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隨見方大人還沒醒過味來,愈發得意笑道:“就是下午水塘裏那個婆子給我的。”樊大郎點頭道:“原來如此,那你日後見到她可要好生謝謝人家。”


    見小丫頭依舊笑得噴飯,樊二郎忍不住說她道:“便是如此,這又有什麽可高興的。”親隨看了一眼方明德,覺得獨樂了不如眾樂樂,便手舞足蹈道:“大人昨日說這茭白,是從水裏拔出的草,要拿去喂大牲口哩。”說完,又哈哈大笑起來。


    得,一桌子人適才都沒少吃這菜,全成了方明德口中的大牲口。


    四個人裏除了小親隨,大家麵上都不好看。小小子暗地裏掐了一把親隨丫頭,掐得她齜牙咧嘴。小小子猶不解恨,低聲罵道:“剛才你不也吃了,你也是個大牲口。真呆瓜。”小親隨這下也不笑了,四口人整個晚上都不大愉快。


    第二日早上天未大亮,方明德早早醒了。醒來後睜著眼幹躺了一會,突然一擂床板坐了起來。動靜把旁邊躺著的樊大郎嚇了一跳,也跟著坐起身,連連問道:“怎麽了,怎麽了。”方明德頂著兩個黑眼圈道:“大郎,我算是想明白了。”樊大郎頭腦還有些不清醒,迷迷糊糊問道:“你想明白什麽了。”


    方明德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我雖熟讀四書五經,但天下萬事萬物何其繁多。而人力有限,求知終身亦是不能窮盡。總之,這世上我不曉得的事理還多著呢。或者秦小豬果然在某些方麵有所建樹,因而今上才會賜給她那個學士名頭。”


    樊大郎聽得隻想瞌睡,但還是順著她的話頭,喃喃道:“確是如此,小豬的灶下手藝就很好。”方明德也不知道聽清這話沒有,隻管自己一路說下去。末了拉起樊大郎的手道:“大郎。你叫我出門走走,莫不就是讓我曉得自己的不足……大郎,你可真是個賢夫。得夫若此,婦複何求。謝謝你肯嫁給我。”


    樊大郎睡眼惺忪間,看見方明德感激的小目光,心裏就是一個機靈。他還是沒弄清自己到底做啥了,莫名其妙就得了方明德的一個“謝”字。不過方明德不給他思考的機會,用迅雷不及掩耳盜鈴的速度,抱住了人。旋即羞澀地站起身,下床穿鞋穿衣添燈。


    樊大郎道:“娘子。你這是要做什麽去,天還沒大亮呢。”方明德道:“學問之道隻爭朝夕,豈容片刻懈怠。我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此刻不行動,更待何時。”說完,便真個到外間書桌旁看書去了。


    樊大郎覺得好笑,更多卻是敬佩。沒法子,他就喜歡這樣愛較真的方明德。便也跟著起了身。穿好衣裳梳洗完畢,出房門為方明德洗手作羹湯。這個時間蚊蟲還在活動,樊大郎便取了艾草在方明德身邊點上。夫妻二人婦唱夫隨,看上去正是一個讀書一個添香。


    按說,席驢兒跟著大船出海。蔡玉琦等人迴來,她和馬騮也該跟著船會到大順才是。不說賺得金山銀山。總得迴來個活人吧。不想宋府後衙裏的花三叔等來等去,也沒有個迴音。花三叔耐不住性子,打發吳嬸送敏兒少爺去玲瓏那裏頑時。略作打聽。他隻曉得秦府上次女田沙河也是出了洋的,卻不知田某人是往東去東瀛,席驢兒是往西做環球探險,二者豈可同日而語。便是這兩撥人歸來大順的時間,也不一樣啊。


    吳嬸想給花三叔說。你倆原是關係不如何的繼父女。向樊二郎提親的事沒給她辦成,說不定這孩子因此心裏有些怨氣。不肯來見也是有的。但花三叔執意讓吳嬸走一遭,說他晚間有夢到席驢兒。那個孩子可不是這麽說的,隻是他夢中耳背,沒聽清楚便即驚醒。反正那個孩子現如今,一定是遇到了什麽為難事。


    吳嬸到秦府便尋人打聽,秦小豬恰巧拜訪,聞聽此事也比較關心。席驢兒和秦小豬是舊相識,兩人剛一見麵時不大愉快。但現在兩人相爭的標的物樊二郎,已經成了秦小豬的夫。秦小豬樂得大方,做個好人模樣。何況吳嬸當初,對秦小豬有一飯之恩。她就拉了吳嬸迴家去找徒弟栓子,順便請吳嬸嚐嚐自己的手藝。


    丁栓子是航海冒險的親曆者,船隊歸來後,蔡玉琦果如前言,放了她出府。王家想招攬她做個待詔掌櫃,栓子也不願意。言道她隻學了師傅十分之一本事,還想跟著秦小豬身邊再多學兩年。這話聽得她的同門師姐狗丫耳中好生羨慕,但她卻不能如栓子這般作為。她家一大家子人都指著她吃飯,狗丫任性不得。


    秦小豬被罷官後,狗丫一人挑起工程指揮大梁。一年裏多數時候都在外麵奔波,人辛苦但收入頗豐。在京郊置辦了田地,又仿效秦小豬的小樓,自家蓋了屋舍房產。她的成功還吸引來許多當年的小夥伴,走出家鄉來到京城。韓霖韓霽姐倆也給小豬來過書信,卻是走的科舉的路子。韓霽年歲尚小,韓霖今年要去州郡考秋闈。若是順利,來年大夥便可以在京城再見了。


    栓子剛出來蔡府,又不肯離秦小豬遠了去,現下就在小樓裏安身落腳。秦小豬帶著吳嬸迴到家中,找來栓子問話。栓子和席驢兒沒打過幾迴交道,隱約記得是師傅的朋友。似乎就是賬房娘子在港口,哄了人馬下大船那次。她和人帶著眾位夥計們,也要去岸上接洽太女府的財物。跟著人乘了小船道出走,後來就再沒迴來過。按照夏娘子的說法,便是這些人後來都還活著,也是要做水匪海盜的。


    吳嬸聽了這話,嚇得臉色煞白。她平日管著宋太爺府上後衙門房,也愛過往收取些小錢。但膽子實是極小的,聽說繼女成了江洋大盜之屬,忙叫栓子噤聲。怕風聲傳出去,連累了自己和花三叔。栓子便打住話頭,也跟秦小豬著歎氣。言道說此事須怪不得席娘子,她便是做了什麽不該做的,那也是被逼無奈。幾個人到了這會都是沒話說,秦小豬留吳嬸吃飯。吳嬸推辭不受,她要先行迴城郊宋府後衙一趟,把這事告訴老伴。臨行還特意求了二人,囑咐她們不要把席驢兒做了賊的事,宣揚出去,秦小豬二人哪裏有不應的。


    吳嬸走後,秦小豬拉著栓子細說海上風雲。聽得心曠神馳,大嘴一張,也說了好些豪邁的話。叫樊二郎聽到耳裏,又過來擰她。這時樊二郎剛懷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這秦小豬就想不負責任的亂跑,委實可惡。秦小豬忙解釋自己隻是隨便說話,又指著栓子道:“我們師徒如今還有大事要做,哪裏會東跑西跑。況且她們出行的海圖都是我畫的,有什麽新鮮稀奇,值得我老人家親自去一趟的。”樊二郎看向栓子,栓子一臉恭敬,小雞啄米一般點頭給她師傅作證。又捧出把琉璃珠子給他看,樊二郎這才放過她們。


    秦小豬說的大事,就是要弄出玻璃來。可惜她前世對這東西疏忽了,現在記不清楚玻璃到底是個什麽製作法。遇到康鏢頭時,她有心托康百川從天方,幫忙尋個專做琉璃的工匠來。誰知康鏢頭那行人,竟悄悄丟下鹽販子提前離了京城。後來才曉得,康某人是受蔡府多瑪皇子所托,護送這父女倆迴吐蕃去了。鹽販子通過田沙河從膏藥錢手裏,高價弄來買賣份額也不能白扔水裏。厚著麵皮央田沙河和失業在家的秦小豬分擔了一部分貨物,才又找了個京中的鏢局,把貨物運到北方去了。


    秦小豬和栓子師徒倆找了許多神仙丹方,又尋了民間的琉璃手藝人,來幫忙研製玻璃。奈何秦小豬現在不是官身,說話也不大管用。且手藝人指著技藝吃飯,即便小豬以利相誘,人人也都留著一手。大夥對自己的手段藏著掖著,這種情況大大不利於技術進步和革新。秦小豬不禁有些泄氣,想來想去,覺得這樣下去不成。想找舊日衙門裏的同僚幫忙,又不曉得新帝對自個是個什麽態度。


    女帝姬璧沒上台前,便一舉“做掉”秦小豬的頂頭上司三皇女。上台後給了小豬一個好名聲,卻又不給她官複原職。雖然秦小豬不介意被當做吉祥物供起來,但這樣下去卻是什麽都做不成。人生短暫,就這樣荒廢實在可惜。


    夏典的及時出現救了秦小豬,她是給秦小豬拿海外搜集的植物種子和樣本來的。新航路的開通,除了女帝,第二個獲益的便是王家。王家人念著秦小豬的好,知道這小豬愛吃,當初求取過些奇怪的蔬果香料不得。這迴出門在海外四下探訪時,便也搜羅了各色植物。拿迴來送給秦小豬作手禮,雖不值什麽銀子,卻是花了老大的心思。秦小豬也很是承情,高興地拉著夏典,一定留她吃飯。還打發栓子就近去秦府上,看看這會都有誰在,也一並叫來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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