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綠早前也是這感覺,後來問了小菡才如夢初醒了,輕聲道:“隻要去過太夫人屋裏的人,誰見了她不會說眼熟……”


    程醉蝶倒吸中口氣,驚唿一聲“啊——”被涵綠一提,當真理出些眉目來,“是太夫人屋裏那組《荷花仕女圖》上的仕女麽?可不就和她長得一樣麽?”


    乘舟采蓮的、對荷繪畫的、荷塘撲蝶的……一組五幅,個個可都與她是一般模樣,那些畫早些年就有了,可不就巧了,慕容宸帶迴來的女子居然跟畫裏人相似。


    這是巧合,亦或是人為?這陳湘如與太夫人畫裏的女子長得也太酷似了。難怪十四第一次見到就點破了要害。


    但凡是這燕公府,誰都瞧過太夫人屋裏的那組仕女圖。


    原來是這樣!


    “這個狐媚子,敢搶我的東西,我絕饒不了她。”程醉蝶憤憤地罵了一聲,“走,我們去佛堂。”


    涵綠跟緊程醉蝶,道:“府裏人還說,世子令繡房給她做新衣、又讓人打了精致的首飾,就是她用的香露都是二十兩銀子一瓶兒的呢,還有那些沐浴用的澡豆,就令大庫房的婆子挑了最好的裝了一斤送去……”


    程醉蝶全都是嫉妒,憑什麽?她與慕容宸打小青梅竹馬,竟抵不過那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月亮美人。


    他待她竟是那樣的好!


    程醉蝶失常地大叫一聲,涵綠再不敢說,垂首走路。


    *


    佛堂。


    說是佛堂,不過是將早前的幾間正房改成了佛堂,佛像在東屋。正中有花廳,西屋又有偏廳,又一間是太夫人的內室。


    左、右又設有廂房,供服侍的婆子、丫頭們住。


    每日太夫人會在佛堂裏念經、敲木魚,太夫人年歲大了,但生活規律,每日都要做早、晚功課。旁的時候還要接受兒孫們請安。一日三餐皆以素食為主,但她愛吃豆腐、雞蛋羹這樣的食物。


    慕容宸陪太夫人下了一盤棋,太夫人有些累了。在婆子攙扶下迴了內室歇下。他站在偏廳裏,愣愣地看著牆上的仕女圖,一共有八幅,一組是《荷花仕女圖》。又一組是《梅花仕女圖》,荷女仕女共有五幅、梅花仕女有三幅。


    這些畫。據他的叔父們說,是叔父們未出生時就掛在這屋裏了。每到冬天,太夫人擔心畫發黴壞了,她就會掛出來。待天氣轉暖,就會收起幾幅。無論季節如何變幻,這牆上總有一幅《荷花仕女圖》和一幅《梅花仕女圖》。這個月掛這幅。下月就再換一幅,每過三五年。太夫人都會花錢請裱畫師傅入府,將這幾幅畫進行重新裝裱,故而無論過了多少年,它們的顏色依如新畫一般的鮮亮、人物還是那樣的傳神。


    太夫人收藏的畫上仕女竟竟像極了陳湘如,繪得很傳神,這幾乎就是照著陳湘如的模樣畫出來的,越瞧越像,這是偶然麽?


    慕容宸再細細一瞧,這迴盯的是梅花仕女圖,這麽一瞧,總覺得畫中人的眉眼熟悉,難不成這個人他也見過?正在自己相識的人裏尋覓,就聽到一個女子氣哼哼的聲音:“喲……這是在瞧什麽呢,我來了大半晌竟也沒發覺。”


    卻是程醉蝶站在門口,一改他迴府第一日的矯作,正惡狠狠地盯著他。


    慕容宸冷聲道:“不在自己的屋裏呆著,來這兒作甚?祖母下棋累了,剛歇下。”


    程醉蝶看了眼牆上的畫,冷聲道:“還沒瞧夠麽?我們這府裏可不就有個真人,既然想瞧,把她拉出來瞧過夠,是不是跟外祖母討上一幅掛到你屋裏去,白天晚上的對著這畫就夠了……”


    聽著這拈酸發怒的話,慕容宸越發有些不耐煩,簡直就是個瘋子,家裏居然還要他娶程醉蝶,他是打死也不會娶了,誰愛娶就娶去,一調頭,大踏步走了。


    程醉蝶追了過來:“別拿我當傻子,五表弟是什麽性子?若不是你說的話兒,他會與外人說‘月亮美人不是爾等能肖想的。”這話什麽意思?別人不能肖想,是你要娶的人麽?一路上迴來沒瞧夠,還跑到太夫人屋裏瞧畫兒,你這麽想瞧,我這就令人把真人、活人、你的大美人給叫來,好讓你細細地瞧個夠……”


    慕容宸低說了一句“我懶得理你。”


    程醉蝶這會被砸翻了醋壇子,一想到她一進偏廳看到他癡迷地看畫的模樣,又聽到那些話,還說什麽是呂連城的女人,她一時還真信了,哪有什麽呂連城的女人,分明就是他想她變成自己的女人。


    是,這幾日連府裏的下人都說“府裏的貴客陳小姐是個仙女般的人呢,喲,那聲音真好聽,我活了大半輩子,就沒聽過這麽好聽的聲音。”“人長得好,跟畫裏走出來一樣呢,會彈琴、會下棋、那女紅也做得極好……”


    聽到這些話,程醉蝶恨不得劃花陳湘如的臉,持刀剁了陳湘如的手……別人誇讚得越厲害,她就越是嫉恨。


    可,這個人她又動不得,因為大家都說是府裏的貴客。


    這會子想著許是慕容宸要娶她,哪還容細想,隻追著慕容宸要問個清楚:“你說啊!你帶她迴來是不是打著要娶她的主意?”


    慕容宸實在不想與她糾纏,從小到大,在他眼裏程醉蝶就是個被嬌慣壞的千金小姐。


    程醉蝶見他不答話,越發生氣,“是不是被我猜中了?兩年前離家出走,也是不想娶我,可你別忘了,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才是你要娶的人。”


    他盯了她一眼,冰冷的,沒有半分柔暖。父親要他娶這麽一個刁鑽、潑辣的女人,他如何能應,原以為離開一陣,婚約自解,未曾想婚約還在。就算現下,他還是不會娶程醉蝶,程家與慕容家的關係已經不能再修複了,就算犧牲了他的幸福也不能恢複如初。


    程醉蝶道:“你選她還是選我?說呀!你不會娶她的。”


    是要他承諾麽?他憑甚給她承諾。


    她張臂一揚,攔住慕容宸的去路:“今兒不說清楚,休想就這麽了,那個狐媚子到底是什麽來路,你為什麽讓大舅母給她做新衣服,還挑了最精致的式樣,是不是捧到你心尖兒上了,一個大男人,居然過問起她的衣飾來……”


    慕容宸心下一驚,這樣的話,程醉蝶是從哪兒聽來的,一把抓住她的衣襟,厲聲道:“你聽誰說的?”


    程醉蝶見他生氣,就知是真的了,越發大聲地道:“你既做了,還怕人說麽?你做得這麽明顯,誰沒瞧出來,你喜歡她!你喜歡她!你居然讓人給她打首飾,給她做新衣……那我算什麽?慕容宸,我才是你的妻子。”


    他從來就沒喜歡過程醉蝶,厲聲道:“一天沒成親,就不算!你知道我不喜歡你,你為什麽不提出退親?以你的身份,大可以尋個真心待你的。”


    程醉蝶聽到這樣絕情的話,一個控製不住就失聲哭了起來。


    “可我喜歡你!嗚……”


    他剛才那出神的樣子,分明就是在瞧月亮美人,那個女人是怎麽迴事?好巧不巧的,居然和太夫人屋裏掛的畫中仕女一般模樣。


    慕容宸冰冷地道:“我從小拿你當妹妹,如四妹妹、七妹妹她們一樣。”


    “你胡說!”程醉蝶再不想聽這樣的鬼話,“妹妹……你但凡拿我和她一樣好,我睡著也能笑醒,嗚……”她抹了一把眼淚,見他走過她的身畔,突地一個轉身將他死死地抱住,“我這麽喜歡你,你為什麽不娶我?我喜歡你……”


    “當日,姑母留下遺言,怕你嫁到別人家會受委屈,想把你嫁迴燕國公府來,別沒有說要你嫁給我,府裏的兄弟們這麽多,你就不能選別人麽?就算挑了別人,他也能待你比我好。”


    為什麽不是他?


    他是要幹大事的人。


    怎能娶程醉蝶這樣的女子。


    程醉蝶不好,打小就被人驕縱慣了。


    幾個舅舅、舅母因念著程醉蝶自小失母,少不得對她縱容嬌養些。


    再加上一個太夫人,程醉蝶自小就是個無法無天更沒規矩的。


    “可我就喜歡你!”程醉蝶抱著不撒手,近乎哀求地,如果求他,他就能娶她,她願意跪下求他;如果求他,他就能喜歡她,她願意給磕頭。


    慕容宸剝開她的手,依舊冰冷地道:“別再這樣了,你再考慮考慮我們解除婚約的事。”


    “解除了婚約,你好與她雙宿雙飛麽?好娶她過門做世子夫人麽?”


    慕容宸實在不明白,為什麽程醉蝶非把他和陳湘如扯到一塊,沒錯,他是喜歡陳湘如,可他現下沒想過要娶陳湘如,原因很簡單,現在的陳湘如是呂連城的未婚妻,他還做不出這樣的事。


    “不可理喻!”


    程醉蝶大聲喝問:“你去哪兒?”


    “去見月亮美人,這下你滿意了?”


    慕容宸去的方向著實是攬月居。


    攬月居住月亮美人,那座院子似乎就是為她準備的。


    月亮美人、月亮、攬月居……


    一聽到這月字,程醉蝶就覺得心如刀絞。


    身後,是程醉蝶失聲大哭的聲音:“我都這樣了,你就不能哄哄我。”


    待慕容宸一走遠,她更是哭成了淚人,一屁股坐在路畔的草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嗚咽聲起,似在竭力控抑,又似在盡情發泄。


    涵綠想將她扶起,可程醉蝶軟成了一灘泥,總往草地上滑,隻得由著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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