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蟈蟈為了滿足某些人的惡趣味,每逢有人問起她那日的暗倌父子,便故意擺出副愁眉苦臉模樣。那些人力邀她去樓裏爽快,她也不去。理由是現成的。“被那無良父子洗劫一空,如今囊中羞澀。”其實她是頭一迴經曆如此大事,在思想和言行上背叛朝廷和上官,心裏緊張。害怕和人吃酒後,一個不慎,道出實情。於是,問話的那些人便笑得更加開懷。宋蟈蟈謊話說得多了,最後連自己也信以為真。況且,她積蓄的銀子確實一並搭進去,用作了賄賂。末了,連崔文煥都聽說了此事,還特特派人叫宋蟈蟈過去,笑問她道:“聽說你被人玩了仙人跳。”


    宋蟈蟈雖不樂意再談論此事,可是麵對頂頭上司,她隻有賠笑應承的份,便答是。不想崔文煥倒是個可心人,當真自掏腰包請宋蟈蟈去郡府最興盛的醉花陰快活,點名要了小梅香伺候。這真是峰迴路轉,宋蟈蟈嚐得切實好處,也覺得崔文煥人品不錯。曉得大人是在著力培植她,愈發精心辦差。官路順暢,沒過多久,便又有了升遷。


    此為後話,且說宋蟈蟈送走沈茂德,不幾日得了宋縣令書信一封,宋老爺包裹一個。見到字裏行間老娘的諄諄教誨,吃著老爹送來的肉脯小食。覺得這一切既親切又陌生,恍如隔世一般。她挑了些好的,作為謝禮拿去送給崔大人。禮輕情意重,多少是個意思。


    把東西送到門房上,與人閑扯幾句,宋蟈蟈便要離開。突見有快馬急報上門,她一時好奇多問一句。眾人都曉得這位營官如今是崔大人欣賞的,便也不避諱她,把實情相告。竟是馬大魚那夥賊寇死灰複燃。打劫了今年漕運的大船。


    宋蟈蟈聞言大吃一驚,漕運的東西不是上貢給官家的,便是作為儲備物資充盈國庫。馬大魚等人此舉可以說是老虎嘴裏奪食,這是要作死的節奏啊。卻不知這膽大包天的主意,正是她的好友沈茂德想出來的。經過上次夜半偷襲,馬大魚在本地的據點毀於一旦。人馬也損失不少,崔文煥殺人立威的把戲確實有些成效。水上陸上的賊匪如今都收斂起來,小心翼翼過日子。


    但這樣憋屈窩囊的生活,哪裏是豪情恣意的江湖客過得了的。收攏迴來的人馬,不幾日便鼓噪起來。隻是有老幫主馬大魚的名頭在幫裏鎮著。沒有人敢明麵上做些什麽。沈茂德眼見長此以往要出事,那姓崔的至少還要再任上做滿三年。便建言,如此大夥不如另尋出路。


    這個話題是在幫中大會時拋出來的。當即一石激起千重浪。立時有人反對,說幹嘛不從崔文煥本人下手。用銀子男子賄賂她,不行就用刺客殺手脅迫她就範。沈茂德笑了,這些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崔文煥是個什麽出身,京城將門崔家的大小姐。今後是她的親舅舅。家中自前朝起便是累世的富貴,又自命家族武力不凡。


    幾個江湖野人能有幾多銀錢,能叫崔大人的富貴眼著相。要說男子,京中人馬對這位大人調查後,傳迴來的消息是,求娶二皇子不得忿然出京。世間男兒可與美豔無雙的顏妃所出的二皇子相媲美的。隻怕屈指可數。這其中能巧合落到水匪手上的,幾率更是小的可憐。


    再說用武力脅迫她,須知武人好勇鬥狠是常事。憑著崔大人甫一上任。便膽敢調集大軍半夜偷襲水寨這條。便可看出這人即便是個文官,也是個不安份的貨色。如何願意受幾個蟊賊鉗製,世家女兒的驕傲不是常人可以想見的。


    眾人連提了幾個方案,盡數被沈茂德否定。大夥都不痛快,馬大魚看火候差不多了。便對沈茂德道:“莫要再吊她們的胃口,把你那計策說了吧。”沈茂德點頭應承。這才說出自己的打算。


    自從沈茂德參與到幫中事物以來,她便注意收集京城動向。雖然被官兵偷襲,中間延遲了些時日,可大消息都在把握,沒有漏過。與眾人切身相關的一條,便是朝廷要大舉出海。王家人領路,朝廷海船作為主力。京中各家或是為了分得一杯羹,或是公事公辦的應付,也都出人馬。如今都齊聚沿海置辦船務,習水掌船的船員雜役卻是頗為緊缺。即便能找到足夠的船員,但這些人聽聞是到海上探索未知航路,不免眷戀故土,不願同行。


    沈茂德的想法便是,與其留在原處,被崔大人慢慢打垮打散。不如大夥主動化整為零,投入到大航海事業中。都是做冒險的營生,打劫顯然不如探險,後者獲利也比前者豐厚。她這話之前便與馬大魚商討過,馬幫主當時未置可否。本地湖上的買賣都是她年輕時一點一滴打下來的,如今叫她輕易割舍,真是有些舍不得。可她也明白,與黃金白銀勢力範圍這類死物相比,幫眾才是一個幫派最大的財富。沒有人,這個幫才是真的死了。


    崔文煥之後又組織過大大小小多次襲擊抓捕,對待落到她手裏的人,雖然已經不像處決“二當家”沈茂德那般狠辣,卻也是個不投降就要零碎受苦的局麵。馬大魚不願意承認,可是事實擺在麵前,她已經老了。沈茂德提出這個想法,其實也有她自己的考量。


    “沈茂德”被斬首後,她在戶籍上已經是個死人,不大適合在大順,尤其在本地拋頭露麵討生活。


    其次,這裏是船幫興起之地。幫中和她競爭二當家的人物,個個都在這裏有深厚基礎。如果不另起爐灶,顯然她無力對抗那幾個幫中宿老。沈茂德如今離了這幫水賊無處可去,既不願意退出,又想不傷和氣地與人開展公平競爭。便隻有另擇一地,重新開始。沈茂德經過縝密分析,把目光投往海外。


    最後眾人商討不出結果,馬大魚歎息一聲,罷了,散便散了罷。榮枯本一體。禍福轉念間。說不定這也是本幫二度興盛的轉折點,便做主把大好幫派分了兩下行事。一部分繼續經營內河湖泊,另一部分出海找營生。名義上還在馬幫主的名義下統一指揮,實際上馬大魚還能活幾年。她活著時候尚且不大管事,等她一朝駕鶴西去,兩邊誰還認識誰。她把這個決議公布出來,願意跟著沈茂德謀算新出路的,隻有幫眾的三分之一人數。幫中老人也勉強接受這個割肉,換取最高領導權的安排。


    隻是這時分家的家底,卻不大夠看。為了淘換姊妹們出來、安頓衝突中的死傷者及其家小。也花費了不少存銀。特別是糧食,因為朝廷在北方打仗,從去年起漕運控製厲害。糧草本就緊張。私貨買賣又受到層層關卡的影響。水匪們的日常供給不光是本地的收不上來,外地的也不容易轉運進來。庫存也被崔文煥崔大人捯飭一空,若大船幫那麽多張嘴沒處找吃食。


    沈茂德便提議打劫漕運,一來緩解幫中需求,二來她領著人出海。路上也需要口糧。


    大順漕運共分四道通向京城。淮汴之粟由江南入淮水、陝西之粟由三門峽附近轉黃河、陝蔡之粟由惠民河轉蔡河,皆經汴水入京。此外,京東之粟由齊魯之地,入五丈河抵京。以上統稱漕運四渠,其中淮汴六路因地處江南糧食主產地,其粟在大順糧食供給係統中占據了主要地位。


    沈茂德提議打劫的這條漕運。便是家門口的淮汴六路。朝廷推廣多季稻播種,得到好處的卻非地方。絕大多數都作為軍糧,往北方和西北輸送。沈茂德估算了下。北方大仗已經打完,往吐蕃去已經不需要那麽多。現在往汴水漕運的穀栗,慢慢便轉為糧倉的囤積糧居多。並不是朝廷急需的,想來自己一夥去“借”些來,官兵也不至於和人拚命。


    打劫完。沈茂德便力邀馬大魚幾個和她一起東去觀海。馬大魚心說在故地呆著也傷心,反正她也不管事。不如歸去。但卻不是和沈茂德往東,她還是按照原計劃,打算去一趟京城。螺螄殼跟著老幫主,黃花魚要跟著沈茂德。問到謝寶善、寶興姐倆,因著寶興想考學走仕途,寶善便婉拒了沈茂德,也跟在老幫主後麵走了。她們各自分開走了沒多久,崔文煥的廂兵們反應過來,在轄下各地瘋狂反撲。留在本地的頭目才迴過味來,都罵沈茂德這個小白臉缺德。分完好處,她拍拍屁股走了,留下滿世界麻煩叫別個煩惱。


    沈茂德卻是有想坑她們一把的意思,但也沒想到結果這樣嚴重。她在一件事上料錯了,崔大人不是個大方人,簡直可以說是到了睚眥必報的地步。她的功勞賞賜剛上去,這邊水賊殘餘便打劫漕運,也讓她麵子上下不來台。還有一點,就是來自太女的壓力。


    太女在城中醫館,捉住那幾個倒黴的調戲姬璞和玲瓏的潑皮。不出所料,正是東瀛扶桑來的浪人。仔細審問,原來她們是桓武平氏一族。同族發生內訌後,東瀛朝廷插手幹預。事關家族利益,時平氏喚作平將門的那位梟雄,便糾集反抗國衙的關東武士驅走關東北部朝廷官員。宣布關東八國獨立,築起宮殿,自稱新皇。朝廷如何能容她如此作為,遣大軍征討。平氏內部其實自有矛盾,大軍未至,先前被平將門殺死的平香國之女平貞盛,已經先行討伐亂臣賊子。那作亂的平將門,混戰中中箭身亡。


    平氏作亂雖然很快平息,其餘地方卻從其中瞧出東瀛天家的羸弱之象。地方上武士往往一戰成名,變成掌握實權的人物。權柄交替間,舉國混戰。此時,天家已經如同虛設,名存實亡,武力便是一切。有在大順的扶桑人,不知從何途徑曉得我天朝新得的火器厲害,便起了非分之想。消息傳迴本土,各方勢力都有派遣前來大順謀算。她們這幾個不幸落到太女手裏的,聽說是落敗的平氏一族的武士。


    失了家族庇護的武士便如同流浪野狗,便有個新頭銜喚作浪人。為首的那個是個平日不學無術,依仗平氏家族在東瀛關東勢力為非作歹,欺男霸女的紈絝。源氏家族在爭鬥中後來居上,取代了平氏在關東的統治地位。這位紈絝日子大不如前,便也頂著為家族尋找大殺器的名義,遠渡重洋,跑到大順耍玩。叫京城的繁華眯了眼,慢慢本性暴露出來,又操起舊日的老本行,在街上追逐美色。卻黴運當頭,遇到了可能是全大順最不該惹的男子。


    太女審問她們過程中,看著這幾人的傷處真是觸目驚心,越發不喜二皇子姬璞。但對這幾人說,是秦家小少爺玲瓏折斷了她們手腳的說辭,還是不大相信的。她在女帝那裏見過秦三山,很是溫和靦腆一個人,怎麽可能有那麽暴虐的兄弟。問過太女妃,也說在父後那裏和玲瓏說過話,不過是個生得嬌俏可愛的小小子。被秦府老爺管的嚴厲,略有些束手束腳,看不出哪裏血腥。


    太女便把那些傷處也一並算到了姬璞頭上,覺得這個弟弟實在是讓母皇寵得不像話。今後誰娶他,後半輩子都要倒黴到家。事有輕重緩急,略去這些細節,太女姬璧麵見女帝時,詳細稟明了東瀛之事。女帝聽完微微一笑,便叫人把姬圭尋來。太女聽說了姬圭近日的作為,她說是加強了警戒,其實不過是買了幾條大狗散放在院子裏。那幾隻狗沒見抓住一個蟊賊,卻被軍械監的少監秦小豬喂的臉膛滾圓,個個與豬相似。且看母皇問起她時,她如何應答。


    三皇女聽召進了宮,女帝笑問她道:“聽說你養的犬兒很是靈通,會作揖打滾還會數數裝死。”姬圭聽得汗顏,這誰這麽無聊,把這些小事也說給女帝知道。但事情屬實,她也不敢矢口否認。


    女帝變了臉色,鼻子裏悶哼一聲,一個折子劈頭擲下。姬圭的反射神經極好,低著頭聽到風聲,竟是伸出二指在頭頂前淩空夾住。腦筋反應過來這是女帝在丟她出氣,又趕緊嬉笑奉還,請女帝再丟一次。太女和女帝瞧她這般手段和無賴,驚訝之餘都覺得好笑。女帝扯了扯嘴角,便把這一層揭過。和姬圭說起正經事,問她可還願意領兵打戰去。


    太女聽了這話,瞳孔便是一縮。這個妹妹身份和她有得一比,若再有些軍功,那她還要不要做這個太女了。可女帝既然當著她的麵問姬圭這話,想來心中自有決斷。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給了就不能不要。不給也不能強求。姬璧隻覺得心中有些泄氣,有種凡事不在掌控的無力感。(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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