平田宅邸,


    火光照亮四野,平田城中的一處處關卡要隘都被偽裝做土匪的內府軍們攻破把守,步步入侵。


    然而,即便形勢如此惡劣,依舊有一小波護衛,牢牢固守在宅邸府院裏,與平田一族共存亡。


    “不要退!”


    “全員集中!鋒矢陣!以我為箭頭!”


    剃著月代頭,一身藍黑和服的中年男人拔刀據守在門前,身後是幾個年輕的內院護衛。


    身邊躺著許多屍體。


    有土匪的,也有他們自己的。


    每個人的刀上,都沾著血。


    趁著土匪進攻的間歇,一個年輕的護院似乎是堅持到了極致,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


    為首的男人猛地迴頭,大聲嗬斥:


    “站起來!”


    “身為平田家的護衛,你要當一個懦夫,跪死在這裏嗎!”


    “你這個廢物!垃圾!”


    抬起頭,年輕的護衛臉上全是血,一道深深的刀痕將他臉頰洞穿。


    年輕護衛跪在地上,語氣近乎顫抖,臉上的淚與血摻雜在一處難以分辨。


    “前輩......我們,我們真的......能守住嗎?”


    “水木死了,新之助死了,大雄、小夫、武他們都死了!哲也的身子被人砍成了四截!我們守不住了!”


    “就剩我們幾個了......”


    周圍僅剩的四人亦是人人帶傷,聽到他的話,紛紛低下頭不敢說話。


    掃過麵前,男人目光所及之處,到處都是斷肢殘臂、鮮血淋漓,有的隻有腦袋,有的沒有腦袋,有的身子被砍成半截在地上蠕動,血液浸泡沒過腳踝,池塘都被血色浸染,仿佛清水裏點綴了櫻花漫開。


    所有人都絕望了。


    他們也應該絕望。


    守衛府邸的七十九名護院,隻剩下了他們幾個。


    其他人,都躺在血泊裏。


    很快,他們也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但誰又想死呢?


    為首的男人迴過頭,背對著被火淹沒的前院,目光緊緊盯著他們幾個。


    帶著抬頭紋的額頭舒展開,嘴角咧起一抹笑容。


    他忽然大聲道:


    “聽好了!”


    “吾乃野上玄齋!”


    “盜國之戰,葦名眾之一!”


    聲音無比自豪。


    這是他從未在人前炫耀過的身份。


    滿臉麻木的幾人忽然抬頭看他——這個平日裏看上去並不起眼的護院頭目。


    盜國之戰,是所有葦名人心中最大的驕傲,每一個參與過盜國之戰的勇士,都是葦名人的英雄。


    在葦名,哪怕是行跡再惡劣的匪徒,也不會冒用葦名眾的名號。


    那一戰,同樣是野上玄齋最為之驕傲的一戰。


    目光掃過這群後輩,野上玄齋大聲教訓道,


    “我說能守住,就一定能守住!我們要保護平田一家血脈不絕!”


    “這是我們入院那一刻便立下的誓言。”


    “如有違背,便是對自己的褻瀆!是對誓言的褻瀆!哪怕佛祖也不會原諒!”


    “你們知道了嗎!!”


    聽到眼前這位居然便是他們從小聽到的傳說中的英豪之一,幾人紛紛麵色通紅,剛剛跪下的護衛更是咬著牙站起來。


    他低著頭,一副羞愧欲死的模樣。


    有誰會願意在偶像麵前露出自己懦弱不堪的一麵?


    幾人紛紛麵色凝重的大喝著迴答:


    “是!!!”


    破釜沉舟。


    轉過身,前院又是一波土匪來襲,大門卻被呈鋒矢陣的幾人牢牢守住,哪怕土匪方麵的人數數倍於他們,陣型也沒有絲毫動搖,就仿佛波濤海浪中的礁石,一動不動。


    然而,無論實力再怎麽超過對方,身體也無法繼續支撐下去。


    陸陸續續的,幾人因為體力的持續消耗,紛紛開始在不停的戰鬥中出現失誤,每一次的失誤,都帶著血的教訓。


    等到這一波土匪被殺幹淨,幾人再次有了幾秒的休息間隙之時,剛剛那個淚流滿麵的內院護衛,已經趴倒在地上,藍黑色的和服被血液浸透,在火焰高溫的炙烤下,幹凝成了紫黑色。


    露出來的皮膚上,滿是鮮血淋漓的猙獰傷疤。


    最重的傷口,無疑是心口那一處洞穿傷。


    在他屍體身下,一具死不瞑目的土匪屍體被死死壓住,心口同樣被刀鋒洞穿,兩人的血液肆意噴濺,很快在地上淤積出一個小小的血泊。


    然而其他人卻沒有一人為他哀傷,因為誰都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下一個倒在地上的。


    隻是,哪怕是再淡然的勇士,在不斷的疲憊與恐懼壓力下,也難免雙手顫抖。


    即便是參加過盜國之戰的野上玄齋亦是如此。


    不過不能退。


    死都不能退。


    咚——


    咚——


    沉重的腳步聲從門前傳來,


    幾人抬眼望去。


    一個滿頭亂發,上身赤果,腰間圍著紫色外袍的壯碩男人從前方走來。


    一柄足有一米六七的巨刀被他單手扛在肩上,刀鋒布滿淡綠顏色,應當是塗了劇毒。


    “還真慢呢,那群廢物。”


    巨大男人的手上提著酒壇,尋常人兩手難握的酒壇在他手裏竟如尋常杯子一般嬌小,抬起頭仰首就往嘴裏咕咚咕咚的灌。


    野上玄齋看著麵前的男人,眼神沉凝,不敢有絲毫放鬆。


    身後的幾人則紛紛咬著牙直視著這巨人。


    “嗝。”


    巨人打了個酒嗝,眯著眼朝幾人看過來。


    不知怎麽,他忽然一發火,砰的把酒壺摔在地上,


    “這不就隻剩下大貓小貓兩三隻了嗎!那幫混蛋竟然連這幾個人都殺不了嗎?”


    “該死的,遲早宰了他們。”


    “喂,前麵那幾個小崽子,識相的就趕緊自殺,省的你們蚺蛇重藏大人多費手腳。”


    “反正你們也活不了多久了,嗝。”


    野上玄齋卻沒有絲毫被激怒的意思,麵色平靜的邁步上前,拔刀相對。


    “來!”


    蚺蛇重藏微醺著睜開眼,大刀杵在地上,嘲笑道:


    “嘿嘿,像你這樣的小雞子兒,我不知道宰......”


    “嘔——”


    正說著,蚺蛇重藏好像喝醉了想吐一樣,低下頭往地上幹嘔。


    野上玄齋卻是不動聲色,腳下微微挪動,目光緊盯著蚺蛇重藏胸口一起一伏,好像一副很難受的樣子。


    似乎是不見對方上前偷襲,蚺蛇重則忽然抬頭,大嘴一撅,胸口高高鼓起,嘴裏像章魚一樣噴出一潑深綠色毒液。


    噗嗤——


    猝不及防之下,野上玄齋本能的扭步轉身,一個翻滾躲過毒液,肩膀滾在地上沾得全是血。


    “啊——”


    身後忽然傳來痛苦呻吟聲。


    野上玄齋轉過頭,門口僅剩的三人都躲避不及,紛紛被這毒液噴個正著。


    深綠色的毒液落在身上,留下仿佛火焰燒過似的焦黑印跡,皮膚和肌肉都幹癟了下去,整個人都好似幹屍一般。


    隻這一口毒液,三人便都在劇毒的痛苦中死去。


    “哈哈!還真是不小心呢!”


    蚺蛇重藏笑容無比惡劣,


    “竟然被劇毒噴中了,怎麽會這麽傻啊?”


    野上玄齋腦門上立時青筋暴起——這家夥是故意的。


    怒火直衝頭頂。


    握刀踏步,兩人間的距離飛速靠近。


    當當!


    兩刀相接,隻瞬間野上玄齋就覺手腕錯位,巨大的力量讓他臉色發黑,斜握著刀柄的左手扭曲成了奇怪的樣子,右手赤紅著發顫,鮮血幾乎要從毛孔裏溢出來。


    蚺蛇重藏卻是得勢不饒人,麵上帶著猙獰的笑,緊接著又是一刀。


    轟——


    大刀落下,刀身帶著沉重的風壓掀開地麵。


    野上玄齋翻滾著躲開,麵色難看。


    沒想到這家夥這麽大的體型,動作竟然如此敏捷,哪怕刀身厚重也不失為弱點,橫過來幾乎可以當盾牌用。


    隻一個照麵,野上玄齋便意識到了自己與對方的實力差距。


    這個人,他擋不住。


    但是那又如何?!


    野上玄齋麵色猙獰,目光緊鎖著大喊:


    “聽好了!”


    “吾乃野上玄齋!”


    “盜國之戰,葦名眾之一!”


    身為葦名眾,哪怕明知不敵,也當奮勇,以身浴血,憑刀禦敵。


    這簡單的幾個字,就是他的人生,也是他的一切。


    聲音一如既往,如此驕傲。


    隻是,心中卻仍有幾分慚愧。


    念著身後的平田宅邸,想著門前那熊熊烈焰,野上玄齋不由艱難搖頭。


    “大意了......”


    “九郎大人......”


    蚺蛇重藏目光裏帶著諷刺,淡綠色的大刀揮落,沉重的刀刃帶著唿嘯風聲,光從那刺耳的聲音裏就能聽出這一擊是何等威力。


    “嘿,葦名眾?那便來啊!來擋下我的刀......”


    蚺蛇重藏話都沒說完,一道飛梭以肉眼難見的速度‘噗’的插進他身側的假山裏,蚺蛇重藏眼神凝固,巨大的身形立時一滯,動作敏捷的避開鐵絲。


    身軀明明如此巨大,身法卻比貓更靈敏。


    可還不等他反應,站在他對麵的野上玄齋就見夜空裏一道人影一閃,自蚺蛇重藏身後,旋轉著如陀螺般從空中劃過,刀鋒若流水從蚺蛇重藏的後頸輾轉一瞬,巨大的頭顱登時衝天而起。


    撲通——


    巨大肥碩的身體倒在血泊,濺起一陣血花。


    韓白衣從蚺蛇重藏的屍體裏撿起一顆小珠子,然後頭也不迴的朝門裏跑去。


    一會兒就沒了影兒。


    野上玄齋站在原地一臉懵逼。


    仿佛麵前的屍體都是幻象。


    “剛剛......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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