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多瑪一起消失的,還有雙生女中的一個。姬盂有種強烈預感,多瑪一定是去找他的妹子了。帶著一個孩兒走,大約是不想再迴轉的意思。姬盂抱著剩下的那個孩子,一時間淚眼婆娑,口中喃喃念道:“我這是作了什麽孽啊。”似乎他這輩子,總是被人撇下。少年時先蔡將軍蔡巽身死,留下他一個獨活。後來獨生女蔡玉琦長大成人,翅膀硬了便也要丟下老爹,展翅高飛。現下連一直陪在身邊的女婿也跑了,又落下他一個。可憐他早也已不年輕,鏡中人耳鬢染霜華。


    懷中小丫頭不樂意地扭了扭身子,以此表達自己被忽略的不滿。同時姬盂感到腿上一熱,喚迴了他的神智。長皇子眼中噙著淚,低頭對孩子笑道:“你這丫頭,怎麽又尿了。”


    姬璞聞聽姬圭可能身死的消息,終於化身為那個戾氣纏身的二皇子。葳蕤已然出嫁,姬璞身邊是剛提拔上來的小小子。這孩子當初被嚇得不知所措,嚶嚶哭倒在地。哭聲攪得姬璞愈發心煩,陰測測道:“再哭,我就撥了你的舌頭。一根根剁下你的手指、腳趾,削了你的鼻子和耳朵,再剜出你的眼珠……讓把這些統統塞到你的嘴裏,讓你自己吃下去。”這些話他說得出做得到,因為此刻他手中就提著秦小豬當初,送給秦八角的那把匕首。


    皇子府的老人們都不敢上前勸阻,原以為二皇子出嫁後改了性情。哪想那隻是暫時的情形,如今看來是變本加厲了才對。秦八角聽道下人的迴報,匆忙從宮中告假返還。到得府裏,便摒退眾人,屋裏隻留下自己和姬璞兩個對峙。秦八角放低聲量,柔聲對姬璞道:“乖。是我,你的娘子秦八角。我迴來了,你什麽都不用怕的,凡事皆有我。”


    時至今日,三個姬璞都和秦八角打過照麵。所以這個暴戾的姬璞也曉得眼前之人,與自己關係匪淺。


    秦八角見姬璞麵上稍有緩和,就又走近了些道:“璞兒,把這個東西放下,小心傷到你自己。”姬璞聞言看向手中匕首,不但沒有放下。反而握的更緊。看向秦八角的眼神,也滿是敵意。


    秦八角心中著急擔心,卻是對姬璞近身不得。陡然想起秦小豬說過的。催眠暗示的法子。死馬當做活馬醫,權且一試吧。就從懷中摸出今早在銀樓置辦下的長命鎖,對姬璞道:“乖,莫要擔心,我不過去……你來看。這個是什麽。”姬璞果然看向秦八角手中搖搖晃晃的鎖片,兩隻黑葡萄一樣的眼珠子,跟著鎖片左一下右一下搖擺不定。


    秦八角聲音放的更低,幾乎是耳語一般,對姬璞言道:“你是不是有些頭暈,腳下挪不動步子。手裏的東西有千斤重……別著急,我數一二三,你就可以擺脫這一切。一……二……三……”


    姬璞鬆開了拿著匕首的手。秦八角趕忙上前飛快出手。右手抓住刀柄,左手挽住姬璞軟下來的腰肢,輕輕把人抱起放迴床上。秦八角沒想到這催眠的手段第一迴使,效果就這麽好。把匕首插入靴子,深吸一口氣。幹脆趁熱打鐵。人坐到姬璞身邊,繼續剛才的治療。她先哄著姬璞說了一會話。突然話題一轉。用蠱惑的聲音在姬璞耳邊道:“你今個又不乖,從宮人們眼皮子底下溜出去玩,這次你去了個平日裏沒人去的地方。告訴姐姐,你在那裏看見了什麽。”


    姬璞聞言,像是想到了什麽痛苦的迴憶。臉色變的青白,胸口起伏不定,帶著哭音道:“看見兩個人。”秦八角見姬璞這般模樣有些心疼,可病結便在此處。不趁機把問題根除,更待何時。就狠下心腸,繼續問道:“是兩個什麽樣的人。”


    姬璞猶豫道:“……我看不清。”


    秦八角不給姬璞躲閃的機會,肯定道:“不對,你看的很清楚,非常清楚。”又軟和了口氣道:“不過你不用怕,因為你躲得位置隱蔽。你看得到他們,他們卻看不見你。現在跟我說吧,他們是誰,在做什麽。”


    姬璞小聲啜泣起來,用一種很恐懼的聲音道:“是兩個男子,一個大人一個孩子。我認得他們,那個大人是禦膳房的管事,那個小小子跟我一起玩過,我賞過他點心吃。他們在……”


    秦八角不說話,靜靜聽著對孩子來說那個過於殘忍的經過和結局。


    “那個男子把小小子的衣裳剝開,把他的嘴堵上,不讓他哭。用巴掌打他的臉,捆住他的手腳。然後用個可怕的東西,戳進那孩子的下身……我看見好多血。他也在看我,他求我救他,我不敢……我好怕……”姬璞身體劇烈顫抖起來,淚水打濕了睫毛。秦八角再也沒法保持冷靜,把人整個摟在懷裏,好言安撫他道:“你不用怕,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你早已長大了,再也不是一個人。你有我,我是你的娘子,會一直在你身旁保護你。現在我數三下,你就會重新醒來。醒來後就會看見我在這裏,好不好。”


    姬璞身子仍然止不住抖動,但還是近乎本能地抱住了秦八角,口中喃喃道:“我的娘子。”


    秦八角數完三下。姬璞張開那雙被淚水洗刷後清潤的美目。看著眼前的秦八角,似乎還有些不真實,姬璞口中笑道:“娘子,你什麽時候迴來的,我這是怎麽了。”雖然他人在笑,淚水卻順著麵頰落了下來。秦八角撫著姬璞的秀發,笑道:“我想陪著你,就迴來了。”


    “三皇女的事我已經聽說了。你想,那些火器便是她和秦小豬一道弄出來的,怎麽可能把她自己炸了。”


    姬璞臉上還是沒有血色,但聽了秦八角這調侃的話,他心裏又升起些許希望。秦八角把姬璞的頭按在自己頸側,言道:“別管別個怎麽想,你一定要相信她是清白的,要相信她不會這麽輕易死去。”姬璞被秦八角的言語打動,也抱緊了她。耳中聽到秦八角又道:“還有,一定要相信你的娘子。區區不才,也會盡心盡力護得你和孩兒一世安康。”兩人就這麽一處抱到天黑,在這個寂寥的冬天,相互偎依著從對方身上取暖。


    姬圭的確沒死,當晚的爆炸不是一聲,而是兩聲。頭一聲是炸開牢門道路,後一聲巨響是姬圭脫逃後,引爆事先埋下的炸藥,炸掉那處空囚室。一方麵是為了泄憤,另一方麵,如果太女夠聰明的話,也是給她一個口實。好叫太女能夠對外宣布首犯三皇女已死,餘犯從輕。早日了結此事,安撫朝廷。做得好的話,或許太女還可以從中博取些名望,收買些人心。


    莫安瀾作為太女的忠誠臣子,不願意自己的主子背上個殘害手足的汙名。可她也明白,三皇女姬圭和太女兩個,是個不死不休的結局。所以當下這個結局很好,兩相便宜。三皇女姬圭“死了”,卻又不是死在太女之手。姬璧卻是當事者迷,她拿到的實地調查報告上麵明明白白寫著,沒有發現任何人的屍體。太女不禁有些忿忿然,心道好你個姬圭,居然連弄一具假屍體糊弄一下本宮都不願意,真是有夠高貴冷豔。


    莫安瀾隻見太女臉上陰晴不定,不曉得這位殿下是個什麽態度。磨蹭好一會,太女叫過莫安瀾。還是按照姬圭的劇本,以“天牢發生事故,三皇女不幸殞命”的說法向外通告。莫安瀾這才鬆了一口氣。


    宮中女帝寢宮裏,今個是六皇女和七皇女到女帝榻前盡孝心。女帝現在昏睡的時候多,清醒的時間少。藥石久不見效果,太醫們一起出了大殿,在外間討論換湯藥方子的事。太女這個時間也還沒過來,小六和小七便悄聲說起昨夜發生爆炸的事。事件的唯一受害者姬圭,平日裏對其他人尚且沒有皇女架子,對她們這些小皇妹們更是親和友善。隻是她年紀漸長後就出宮居住,帶她們淘氣的時日沒有陪姬璞玩的時候多。


    小六小七在心裏給幾個姐姐派了名次,比較來比較去,還是三皇女待她們最好,對她們的父妃也從來和顏悅色。說到姬圭沒了,兩小孩都不免心情沉痛。而且現在宮裏宮外,氣氛都很緊張。小七年紀最小,說著說著便害怕地哭了,小聲道:“聽說三皇女連屍首都沒留下,往後想要祭拜她也沒處拜去。”六皇女忍著眼淚,安撫妹子,道:“別說傻話了,她是因為私通東瀛叛國被抓進天牢的。便是好生死了,也沒法葬入皇陵。”說到傷心處,六皇女也哭了。


    她們倆是背對著龍床,坐在地上交談。兩人正在感傷,突然聽到頭頂有響動,忙起身去看。小七眼淚都沒擦掉,便叫出聲來道:“母皇醒了,母皇醒了!”殿裏殿外眾人聞聲而動,紛紛湧進寢宮內殿,另有人飛快地去報知皇後、太女,和首輔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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