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湘如瞧罷之後,一屁股就坐了下來,他不是送了換洗衣衫來麽,怎還有一個包袱。想到這兒,她起身迴到榻前,打開包袱,裏麵卻是一襲水綠色的曲裾,上麵繡著粉色的荷蓮,做得很精致,還有兩支粉珍珠做的釵子、一對耳環、一條項鏈,雖不多,卻夠別致。


    這不是她的衣服。


    翠煙欠身道:“小姐,早前我家世子以為你沒帶換洗衣實,臨出發才新備的。上了船才知道,呂將軍也送了一箱東西來。”


    呂連城那一條的東西,竟不及慕容宸送的這一隻小包袱。


    門外,有護衛道:“稟!我家世子問:不知陳小姐可有興致與他奕棋?”


    上迴在龍虎寨下過一局後,她與他就再沒有下過了。


    陳湘如道:“我稍後就過去。”


    相對奕棋,就這樣安靜地坐著,也是一件很雅致的事,臨窗處能看到別樣的風光,雖是初冬,風景亦還不錯。


    一局了,慕容宸不由失望地道:“這一年,呂連城的棋藝進展迅猛,倒是你的棋藝無甚進展,你輸了。”


    她自己忘了練棋,幾乎都是在陪呂連城下,與他細細地講解。


    陳湘如並不否認,而是微微一笑。


    慕容宸道:“呂連城這人心思細膩,待你也好。”


    陳湘如輕聲道:“他有時候就像個孩子,總是以為他喜歡的,我就一定會喜歡。”


    “你得把自己不喜歡的告訴他,你不說他又怎麽猜得出來。”


    陳湘如再不說話了。


    慕容宸細細地審視著,“你不高興?”


    “我挺高興的。”


    她又笑,難道臉上有寫“不高興”三個字嗎?


    呂連城還不如送她那幾身常穿的衣袍。常戴的首飾,而不是送那幾套豔的、新的給她,那樣她會更高興一些的。


    他們相處那麽久,他該是了解她的才對。


    被呂連城捧在手心裏的感覺很好,可也得懂她心思才對。


    慕容宸雲淡風輕地道:“若是再輸了,我可不想與你下,這棋藝非但無長進。倒似退步了。”


    陳湘如垂眸看著棋盤。“你且贏了我再說。”就算她這大半年以陪練為主,但她有些不服氣,可是把那幾本自製的棋譜都研究透了。為了教呂連城,是與他一起研究的。


    熟悉的一招“置之死地而後生”,慕容宸輸了一子,卻朗笑出聲。


    陳湘如歪頭道:“怎樣?還下麽?”


    外頭。傳來侍女的聲音:“世子,該用午飯了。”


    慕容宸道:“你不會介意一起用午飯吧?”


    陳湘如並沒有反對。


    他令人擺了飯。


    兩人在一處用過。也不說話,慕容宸卻在小心留意陳湘如喜歡那樣,又不喜那樣,他喜歡的他細細品嚐。心下暗自琢磨她的口味,並認真記在心上。


    前兩日,陳湘如與慕容宸下棋、用飯。


    第三日。慕容宸便與她講些天下的事,比如孟公、孫術。以及關於他們少有人知的一些故事。


    慕容宸很快發現,陳湘如喜歡聽這些事,不僅會聽,而且還會說出自己對這些人、這些事的一些看法。


    他們之間的話似乎變得越來越多了。


    慕容宸不了解楊韞,陳湘如便講她自己眼裏楊韞:“此人恃才傲物,有些自負,就以他用特殊顏料繪丹而言,頗有試探他人之意。”說他的棋風,“棋風與棋迷道人頗為相似,不在意輸贏,更享受奕棋的過程。”


    慕容宸落定棋子,道:“小諸葛與棋迷道人交好,他成名之前,曾在棋迷道人修行的道觀長住大半年,時常切磋棋藝,討論學問,棋迷道長最厲害的不是他的棋藝,而是兵法布陣之術。”


    就這個,陳湘如從未聽說過。


    說他在東林詩社時繪的一、留的丹青墨寶,甚至與慕容宸演練,她與楊韞對奕的幾局棋,每一個步驟,她都能記得清清楚楚,這讓慕容宸吃驚於陳湘如的記憶。


    小諸葛楊韞是與劉伯良齊名的名士,二人皆以兵法布陣、善於行軍聞名天下,卻襄助了不一樣的主子,助燕國公與程公雄踞一方。


    “這可不是我的記憶好,我姐姐李湘華在世時,為助我棋藝進步,每次她都會站在一邊瞧,她的記憶極好,但凡是兩個時辰內的每一步棋,都能記得牢牢的,棋局一分出勝負,她就會用簿子記錄下每一個棋局製成棋譜,供我反複研磨。


    這幾局棋原是我棋譜裏有的,因為研磨時間久了,就記牢了。”


    慕容宸微微頷首,又細細地與陳湘如說起楊韞這人,“棋下得很穩,如果你是走一步看五步,他便是走一步看六步,你善於絕路逢生,他則是穩行穩打,不愧是當世小諸葛。”


    有件事,擱在她心裏已經很久,她的棋風與慕容宸很是是酷似,就似源於同一個師父所授,她前世時是一個精通棋藝的道姑。


    陳湘如問道:“你的棋藝是何人所授?”


    慕容宸微微含笑,“我祖父在世時,是燕雲一帶出名的棋藝高手,我祖母棋藝不俗,無論是我父親、叔父及我們眾兄弟,未讀書前便已習練武功、棋藝,無論男女最晚六歲必須開始啟蒙讀書,女子一過九歲便不再入私塾。我祖父母以為,女子不可不讀書,所以每個姐妹最少可讀四載書。”


    他說到自己的祖父、祖母時,神色裏有按捺不住的敬重與喜色,“呈瑞二十五年五月,祖父仙逝,祖母為此傷心欲絕,鬱鬱寡歡,在她六十大壽前後大病了一場,患了癡呆症,連我父親、叔父也認不得。


    許是上蒼感動父叔、兄弟們對祖母的孝心,幾年前祖母病情漸次好轉,如今人也越發健朗。頭腦清明,看事待人比我母親、叔母們都還強上幾分。


    年紀大了,祖母更篤信神佛,常年住在佛堂裏,倒不大邁出院門。”


    陳湘如憶起前世,她與祖母的感情就非常好,她是祖母一手教導大的。她早有耳聞。聽說這燕國公府的老夫人是個知書達理的賢惠女子。也不知何故,前身記憶裏燕國公年過三十方才迎娶老夫人為妻,可今生獲曉的訊息並非如此。而是聽聞老燕國公慕容鳴與結發妻陳氏年少結緣。


    “聽說你父親、叔父至今住在一處,一家人和睦相處。”


    慕容宸不由微微勾唇淺笑,“祖父臨終留下遺言,說我祖母一生最喜熱鬧。不許兒孫們分家獨過,得住在一處熱熱鬧鬧地過日子。他說一旦分家。便各有私心,這違矩行私之事就會壞了名門世家的顏麵……”


    陳湘如心下一沉,這樣的說法雖然新鮮,卻讓她覺得耳目一新更能接受。前世的她。多希望弟弟、侄兒能和睦,可到底各懷心思。


    陳湘如用心地迴想,前世她也曾聽說過慕容鳴的名號。原是北方邊城的守將,因作戰英勇。抵禦外敵,保家衛土,立下汗馬功勞,成為北方外族不可逾越的衛國城牆,趕走外族後,威風入朝,被景泰帝封為一等燕國公,並特賞世襲罔替五代的燕國公爵位。


    慕容宸繼續落子,“我祖父、祖母極為恩愛,祖母曾戲言說我們慕容家原出癡情種,祖父一生唯我祖母一個妻妾。”這許也是兒孫和睦的最重要原因,“我父親有三房侍妾,我母親膝下原育有五個兒女,長大成人的有三個,除了被昏君殘害的大哥,還有我與九弟。


    我二叔早逝,早前原在晉地為官,也是被奸人所害,隻留下了一脈子嗣。


    我父親領著兄弟和幾位堂兄弟常年征戰沙場,府裏主事的是我三叔,他是個書生,小時候因騎馬傷腿,身子不大好,便棄武從文。三房的堂弟們個個倒爭氣,頗得我父親看重。”


    陳湘如一臉異色,好好兒的,他與她說他家裏的事做甚,還說得這麽詳細。


    慕容宸微微一笑:“你是要在燕國公府住一陣子的,與其讓你去問旁人,不如由我來告訴你,入府之後,你若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問我身邊的小廝三斤,他會告訴你的。”


    陳湘如原是厭惡他的,可這幾日的相處發現他其實並不討厭。岔開關於慕容家的話題,問道:“這出戲演得很真。”


    慕容宸在途經洛陽時,劫奪月亮山的財寶,又劫持陳湘如,他們已動身離開洛陽,隻怕這幾日那邊已經鬧翻了天,因月亮山介於京城與洛陽之間,這等同與孟公談判易換之地又附加了一個洛陽,光京城許換不來燕國公想要的蘇南道數州,若加上洛陽再一個名動天下的大英雄呂連城,這個誘惑夠大。


    陳湘如又問:“孟公會同意將蘇南道換與燕國公麽?”


    “他若不同意,孫術可是喜歡得很,倒樂意將臨近我們的六州易換,上次又加兩州,以他的急求之心,要他十六州的地盤,他也是願意的。一座現成的京城,還有一座世間最好的皇宮……”


    慕容宸忽地抬頭,眼裏露出一抹喜色。


    這一次,燕國人不費一兵一卒就將京城收為囊下,還能拿這座京城換來數州,是最大的贏家,更重要的是,飛將軍呂連城投靠燕軍。


    外頭,傳來服侍小廝三斤的聲音:“世子,再過半個時辰就要抵達雙鯉縣碼頭,備好的銀錢要提前搬到外頭麽?”


    慕容宸落定一子,“不急,過會兒再準備。”


    三斤應答一聲,離去了。


    這幾日與慕容宸奕棋,他們二人輸贏參半,陳湘如手疏許久後,又找迴些下棋的興致。


    原想迴屋躺下,官船行得越來越慢,最後在一片喧嘩聲中停了下來,但見岸上黑壓壓的全是官兵,百姓們的漁船、烏篷船等亦統絡靠有西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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