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鳴點點頭,請了蔡玉琦和夏典進屋。自己稍作收拾,也跟了過來。三人紛紛落座,蔡玉琦才把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其實並不複雜,不過就是夏典的父親王夏氏那邊吃下假死藥,造成已死的假象。這邊熊鳴悄悄把夏師弟帶走,離開京城。夏典期間不發一語,等蔡玉琦說完,她才站起身,向著熊鳴躬身一揖,說道:“師伯,您是看著我長大的。想來知我甚深。我一不愛黃白之物,二不把虛名放在眼裏,阿典所圖隻是二老老有所伴。”


    “還有一點,就是出於我個人的私心。師伯,不怕告訴你,其實我和王家不親近。這麽些年過來,相互也隻是互利互惠的關係。父親留在王家,有時便像是個栓馬樁,把我和王家捆綁在了一處。這麽說大概對先母有些不孝,不過,我這麽個懶散性子,確是和大夥都不大合契。父親和我一般脾性,師伯或可以想見,我們父女在家族裏住著,並不像母親當初一廂情願以為的那樣快活。”


    熊鳴聽了夏典的理由,若隻有第一條,她還可以反駁一二。可是這第二條理由,卻叫她許多話都說不出口。熊鳴拿眼去看蔡玉琦,自己和王家的往來向來是瞞著眾人,她怎地曉得這樁事的。幾時又和夏典這孩子這樣好了,阿典說這些話時也不避諱她。


    蔡玉琦接觸到熊鳴的目光,曉得師傅心裏存著疑惑,笑道:“師傅,你也是自小看著我長大的。難道徒兒就不能偶爾孝敬您老人家一迴嗎。”熊鳴聞言更是奇怪,平時對自己的尊敬已經是孝敬師傅了,今日這是要弄哪般。蔡玉琦道:“師傅,可別小瞧人,這個主意可是我出的。”


    熊鳴細細想來。隻能是自己行事不甚,露出馬腳,叫這個機敏孩子瞧出了端倪。隻是感情這事微妙的很,她弄不清這麽多年過去,師弟對她的想法。有時她也懷疑,師弟是顧忌王家人對她有所避諱,還是因為舊情已死不願見到自己。


    時隔幾十年,熊鳴竟然像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心中忐忑起來。蔡玉琦和夏典都是一等一的聰明人,眼看說得熊鳴心動。此事已經算是成了一半。也猜出她在顧忌什麽,蔡玉琦道:“師傅不要著急下結論,此事還需師姐迴王家。問過師叔再細說。”熊鳴聽了這話,心中豁然開朗,把最後決定權交到師弟手上,才是正解。自己適才卻是擔心得太早,想得太多。便語氣鬆動。答應若是師弟有心,她願意帶著他遠走天涯。


    得了熊鳴的承諾,夏典當即告辭離開。熊鳴不大放心蔡玉琦弄來的藥丸,叫她給自己一丸做些研究。蔡玉琦曉得這些老江湖安身立命,憑的就是兩件事,一件是武學修養。一件就是行事做人的謹慎。便把秦八角拿來的東西掏出一粒給了熊鳴,師徒倆各自行事。


    蔡玉琦從秦小豬這裏得了所謂《指南》,不知其中幹貨多少。也要先行研讀一番。


    且說那日眠柳和姬圭相會,姬圭心裏有事,眠柳心裏也有事。父後當著母皇的麵提點秦將軍府上的玲瓏,看來是很看好這家的小子。其實她不久前見過玲瓏一麵,就是姬璞切人耳朵割人鼻子那日。她到時架都打完了。聽身邊人提了一句,說那個男扮女裝的像是宮中護衛秦三山的弟弟。聞言她就瞄了一眼。玲瓏看上去就是個毛都沒張開的小不點。迎娶這個小家夥不是什麽大問題,就算娶迴來也要養上好幾年,才能對自己指手劃腳管東管西。


    另有一樁事就在眼前,出使東瀛好一段時間見不到眠柳。上次去北麵押送糧草,迴來後眠柳就和她鬧了小脾氣,這次臨行前一定要把小心肝安撫好才行。姬圭見眠柳更衣迴來抱了把瑤琴,不禁笑了,這個風情小妖精。眠柳躲過姬圭的鹹豬手,卻不走遠。也不用琴桌,盤腿在姬圭身旁坐下。把瑤琴橫在膝上,玉指在琴弦上撥弄兩下,便彈了支曲子出來。哀而不傷,曲中似乎還有金戈之聲。


    姬圭嗅著眠柳身上的檀香,聽這曲子著了迷。好像以往不曾聽過,便張口問眠柳這是個什麽曲子。眠柳白了姬圭一眼,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情緒被她出言打斷,這琴曲已經是不能再彈下去。幽幽道:“此曲便是化自蔡文君《胡笳曲》的《胡笳十八拍》。”蔡文君的故事姬圭以往也從書上讀過,曉得大致怎麽迴事。可歎如此才情卻生於亂世,當真是個苦命的。隻是眠柳無端彈奏這樣的曲子是作甚,自己還沒和他說要離京的事呢。


    姬圭把眠柳的發絲撈了一縷在手裏把玩,笑道:“莫要氣了,彈個高興的曲子吧。”眠柳把琴一推,嗔道:“不彈了,沒心情。”姬圭便把人攔在懷裏,挨著眠柳耳朵道:“既然這樣,那在下給小郎君唱個小唱好了。隻有一條,小郎君若是聽得高興笑了,在下可是要討賞的。”言罷,真個在眠柳耳邊低低唱了首坊間正流行的戲謔小曲。不知何人所做,詞曲也簡單直白,大意是諷刺個摳門的老爹善於揩油。


    “奪泥燕口,削鐵針頭,刮金佛麵細搜求,無中覓有。鵪鶉嗉裏尋豌豆,鷺鷥腿下劈精肉,蚊子腹內刳脂油。虧老先生下手。”通篇不長,姬圭連唱了兩遍,把眠柳逗得咯咯直笑。轉過身子問姬圭,這個俚曲是個什麽名頭。姬圭不懷好意地笑了,依舊是貼著眠柳耳朵道:“一笑散。”眠柳一聽,臉上便即緋紅。這“一笑散”聽起來像個藥方子,也確實有幾副湯藥是叫這個名字。


    叫作“一笑散”的方子就眠柳所知有三樣,一個是治風火牙疼的,一個是治癬癤的。還有一個不好說出口,是個有名的春藥方子。藥用是縱情歡美,四肢困懈,專門給下麵那個用的。姬圭見眠柳聽出門道羞紅了臉,不禁哈哈大笑。她就是喜歡眠柳這樣的。身心飽滿、落落大方。不故作無知純情,也不像那些青澀小子呆頭呆腦。她二人處的長久,說話也少了許多顧忌,姬圭便蹭著眠柳長腿道:“小郎君你不乖,想到哪裏去了。你既是笑了,且把獎賞給了在下吧。”


    眠柳叫她弄得不好意思抬頭,二人接下來好一番耳鬢廝磨。


    餘韻漸止,眠柳依偎在姬圭懷裏,兩人安靜說話。眠柳最愛的便是歡愉後和這人的溫存時光,聽到頭頂姬圭道:“柳兒。我要出趟遠門,你可記得要時時想著我。”眠柳雖已經知道姬圭要走,可聽她親口說出來。心中還是有些空寂。見眠柳不說話,姬圭便支起胳膊去看他的臉。眠柳臉上木木的,眼睛裏卻蒙了層水霧。眠柳果然是舍不得她,姬圭又是高興又是心疼。


    口中說了許多好話哄他,眠柳這才轉過臉看她。問道:“這次又要去哪,可有上迴去的遠,幾時方能迴來。”


    眠柳肯和她說話,看來是知道攔她不住,妥協認命了。姬圭訕笑道:“比上迴去的遠,要往東去。幾時能迴來就不知道了。”眠柳心跳加劇,卻還故作不知,詫異道:“往東不是要出海了。殿下莫不是要搭大船和王家一起出海去。”看了眼姬圭,又道:“……聽說海外亦有許多好男子。”姬圭聽出話裏的酸味,心裏更美。眠柳麵上一片淡漠,總說些愛不愛的話,心裏卻是這般緊張她。


    姬圭笑道:“阿柳這是怕我此去太久把你忘了嗎。放心,我不去那麽遠。隻是出使東瀛。”眠柳把頭埋在姬圭胸口,悶聲道:“……東瀛,聽說也有許多美男。”姬圭感覺胸口有些涼意,見眠柳動情落淚,忙安撫他道:“我是去辦國事,又不是去尋美色。要找美人,哪裏需要去遠方找,你不就在這裏嘛。偌大京城,美麗的男子裏再沒有一個比你更聰慧的。聰明的郎君裏也再沒有一個比你更美貌的。”


    眠柳聽了後麵一句,雖知曉姬圭說這話不能全盤當真,卻也覺得心中甜蜜無比。但要緊的話還沒問出來,眠柳收斂笑意,說道:“先前有位吐蕃的皇子來大順聯姻,你千裏迢迢去扶桑,莫非也是如此。”姬圭聞言不禁嗤笑出聲,輕撫眠柳雲鬢,言道:“東瀛扶桑統共不過幾個島嶼,還四處戰亂打成一團。如今國主皇權式微,拿什麽和我大順建立姻親。你家殿下我就這般不值錢嗎。”


    眠柳聽了姬圭這輕蔑對手的話,非但沒有輕鬆,反倒膽怯似的發起抖來。姬圭有心寬慰他,就用更不屑的言語道:“我聽說扶桑貴族不論男女,悉數白粉敷麵,黑汁染齒。嘖嘖,這該有多惡心。大白臉上還要點出兩個蟬眉,這不成瓦肆勾欄裏演滑稽戲的醜角了嗎。”姬圭說到這裏,想象到那些倭奴醜怪模樣,覺得自己仿佛真個親見一般,忍不住自己嘿笑出聲。眠柳卻是身子越發冰涼,他一動不敢動。雙眼緊閉,牙關輕咬。


    姬圭都要以為他睡著了,看清他的表情才知道不是這麽一迴事。坐起身道:“這是怎麽了。”兩滴清淚從眠柳臉頰劃過,眠柳也坐了起來,勉強笑道:“沒什麽,殿下,我心裏舍不得你。”姬圭牽起他的手道:“父後又給我指了一家少爺,他進門後,你也嫁了我吧。”眠柳乖順地點了點頭,他知道姬圭這話是為他考量。大戶人家在正室夫郎入門前納的小侍,通常沒有好下場。可是心裏還是有些難過,他不光要和別的男子分享一個女人,還要處處以他人為先。


    姬圭看眠柳還是不開心,便道:“我不舍得叫你做外室,不進府雖是自在,但一輩子見不得光,我們的孩兒入族譜也不方便。”眠柳聽到姬圭說出這種話,心裏五味雜陳,沒想到麵前這個女子為他想了那麽多,想的那麽遠。想到他倆將來的孩子,眠柳終於打從心底露出個笑來。


    ps:,未經許可,請勿轉載二更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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