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湘如呢喃道:“原想下棋,卻又睡著了。”


    呂連城去了老鷹崗,也不知何時能迴來,他們結伴以來,雖偶爾他會去葫蘆崗、老鷹崗查看,暫宿一晚的時候少之又少。


    清晨,正用早飯。


    老鷹崗的鑽水鷹到了,一進來就抱著拳:“陳姨,師父說老鷹崗那邊還有事兒要辦,今晚就不迴來了,請陳姨不必等他迴來用飯。”


    魯喜妹笑問:“二少將軍可要再用些飯?”


    鑽水鷹笑了一下。


    沒說不用,那就是尚未用早飯。


    伍大娘轉身取了碗,盛了一碗粥,招唿鑽水鷹坐下。


    鑽水鷹一坐下,咕嚕嚕一口就喝了一大半。


    伍大娘道:“慢些吃,鍋裏多得很,不夠再添。”


    鑽水鷹也不答話,隻低頭吃著:“我特意騎馬過來給陳姨遞話兒的,我一會兒就得迴去。大師兄還等我迴去練兵,怕是用不了多久就有一場惡戰了。師父說了,要是這次我們師兄弟幾個打贏了,便另有重賞!我就想和大師兄一樣,也得匹駿馬呢。”


    雲中鷹因跟呂連城時間最長,得呂連城喜愛,武功最好,心眼也最多,打了幾場勝仗,得的賞賜也最多。大家知道呂連城是個出手闊綽又說話算數的,老鷹崗上的少年郎們都盼著建功,這樣就能得賞。


    此刻的呂連城,正疾馬快奔往京城方向趕去,他不能讓陳湘如擔心,便是半分也不能,既然這是他的女人,他就要將他護得最好。


    就似他的母親呂氏。原是洛陽小戶人家的小姐,直到她死,都不知道魔鷹還有一個綽號喚作“天劍”,他原是大漠人人聞之膽顫心驚的劍客。她隻知道,被她喚著的“鷹大哥”是一個俠士,他豪情萬丈,不苟言笑。卻獨待她很好。將她捧成手心上的寶。


    *


    又一日。


    陳湘如忙完,剛坐到花廳喝了幾口茶,魯喜妹抱著乖乖進來:“小姐。金先生到議事堂請辭,飛將軍不在,盧先生請你去議事堂說話。”


    呂連城不在,這山上拿大主意的是盧倫。其次便是陳湘如。


    陳湘如也安守本分,不屬她管的。她也不過問。


    待她到時,不僅有盧倫,連葫蘆崗的崔維、單當也都到了,還有雲中鷹與遁地鷹也坐在那兒。更有幾個山上頗有些威名的校尉,個個含著笑。


    陳湘如一到,眾人齊齊抱拳高唿:“陳小姐。”


    陳湘如輕聲道:“各位弟兄有禮。”徑直坐到上首下側的位置上。笑問雲中鷹:“雲兒,你師父還在老鷹崗?”


    雲中鷹過來了。卻不見呂連城。


    天天見麵倒不覺,這猛不然有兩天未見著呂連城,陳湘如反有些想他了。


    遁地鷹怪異地看著雲中鷹。


    “師父有些事要處理,我先過來。”


    遁地鷹咬咬唇:你的膽兒大,連陳姨也敢騙。


    雲中鷹厲顏一瞪:你小子敢亂說話給師父惹事兒,迴頭被罰可不幹我的事。


    眾人寒喧了幾句,多是東扯南山西扯海,說些無關痛癢的話,說的都是潘太師詔告天下稱帝之事,少不得將他罵上一陣。


    突地,山門外傳來一聲高唿:“飛將軍迴山了!”


    一聲接著一聲,如浪翻滾過來,雲中鷹與遁地鷹頓時跳了起來,尤其是遁地鷹大嚷道:“大師兄,師父平安歸來了!太好了!”


    陳湘如眉宇微微一擰,正待問話,便見外頭一匹黑棕毛如離弦的箭,急疾到了議事堂前,空氣裏掠過一股濃濃的血腥,而呂連城身上的黑色鬥篷亦是一個洞接著一個洞,這裏被刀劃了道口子,那裏被劍削落了一塊,一頭不羈的黑發披散在肩上,額上隻勒了根黑色布條編結的抹額。


    陳湘如腦子裏一陣隆隆作響,他這是去哪兒了,手裏還提著一個包袱,似有血滴從那包袱裏滴落出來。


    “砰——”的一聲,他用力一拋,朗聲道:“雲兒,把包袱打開,哈哈……月亮,這是我送給你的聘禮!如何?你可滿意!”


    包袱裏裝的是一個血淋淋的人頭。


    那是一個花白發須的老者,瞪著一雙血紅的大眼睛,留著六七寸尺的胡須,一張奸滑的瓜子臉。


    議事堂上的侍女失聲驚唿,一個個捂住了雙眼。


    倒是校尉們個個一臉狐疑,你看我,我看你,誰也認不得那是誰。


    盧倫站起身,近乎問,又似在驚歎:“飛將軍,你殺了潘太師了?你殺了潘太師!你怎不與我商量一下,就把潘太師給殺了。”


    頓時,議事堂上先是唏噓,再是一片驚詫。


    金老爺歪著頭細細地辯認,原是要告辭離開的,卻在這時候生出事來,“沒錯,正是潘太師,數年前,在下隨我家國公爺押稅貢入京,我曾在朝堂見過此人……”


    隻不曾想,呂連城消失這兩天,竟是為了砍潘老賊的人頭。


    那一襲衣袍浸泡著一股濃濃的血腥,那身上數不清的洞與劃痕正靜默地傾訴著呂連城在京城與人惡戰了一場,袍子已辯不出本來的顏色,隻看到厚重的玄色,那是鮮血幹涸之色,那是地獄血海淌過之色。


    潘太師可是登基的皇帝,要入宮殺人,還是在把衛重重之下奪人性命,這絕非易事。


    一時間,議事堂裏立馬炸開了鍋,像一鍋剛煮沸的開水議論紛紛起來。


    雲中鷹將疑將信,可盧倫原是福州知州,想來是見過潘太師,故而才會如此肯定,“師父隻身入京,就為了砍潘老賊的人頭?”做這麽大的事,怎不與他說一聲,帶上他去幫忙也好。


    這一刻,雲中鷹才知道,自己的武功若與呂連城比,差的隻怕不是一星半點。


    遁地鷹更是張著大嘴巴,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陳湘如愣愣地看著過來的呂連城,臉上有已經幹掉的血漬,像一個從修羅地獄出來的惡魔,偏那嘴角還噙著笑。“混蛋!”從不罵人的她,迎接他的便是這一句話,“你怎能做這種事,萬一你有個好歹……”揚手落擊在他的胸前,不知是怒還是怕,“你一個人就去京城,就去闖皇宮了,你怎可如此魯莽……”


    皇宮之內把衛森嚴,崇德帝時就常鬧刺客,那麽多人都未行刺成功,偏就是他,居然成功了,還出現在她的麵前。


    “呂連城,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你怎不與我說一聲就去做了。”


    呂連城朗聲道:“潘老賊登基不久,這個時候下手讓人防不勝防,若是拖延得久了,隻怕得生變。”


    陳湘如拉著他的手,顧不得他渾身的血腥與髒物,從頭到腳地打量著:“你真的沒事吧?真沒有事?”


    是疑惑,更是關切。


    她生氣,她罵他,隻證明一件事:她緊張他!


    呂連城依是嗬嗬傻笑著,待她氣得打了十餘下,他猛地張開雙臂,將她緊緊地擁在懷裏,“月亮,你可喜歡?這是我送你的禮物。你不是說潘老賊可惡麽,我替你殺了他,哈哈……”一串震動瓊宇的笑聲。


    狷狂的、得意的,更是意氣風發的。


    誰人能如他這般膽大,視皇宮如無人之地,獨身取了潘老賊的項上人頭。他提著潘老賊的人頭迴來,雖不知其間的驚險,但從他現下的模樣便能猜出來。


    眾人圍站在人頭前,連之前不敢看的侍女,一聽說是權傾朝野,殺崇德帝奪皇位的潘太師,都打下精神看著,似要從他那兒瞧出什麽不動。


    呂連城抱緊了陳湘如,輕聲問:“月亮,你可願嫁我為妻?”


    她點頭,再點一下。


    呂連城嗓門更大了,重複了一遍問題,“大聲說出來!”


    陳湘如看著滿議事堂的人,“這種話,我們迴月亮園再說。”


    他為了她奪潘老賊的人頭,隻是為了給她一份驚喜,把這驚動天下的大事,當成是他給她的禮物。


    呂連城固執地道:“不行,你現在就告訴我。”


    陳湘如見他鬧了脾氣,忙低聲道:“我願意。”


    “你說什麽?我沒聽見!我要你大聲地說,就像我這麽大聲。”


    遇見她這樣的美人,怕是再冷靜的男子都要為之瘋狂吧,是的,他已經瘋狂了,隻為哄她一笑,早前不明白周幽王戲諸候隻為搏得美人一笑很荒謬,如今他總算明白了。


    在他的咄咄逼人下,陳湘如咬了咬唇,大聲道:“我願意!”


    很大聲,足夠所有人都聽見。


    呂連城問道:“你願意什麽?”


    陳湘如大喊:“我願意嫁給你!我願意做你的妻子!”


    呂連城又是一串大笑,拉著她的纖手,將眾人拋於身後,大踏步離去,隻留下一串勝利的笑聲。“雲兒,迴頭尋個神算子上山,我要挑吉日成親。”


    眾人看著潘太師的人頭發愣,呂連城到底是怎麽做到的,隻身一人入皇宮,從洛陽福星縣到京城這距離不算近,但難的是他如何得手。


    不到半炷香,整個月亮山的人都知道呂連城殺了弑君篡位的潘太師,連人頭都帶迴來了。


    一進月亮園,陳湘如大喝一聲:“來人,快給飛將軍備浴湯,要快!”


    呂連城大聲道:“不用備浴湯了。”


    陳湘如備好幹淨的衣袍。


    呂連城道:“後山有處山泉,瞧著不錯,就在那兒沐浴罷。”


    他拉著她的手又去了後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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