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的步卒不敢上前阻攔蔡玉琦一行,更有甚者,以為蔡玉琦一行不是天神就是魔怪,總之不類凡人。竟然紛紛在道旁爛泥地裏跪下,磕頭涕淚不已。栓子瞧得好笑,這迴不用她問,通譯便給大夥解釋道:“這些平民也是可憐,她們以為咱們是天上的神人。求咱們賜下靈丹妙藥,救她們出離病苦呢。”栓子自己就是尋常百姓家出身,聽了這樣的答案。也不開玩笑了,心道真是哪裏都有苦命人。不過身為大順人還是更幸運一些,身受聖人教化之功,不用如同這些化外之民一般在泥淖中求生。


    等她們跑出老遠,城堡裏才重新組織起一支隊伍追趕出來。夏典記性極好,騎馬在前麵第一個領路。斬斷吊橋鎖鏈出城後,遇見童海派來接應的兵卒。兩下裏會合,與追趕來的城堡士兵又戰了一場。且戰且退,直至迴到海岸邊。旁的也還罷了,主要是那些重甲騎兵著實比較難纏。尋常兵刃傷不了她們,唯有火器讓她們有所畏懼。


    眾人來到碼頭附近,聽見火炮聲更加密集。


    隻見先前出去的王家商隊和許多人戰在一處,歐羅巴人自己也打成一團。遠處海中大順船隊來不及布陣,被各色形製不一的船隻阻斷隔離。各船倉促接戰,之間交流指揮不便。但這些前來偷襲的船也沒落得好,被船上的大炮火箭打的七零八落。船上的水手們不是四下逃命,就是當場暴斃,鮮少有能還手的。近海碼頭裏也不幸落下幾枚流彈,船隻頃刻被點燃,燃起濃煙和大火。


    因為眾人都忙著打仗,也沒人去及時施救。受了池魚之殃的船主和商人們欲哭無淚,四下裏有人哭嚎有人叫囂。


    姬璜瞧這亂象。問蔡玉琦道:“怎麽辦,咱們打不打,幫哪邊打。”蔡玉琦在馬上拱手道:“殿下,現下不用管別個,先把您安全送迴到大船上再說其他。”姬璜也曉得自己身份特殊,不好隨興行事。且蔡玉琦說的方案,確是目前最穩妥的處置,便道:“如此,咱們趕快迴船上,去和童海將軍匯合。”


    主意打定。她們這支人馬便裹挾些適才勝利之勢前行。前有夏典開道,後有火器押尾,中間蔡玉琦領兵護住二皇女等幾個無甚武力的。真個是勢如劈竹。無所披靡。不一會衝殺到碼頭,撿了尚且完好的船隻,便搶登入海。


    童海站在高高的樓船上,正欣賞著自己的廣闊戰場。大順的壓倒性優勢不是蓋的,老童打她們打的很爽。若不是考慮到岸上還有自己人。直接丟幾枚炮彈過來,把這片碼頭炸個稀巴爛,也是有趣得很。至於二皇女的安危,老童比較相信蔡家人的本事。派出一隊人馬報信接應後,她便在樓船上安心等著。估摸這會人該到了,出來查看果然瞧見哀鴻片野的海麵上。幾葉扁舟載著一隊形容狼狽的人過來。離近了看,為首的船上是夏典,次一艘便是二皇女和蔡玉琦。


    眾人在甲板上說話。才曉得原來她們一路行來招惹了不少人的眼。王家領頭的貿易團的富庶,更是證明了自己的船隊是塊大大的肥肉。此地沒有王法,海賊和沿海的領主本就是一體。在共同利益驅使下,雙方於是決定合作吃下大順的船隊。一旦船隊停泊下來,當地領主便伺機拖住船上的重要人物。各地海盜和其他的領主們聞風而動。向此地集中,海陸兩方麵打擊船隊。童海抓了個海盜舌頭。拷問後才曉得海盜要的是船,領主們要的是船上的財物。她們倒是瓜分的平均公道,隻是忘記問問她老童答不答應。


    海上的威脅已除,幾人便商議派人上岸救援商貿團。夏典聽說沈茂德也在其中,便請命自己帶人去救。沈茂德是因著她一時好心才上了大船,倘若為此丟失性命豈不是她的罪過。栓子不曉得大人們的議論,下到艙房後方有些後怕。下麵有人比她還怕,被外間的炮火嚇得嚶嚶地哭。栓子聽聲音曉得是阿箐丫頭,摸索過去,把這孩子抱在懷中。問清阿箐是因擔心下船未歸的母親哭泣,栓子便把自己剛才趁亂拿迴來的城堡裏的杯子給小丫頭玩,哄她道:“適才我們迴來,看見好些人都在岸上。大人們不會不管她們的,一會肯定要派人去救援。”


    阿箐還是不信,栓子便帶著她,兩人一大一小爬到甲板上。看見夏典領了人,搭乘著小船正往岸邊劃水。小丫頭這才不哭了。夏典領著人馬登岸,但要衝過層層人牆又豈是易事。沈茂德早先在船隊裏布下的伏兵,此刻顯現出力量。水匪們個個有把子力氣,適才被充作夥計搬運貨物來到岸上。驟然遇襲,這些人反應不比同行的兵卒們慢。兵娘子們手持利刃在外圍守護,這些人便在沈茂德的指揮下悄悄在內圍關鍵處站定。


    仗打起來後,但有不知深淺的紅毛衝進來,水匪就把她們當場格殺,隻留下兵刃和甲衣。開始被圍困的商賈還對她們的行為心存感激,後來便起了疑惑。什麽樣的船工和賬房,能如此不把人命當做一迴事。一個王家女兒想過來交涉,叫沈茂德她們手下積德。生意人講求以和為貴,多留些活口,待會議和時大家麵上也好看。沈茂德卻淡漠一笑道:“少東家,這事不是我能做主的。您大概也看出來了,今日之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此刻手下再不強硬,隻恐一會要吃苦頭。”


    這話說的似是而非,王家女迴去越想越是不對。看著後來沈茂德對一眾武裝起來的船員指揮自若,她突然意識到了真相是什麽。但此刻身處異地他鄉,內訌便是自取滅亡。權衡利弊,也隻能把事實咽進喉嚨。


    沈茂德跟著通譯和那些歐羅巴們打交道,曉得腳下的這塊大陸,如今便如同曆史上的春秋戰國一般諸侯混戰。還有哪裏比在沒有王法的亂世,更容易投機發達。還有哪裏比廣闊無垠的大海,更能接納一夥無法無天的水賊。且各地領主雖說可以世襲,但還有個更快的法子謀求身份地位。便是殺掉前任,取而代之。沈茂德從亂象中看到了希望和機遇,她意識到這裏便是她尋找了許久的樂土。當機立斷,從此刻起露出水賊的真麵目。


    水賊比正規軍更加心黑手辣,慢慢從內圈的第二梯隊守備,替代了兵卒們在外圍的防守,甚至主動進攻碼頭的各色歐羅巴人。這些蠻人也不全是來燒殺掠奪的,其中有些是在碼頭上做生意的商人,有些是領主們派來襲擊的騎士和領地上的農民,還有些是棄船登陸的海盜。後二者雖此刻為了謀求共同利益短暫匯聚一處,但彼此也有些舊日恩怨。平日不得相見也就罷了,如今都在一處,免不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這些人又都是亡命之徒,一語不合便打殺起來。


    加上沈茂德的人在裏麵攪合,很快碼頭上便成了混戰的戰場。如此倒是在一定意義上,轉移了部分攻打船隊的兵力,勉強算是功勞一件。夏典過來救人,沈茂德遠遠瞧見她。內心著實感激,但開弓沒有迴頭箭。事已至此,隻有前行不能後退。看在彼此都是大順人的份上,沈茂德命令手下,看護好眾位商賈。眼看那邊夏典帶的人馬得脫,她這邊也人人搶了馬匹兵刃,帶上一部分商人的財物一哄而散。


    等夏典等人到了近前,原地隻剩下些傷患兵卒和目瞪口呆的商賈,沈茂德和一眾船工都不見了蹤跡。那個和沈茂德有過交談的王家的女兒墜在隊伍後麵,悄悄和夏典說了適才的情況。因為沈茂德是夏典介紹來的,這個識人不清的責任按理該算在她頭上。但沈茂德一夥功過參半,雖是潛伏的賊寇,還在半路上搶了財物叛逃。但也在關鍵時候誤打誤撞,一通不分良莠的亂殺,殺得在她們外圍一丈都無人膽敢靠近,保住了眾人的性命。


    夏典驚聞如此變故,立刻醒悟,抬頭去看船隊。就見十餘隻小船飄飄蕩蕩,從大船上接人下來駛往岸邊。心中暗道:晚了,沈茂德和她的人要走了。果然那些船隻沒有往此處碼頭走,而是順著水流斜斜飄了出去。船隊上的人似乎也發現了不對,打著旗語叫她們停下迴轉。那些人哪裏肯從命,把童海氣得不輕。


    適才沈茂德等人乘了一艘小船迴來,言道岸上危機已解除。隻是商賈們交易買賣了許多貨物,人手不足,需要些人上去搬運。因為她是船上賬房,調配人手一事也是她的份內的,也沒人懷疑。接著就陸續有船工站出來,跟著她上了小船去往陸地。


    蔡玉琦等人當時還在艙房裏清洗打鬥後的血汙,栓子急慌慌跑來找她。言道賬房娘子很奇怪,把閨女抱上船往岸上去了。栓子常和阿箐一起玩,真心疼愛這個小丫頭。她心道,岸上都在打打殺殺,賬房娘子莫不是被嚇傻了,怎地把阿箐從安全的大船帶去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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