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常一手捂著心口,跌跌撞撞地倚靠在身後那棵光禿禿的老槐樹上,直到被雪鬆一手拎起。


    他輕咳幾聲,每一聲都咳出了血絲,誠然,他傷得很重,雪鬆麵無表情,十分麻利地用麻繩捆住重傷的虞常,捆成了粽子的形狀才滿意,緊接著快速前行,向著幻城的東城門奔去。


    這一夜的幻城本該是寧謐的,然而卻因為東城門無數的腳步聲而熱鬧了起來。


    此時,東城門口,寂靜無聲,兩軍對峙,黑雲壓城。


    虞常的命令還未傳至東城門,因此城門緊閉,下邊五萬軍隊亦然寂靜無聲,沒有動手的打算。


    為首的一人坐在高馬之上,全身都被包裹在一襲銀光鎧甲中,劍眉星目,在夜色裏散發著冷厲而陽剛的氣息,他心中估算著時間,等了又等,最後皺起了眉頭,照理說這個時間點大護法應該會命人打開城門才是,在臨近年關之際來個裏應外合,拿下幻城,不是他們合作二十餘年的目的麽?


    相天琪拇指與食指細細摩挲著,轉動著他拇指上的玉扳指,忽然他腦海中靈光一閃,冰涼的聲音應聲而出,“攻城。”


    “少主,這……”隨行的仆從擰眉,不明白為何他們的少主在這樣的情況下會貿然選擇攻城。


    相天琪冷冷打斷他想要說出口的話,“你想違抗本少主的命令?”


    “屬下不敢。”仆從一聽立刻低下頭來認錯,緊接著舉起手中戰旗,開始了指揮,“兵分三路,中軍前進,右翼從後方包抄……”


    冷肅的話從他口中傳出,打破了這暗夜裏僵持的寧靜,幻城守城的士兵們並沒有想到相城會突然攻城,畢竟這幾百年來,還有沒有任何一國敢貿然進攻幻城,更別提是相城了。


    但即便如此,幻城守將依然腳步沉穩,絲毫沒有因此而感到慌張,他站在城牆上,俯視著蒼茫的大地,冬夜的晚風吹起他的戰袍,如旗幟般飄揚,鏗鏘有力的聲音乍然而起,“投石!”


    “是!”城牆之上的士兵們一鼓作氣,三人結成一組,從不遠的屋子裏運來一箱又一箱的石頭,然而卻沒有見到傳說中投石機,仔細觀察,方才發現,原來那城牆上裝著一排輪子,精巧至極,若是鳳玖瀾在此,定能認出那玩意兒,便是現代的滑輪組。


    麻繩緊貼在滑輪上,另一端係著一個不大不小的鐵質圓球,兩人手握一端的麻繩,在敵人爬上城牆的時候鬆手,那鐵球幾乎能夠以自由落體的速度向下飛去,砸在人的頭上,頓時血漿四濺,此情此情,血腥無比。


    相天琪冷眼觀看著這一幕,心中一沉,那被冰雪覆蓋的城牆霎時被鮮血染紅,遠遠看去,就像是一麵血泊冰牆,在暗夜裏氤氳著數不清的森寒。


    “來人,火攻!”相天琪當機立斷,意識到普通的攻城方式在這裏行不通,損失一些兵力事小,若是首戰失敗,那會影響士氣。


    一聲令下,妄圖上前繼續用老方法攻城的士兵們紛紛退下,緊接著後邊便有一隊人馬拖著幾十隻木桶上前,空氣中還彌漫著火油的味道,十餘名士兵舉著火把,那升騰的火焰照亮了他們的側顏,可以看到此時的他們是如此的麵無表情。


    火把落在火油裏,瞬間將火油點燃,那光潔如境的冰牆上正一點一點地出現了水珠,一滴一滴向下滑落,卻無法澆滅那熊熊烈火。


    “將軍,怎麽辦?”


    幻城東城門城牆之上,一名士兵恭敬地問道。


    守城將軍濃眉揚起,沉聲命令,“傳話給大護法,請修羅軍支援。”


    他的聲音冷硬至極,帶著軍人般的威嚴,隨著那名小兵的離開,遠處的相天琪嘴角邊浮現出一絲冷笑,今夜攻城的可不僅僅是他相城,他堂堂相城少主,怎麽會做那種身先士卒為別人做嫁衣的事情呢?


    幻城守城的人並不多,放在平時,五千人足矣,隻因幻城本身便是易守難攻之地,再說了這天下間有誰有那麽大的膽子,敢光明正大挑釁幻城?


    然而,此時的情形是以前所沒有遇到過的,一旦東城門被攻破,那麽第二日幻城城破的消息便會如同寒風一般傳遍整個仙雲大陸,讓那素來以雲端之城著稱的幻城成為整個仙雲大陸的笑柄!


    相天琪似乎沒有這麽好的耐性,他看中的便是這一點,幻城守城的兵力並不多,若是再拖延時間,等到援軍來了,那麽一切都有可能會改變。


    人,都是善變的動物,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不變的盟友,隻有永遠不變的利益。


    這是他從小便被灌輸在腦中的思想、烙印於心的信仰!


    選擇與虞常合作,對他而言是一個機遇,但他並不信任虞常,哪怕虞常至今對他那死去的姑姑相靈情有獨鍾!


    “弓箭手,全力攻城!”相天琪舉起長矛,一聲令下,他雕刻一般的容顏冷峻非凡,頗為大將之風,此時相城士兵們得到命令,士氣大振。


    於是,一列又一列弓箭手開始在人群中穿梭,那黑色的箭矢斜向上成45度角,拉弓,彎成滿月,刹那間無數箭雨飛躍高空,向著城牆上射去,城牆上的幻城守城軍也並非等閑之輩,若是換做別國軍隊,這樣精準的箭術恐怕會直接取人性命,但對他們來說並不直接傷及性命,隻是受了些皮外傷。


    一時間人人眼睛都紅了起來,想來在此守城多年,被下麵挑釁的人射傷,這說出去簡直就是天大的恥辱!


    隨著那“砰砰”的撞門聲響起,整個城牆好似都震了震,下邊“一二三”的撞門聲還在繼續,那緊閉的城門也因此而出現了一絲難以名狀的裂紋。


    求救的信號早已發出,但是到現在都沒有收到任何迴複,這樣的情形在以前是從未出現過的,守城將軍不得不懷疑相城此次前來是有備而來,勝券在握的模樣好似早就料到了會是這樣的情況。


    “歐大將軍,你們的援軍不會來了,束手就擒,本少主饒你不死!”相天琪嘴角邊噙著一絲輕蔑的笑意,如同一個高高在上的帝王,正在施舍著他的臣民。


    “相少主這是要造反嗎?”歐融當下一喝,長劍指向相天琪。


    在他心裏,幻城是他的家、他的根,他祖祖輩輩都紮根幻城,守護著這一座冰雪之城。


    此時,一隻黑鷹劃過天際,最後飛到了相天琪的手背上,隻見他熟稔地取出黑鷹腳上綁著的白布條,將上邊的字看完,唇角一勾,“造反?修羅殿主已死,本少主造誰的反?”


    “難不成是幻靈山巔上那一位?”相天琪冷笑一聲,見歐融沒有迴答,替他說出。


    眾所周知,幻靈山巔上的那位歐陽少主幾乎不管幻城之事,而修羅殿主死前也沒有留下什麽指示,讓歐陽旭執掌幻城,這段時間一來一直都是虞常在打理著幻城的大小事務。


    “殿主大人屍骨未寒,歐陽少主便迎娶碧雲島的美嬌娘,這很難讓人相信歐陽少主真是殿主親生的……”相天琪句句切中要點,對於歐陽旭是否真的是修羅殿主親生這個問題,他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幻城的事情還輪不到相少主評頭論足!”歐融被相天琪的話氣得麵部通紅,但依舊維護著自己從小生長的這片土地。


    相天琪無所謂地笑了笑,當下命人取來弓箭,搭弓,拉箭,朝著城牆上那獵獵如旗的將軍瞄準,然後對身後的士兵們大聲一喝,“將士們,這一戰我們就用東城門歐陽將軍的血來祭旗,好不好?”


    “好!好!好!”


    後邊頓時響起了雷鳴般的聲音,似乎在歡唿著那一箭穿心的“偉大”時刻,此時,與那歡唿聲此起彼伏的還有那震耳欲聾的撞門聲,眼看著就要將門撞開,歐融下令,在城門之後將投石機一字排開,一切準備就緒後,隻聽他一聲令下,“開城門!”


    十名士兵分成兩組,站在兩扇鐵門之後,將門徐徐拉開,然而就在那城門拉開,剛好足以通過一人時,無數石頭從投石機飛射而出,瞬間砸傷了相城撞門的士兵。


    “衝啊!”幻城之內的士兵如同潮水般湧出,像是閘門倒下,洪水傾瀉一般,氣勢震天。


    相天琪不由得也愣了一下,細想著自己手中的情報,不是說幻城東城門守城軍隻有五千人呢?可這氣勢,很難讓人相信不是萬人大軍!


    於是幻城東城門口上演了如此激烈廝殺的一幕,麵對敵人手起刀落,毫不留情,那火熱的鮮血飛濺而出,燙紅了容顏,染紅了歲月……


    “將軍,城中修羅軍全軍覆沒,大護法不知所蹤……”


    這時,一名幻城士兵顫顫巍巍趕來,稟報這個消息,歐融差點因此摔倒,修羅軍全軍覆沒……這對他而言簡直就是五雷轟頂,他怎麽也無法想象那象征著修羅殿實力的修羅軍會在一夜之間全軍覆沒。


    大護法不知所蹤,那麽現在幻城裏可以說是徹底群龍無首!


    歐融隻覺得自己的天好像塌了,不知為何,心裏忽然想到了那個人如神祗般的男人,高冷、尊貴而睥睨的男人……他的眼裏陡然出現了一抹亮光,可隨即想到那個人並不在幻城,他心中希望的火光在一點點熄滅……


    五千人對峙五萬人,這樣實力的懸殊,勝負幾乎是沒有懸念的,但不到最後,誰也不會甘心!


    絕境處,破釜沉舟,看著曾經與自己並肩作戰的兄弟倒在血泊裏,相城五萬鐵騎對戰幻城五千士兵,勝之不武,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在戰爭的世界裏,過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曆史永遠是由勝利者書寫的!


    血光渲染了幻城的半邊天,蒼涼著這片冰雪大地,相天琪長劍在手,冷睨著歐融,這時丟給他一隻鐵劍,涼薄的話從他口中逸出,“歐將軍忠勇可嘉,本少主成全歐將軍以身殉國的身後名!”


    歐融看著周圍橫七豎八的屍體,目光悲涼地看著自己腳邊的鐵劍,仰天長笑,那筆直的腰艱難地彎下,手顫抖著拾起地上的長劍,“我歐家世代守護幻城,誓與幻城共存亡,歐融今且歸去,來生魂歸幻城!”


    閉上眼,就在那長劍準備抹過脖子的彈指一瞬,“砰”的一聲鏗然而起,那枚鐵劍刹那間斷成了兩半,歐融眼睛睜開,不明所以,相天琪全副武裝,頓時心生戒備,什麽人竟然能夠無聲無息地斷了那把劍,而且還是在自己眼皮底下,這樣的存在,不得不說是他的威脅!


    正要開口之際,卻聽一縷琴聲自遠處飄然而過,初始時分外清淺,凝神一聽,方覺琴聲愈發清晰,琴聲平靜寧和,清風明月,流水潺潺,分明就是那山澗盛景,與此刻的所處的環境格格不入。


    相天琪凝眉,這琴聲透著些許古怪,為何早不見晚不見偏偏這個時候出現?


    “來著何人?少在這裝神弄鬼!”相天琪高聲一喝,用內力傳聲,可以讓方圓五百米之內都能聽到他的聲音,然而迴應他的依舊是那不絕入耳的琴聲,再無其他。


    相天琪握起手,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他絕不能半途而廢,於是一聲令下,“入城!”


    此戰,對於相城來說,速戰速決方為上策!


    “衝啊!”前鋒帶頭,策馬前進,這如虹的氣勢饒是任何人看了都忍不住心驚。


    可偏偏那奏琴之人的心境沒有因此而發生任何改變,當相城鐵騎逐漸靠近東城門時,一堵無形的牆擋住了他們的去路,而後所有衝在最前麵的人遭受反彈,紛紛重創向後跌倒,更有甚者,鮮血直吐,傷及肺腑。


    相天琪神色不由得更加凝重了起來,右手舉起,阻止了大軍前進。


    “天琪,小心,不要聽那琴聲!”


    這時,一匹快馬自東邊趕來,那人頭罩白紗,此時風塵仆仆,可相天琪根本不需要看就猜到了來人,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心上人楚雁。


    相天琪不敢托大,即刻下令讓所有人將耳朵捂住,自己也運功抵擋那絲絲琴音入耳,見到楚雁,他那冷毅的側顏這才出現了些許柔和,“雁兒,你怎麽來了?不是讓你好好待在楚城養傷麽?”


    想到楚雁是為了他的安危才千裏迢迢到此,相天琪的心仿佛被泡在了蜜糖裏,他一直都以為她心裏隻有歐陽旭,卻沒想到她還是在意他的。


    “天琪,趕快撤退,少主已經在幻靈山。”楚雁有些激動,她並不想讓相城五萬軍隊折損在此,那對她而言是不利的。


    “那又如何?他手無寸鐵,焉能與我五萬雄師相提並論?”相天琪微微不悅,楚雁暗藏深意,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她這句話是在無聲地告訴他,他比不上那個男人!


    相天琪是天之驕子,骨子裏的驕傲一點都不輸給歐陽旭,尤其是在自己心愛的女人麵前,更是不能落了麵子。


    聽著他的話,楚雁陷入了思考,抿唇不語。


    過了一會兒,相天琪搖了搖楚雁的肩膀,皺著眉頭問道,“這琴音到底有何詭異之處?為什麽不能聽?”


    楚雁這才想到了這迴事,臉色大變,想起了在楚城後山密地的所見所聞以及楚城主的話,她臉色越發凝重了起來,“這首曲子的名字叫縹緲。”


    相天琪先是不解,心中默念著“縹緲”二字,隻覺有些熟悉,忽然腦海中湧現出了些許泛黃的文字,他臉色大變,一張雕刻般絕美的容顏瞬間變得十分難看,不確定地問了一句,“神樂縹緲?”


    “不錯。”


    相天琪隻覺得渾身發涼,那身上的鎧甲怎麽也擋不住幻城冰冷的寒意,整個人如墜冰窖之中。


    神樂縹緲,也叫亡靈之曲,不費吹灰之力,攝人心,奪人魄,生殺予奪,隻在一念之間,在有記載的文字裏,能夠從神樂縹緲中走出的人,便是這仙雲、北境、碧雲群島中最神秘的世家——夏侯世家先祖夏侯啟,那個結束天啟大陸蠻荒時代的男人!


    ------題外話------


    親們,首先葉子鞠躬抱歉,前天請假,說好了昨天更新的,結果昨天迴家後晚上8點睡了一覺,本來想9點鍾起來寫的,結果一睡睡到第二天早上了,o(╯□╰)o


    ps:不知道大家看這部分會不會覺得有些枯燥…?瀾瀾有身孕了,小旭絕逼是吃不了她豆腐的,o(n_n)o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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