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夜。


    離開九巍山的行訶恢複了漁夫打扮,坐著竹筏順著江流逐流而下,夜色漸深、風雪漸重時,才上岸找地方休息。


    他獨自坐在山洞裏,燃起火堆,雙眼映著灼灼火光,眼底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悲憫。


    隻是被蒙上灰翳的左眼讓他有一種平靜理智的瘋感。


    外頭的夜空裏,繁虛靈鷹還在空中盤旋巡視,但即便是從這處山洞上空掠過,也依然沒往這邊看一眼。


    行訶身上遮掩行蹤的道具還沒失效,六號考場第一苟王親手製作,效果毋庸置疑。


    篝火發出細微的嗶剝聲,細小的火花迸濺,又消散在虛空裏。


    行訶靜靜撥動菩提子手串,思考著接下來的計劃。


    阿爾娜和司律他們都是兩天後才行動,但行訶覺得,自己必須早於這個時間點。


    太過容易捕獲獵物,總會讓獵人心生疑竇,行訶打算早點暴露自己的行蹤,但不能直接讓繁虛宮抓住自己,至少要拉扯幾個迴合,把方寰引來親自動手才行。


    想要卡好時間絕對不易,行訶倒是沒多少猶豫和擔憂。


    他離開九巍山前,溫絨給了他很多丹藥,他有信心撐過這一關。


    吃了一顆迴靈丹,行訶閉目調息,即使一身短褐粗衣,也難掩莊嚴聖潔的禪意。


    後半夜,萬籟俱寂時,行訶睜開眼,把藍櫻給他的玉佩取出來,關了設在玉佩中的陣法。


    時刻籠罩在他身上的陣法消失的瞬間,盤旋在附近天空的靈鷹齊刷刷轉動眼睛,往這邊看來。


    鷹嘯聲劃破雪夜的寂靜,附近據點的繁虛弟子立即行動起來。


    一陣烈風攜著雪粒吹進山洞裏,疊得整整齊齊的柴堆被吹得嘩啦一聲散落一地,火焰幾乎熄滅,山洞也暗了下來。


    昏暗中,行訶拾起一根仍在燃燒的木柴,走出山洞,看著遠方夜幕裏迅速逼近的重重人影,將手中木柴輕輕一甩,金光梵文覆蓋木柴,瞬間燃木成刀。


    夜幕中的人影變得清晰的刹那,行訶揮起金光與火焰交織的燃木刀,一刀劈出!


    當——


    渾厚的鍾聲響徹山林,驚起的烏鴉群撲棱棱飛上天空,衝在最前方的繁虛弟子被鍾聲震得兩眼一黑,撲通撲通摔了一地,後邊的人也跟著絆倒。


    趁著一大群人亂成一團,行訶閃身撞入人群中,燃木刀連劈帶砍,隻一個照麵,便從包圍圈裏撕開一道口,衝向山林深處。


    “一群廢物!”帶隊的大弟子怒道,取出玉令捏碎召出劍靈。


    兩個劍靈齊齊揮出一劍,劍光出現的瞬間,風雪都凝固一瞬,劍光所過之處,樹木皆被斬斷,直接暴力清出一條筆直的路。


    路的那端便是行訶逃亡的方向。


    從地上爬起來的一名繁虛弟子有些錯愕,下意識道:“不是說那和尚的蹤跡在連雪山脈嗎?餘師兄都帶著好多師兄弟去搜連雪山脈了,人怎麽出現在這兒?”


    “廢話,肯定是他用了手段誤導餘師兄!趕緊抓住他!必得宮主重賞!”


    一群繁虛弟子帶著劍靈,指揮靈鷹盯緊目標,浩浩蕩蕩地追殺過去。


    行訶冷靜地一邊逃跑一邊抓住機會反手攻擊,手中燃木刀雖無鋒芒,卻一次次擋下劍靈的劍氣,還能頂著劍靈的壓力,一刀一刀削減追兵的人數。


    被燃木刀劈中的人沒有喪命,卻仿佛被火焰焚燒,一身靈氣完全不受自己控製,別說繼續追殺,差點爬都爬不起來,一個個都哀嚎著往雪裏滾,試圖用積雪緩解自己被燒灼的劇痛。


    燃木刀法是渡憂大師的自創武學,也是行訶學過的所有武學裏威力最強的一門。


    這刀法不僅殺傷力大,消耗也很大,一不留神自己的筋脈都會被燒灼龜裂,行訶目前都沒能完全掌握,平時極少使用。


    但現在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好在溫絨給他的丹藥夠多,行訶一邊吃藥丸,一邊揮刀,居然撐了許久都沒見疲態,在兩個劍靈的追殺中也沒落下風。


    聲勢浩大的奔逃與追殺持續了一整夜,天幕的漆黑逐漸褪色,露出魚肚白,原本烏泱泱一群的繁虛弟子越來越少,從幾十人變成十幾人,最後隻剩零星兩三個。


    劍靈也被毀了一個,剩下一個也渾身裂痕,被小小的火焰焚燒著。


    行訶的狀態也不怎麽好,一身劍傷,血跡斑駁,唇角、耳朵、鼻孔都流著血,皮膚浮現出毛細血管一般的紅色細小脈絡,顯然長時間使用燃木刀法對他的身體造成了不小的負擔。


    但他依然冷靜,連逃跑的路線都是他有意識設定的,從山林一路往北,跑到江邊,一刀劈開冰麵,然後縱身跳入冰洞中,同時再次開啟玉佩上的隱匿陣法,讓氣息完全消失。


    追上來的劍靈和領隊弟子兩三劍把一段冰封的江麵給劈開,厚厚的冰層碎裂成塊,漂浮在水麵上,但行訶的身影已經完全找不到。


    而僅剩的劍靈也終於被火焰燒得支離破碎,砰的一聲,化作靈光碎片,消散在虛空中。


    領隊弟子惱怒地召來了靈鷹,召集更多繁虛弟子,沿著江繼續搜捕。


    ……


    歸陵地界邊緣,和繁虛宮交界的一座城池裏,一座偏僻清淨的大院子裏,濃鬱的藥香被結界吸收,一絲都沒有傳到外頭。


    溫絨離開九巍山後,本應該跟著藍櫻去歸陵的。


    但思及溫大夫現在也在歸陵,溫絨不想讓師父知道自己要入塔涉險,便沒過去,而是直接到他準備入的那座塔附近,躲在藍家名下的一處院子裏,借著藍櫻的陣法藏好,來了一手燈下黑。


    按照計劃,溫絨要在司律給他發信號時才入塔,不過在等待的這段時間裏他也不是什麽都沒做,掏出丹爐,一刻不停地煉丹。


    他原先存著的丹藥分給了司律、甄可愛和行訶,一顆都不剩了,現在他得重新煉,還得分出一部分給楚流汐。


    為了減少自身的消耗,溫絨索性恢複原形,把所有靈力都用來煉丹。


    在房間裏一宿沒睡,圍著丹爐忙忙碌碌的小貓大夫已經成功煉出了好幾瓶藥,委托了藍櫻想辦法送到楚流汐手裏。


    藍櫻也不介意被使喚,把藥瓶帶上後出了門,沒多久便迴來了。


    看著仍舊在丹爐前坐著的小貓咪,藍櫻柔柔笑道:“貓醫生還不休息嗎?”


    溫絨一隻爪爪按在丹爐上,仔細控製丹爐裏的溫度,聞言喵裏喵氣地嗯了一聲,敷衍迴應。


    “那你忙著,我去給你殺兩個繁虛弟子助助興。”


    說完,藍櫻的身體便化作一片粉色花瓣,被風卷著一飄,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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