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八角也不曉得自己是怎麽迴的太醫局,遙遙相對的深宮大內裏姬璞也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之後好幾日,像是怕打破目前微妙的氛圍,兩人都不敢主動去見對方。連秦小豬央求她,叫她把套娃帶給姬璞,秦八角也沒立刻答應。


    樊二郎和郭二一行在席驢兒、田沙河這些人走後,才抵達太原。他們路上也曾看見有成群結隊的兵卒南返,見其中還有隨軍的男子家眷,武戒帶著錦兒跑去問過。因著武戒是個武官模樣,又聽說是去太原軍中尋親。一個老仆便迴她道,這支隊伍是雁門關的守兵,如今輪防到京北大營。軍中隨行的老幼,都是陣亡的雁門守將楊將軍的親眷。陛下恩寵,許小楊將軍女繼母業,如今這支隊伍便是小將軍領著。


    再多那老蒼頭便不肯說了,武戒和錦兒迴來把這話一說。大夥商議了一下,想來二嬸、狗丫娘她們不過是鄉兵。沒有進京的待遇,且隸屬於太原城守兵,目前應該還在原地待命。他們原是擔心路上錯過,現下更不敢耽擱,加緊趕路北上。郭二路上身子略有不適,幸而臨行前二秦幫著準備了些應急的丸藥。


    到得太原城裏,現在城中依舊戒備森嚴,但白日裏百姓可以自由走動,已經恢複了大部分的日常買賣。武戒辦事老道,到地方後不著急做別的,先去客棧定了幾間房。把郭二、樊二和車馬安頓好,自己才帶了一個小丫頭去營中打探。留下另一個,給兩個男子跑腿,應付不時之需。這會帶去的是狗丫,留下的是錦兒。


    錦兒從馬廄出來,看看城外風起漫天黃沙,城裏大戰之後依舊一片肅殺。四處可以看見斷壁殘垣。燒殺過的痕跡。仔細察看,還能在地上發現斑斑血跡。想到膽小如秦小豬,為了她也在這裏待過些時日。當初若不是眾人幫襯,那麽此刻駐守這裏的兵卒中,還該有她一個,不禁有些怔愣。風吹過來臉上有點涼,才發現自己竟是哭了。錦兒背著人趕緊把臉弄幹淨。找小二要了壺熱水,自己提著轉身去找樊二郎和郭二。進屋見他兩個麵上也有些不自在,估計是和她一般,想到了傷心事有感而發。便也不細問。隻說自己就在隔壁待著,哥哥和二叔若是有事,隻管叫她。


    樊二郎點頭應下。又問她車馬和行李包裹可安置妥當,錦兒一一答了。樊二郎就叫錦兒洗幹淨手臉,也躺下歇息一會。錦兒聽到哥哥這體貼言語,嘻嘻笑了答應著出了門。樊二郎給郭二叔倒好茶水,又拿出保胎的藥給他服了。也叫郭二小睡一會。郭二躺在炕上,拉著樊二郎的手,露出個笑來,口中說道:“二郎,我睡不著。這些時日趕路,辛苦你了。咱們爺倆一起並頭躺下說說話。”


    樊二郎和郭二自從席家村出來。食宿都在一處,兩人相處日久,比往日更添親近。如同親生父子一般。又好似兩個忘年密友。便依言躺下,卻也不敢太挨著郭二。生怕自己不小心,撞到他的肚子上去。樊二郎就著炕沿歪著身子,和郭二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武戒憑借自家的在軍中的職位,又打著蔡將軍的舊日手下秦將軍親隨的名頭。找到蔡家軍一脈舊部。順利地帶著狗丫尋到一眾鄉兵營盤。這附近屬於軍事管製區,尋常人不得出入。四下裏空蕩蕩。隻有幾個不當值的兵卒和退下來的傷患在院子裏曬太陽、捉虱子。打從進了院落起,狗丫便覺得心中不安定,遊目四望,想找她老娘的身影。往來行走的人中卻沒一個像狗丫娘那樣高大的,狗丫心中一陣發緊。


    再把目光望向那坐成一堆的殘兵,人群裏有一個唿唿大睡的熟悉麵皮。狗丫的心頓時放鬆了下來,幾大步奔過去。那睡著的人似有所感,睜眼也看向來人。母女天性使然,狗丫竟然也學秦小豬,抱著老娘“嘩啦啦”落下大把眼淚。狗丫娘在家時嚴厲慣了,狗丫雖然怕她,卻也是個頑劣倔強的,幾時這樣不爭氣地哭過。狗丫娘想要罵她,自己喉頭也已經哽咽。她昨日還想著家中大小,沒想到今日便在此地見到了大丫頭。看這孩子哭成這樣,大約自己不在家的時日,她受了不少委屈。小小年紀,就叫她做頂梁柱,也是難為她了。


    狗丫娘被半大丫頭抱著哭鼻子,麵容有些尷尬。心裏卻怎麽也惱不起來,舉起的大巴掌也改成了輕拍後背愛撫。眾人不好打攪這邊母女重逢,便都向武戒打聽她倆是什麽來路。武戒一會還要求這些人幫忙,也不瞞她們。把郭二夜夢尋妻、樊家兩下陪同上京,路上遇見自家老爺的事統統說了。眾人聽完,都讚郭二堅貞,誇武戒和她家老爺仁義。武戒聽了大家的好話,臉上一片洋洋得意。


    一群人說話熟絡起來,武戒便向大夥打聽席家村鄉兵的事。有人悄悄指了指狗丫娘道:“看見沒,隻剩那一個了。”又指了指自己的腿,壓低聲音道:“還缺了一條腿。”武戒聞言吃驚,向狗丫娘二次看過去,果然有一條褲管是癟的,身旁還放了個粗糙的木拐杖。


    狗丫抱了老娘許久,把半輩子的嬌都在這一會撒完了。狗丫娘抱著這孩子,心裏感慨,幾時這孩子長的這般高大了,壓得她半邊身子都麻痹。手裏輕拍的巴掌加重力道,厲聲唿喝道:“死丫頭,還不起身,老娘被你壓死了!”狗丫聽到這熟悉的訓斥,趕緊一咕嚕爬起身,跳出好幾步。


    狗丫娘見狀,笑罵道:“兔崽子,動作還是這麽麻利。過來,扶我起來。叫上你朋友,咱們去屋裏炕上說話。”狗丫也覺得自己反應過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過來扶她老娘。狗丫娘卻不像以往身手敏捷,狗丫覺出不對來,上上下下打量她娘。


    看見靠在牆上的拐棍,朝她娘腿腳看過去。見少一隻腳,還有一根褲管空蕩蕩的。眼淚就又要落下來。這次狗丫娘不樂意了,罵道:“有甚好哭的,老娘以後就指望你養活了。你這般形貌,是怕了不成。”


    狗丫一抹眼,也硬邦邦迴她娘道:“怕你個熊卵!”話一出口才曉得不對,她怎地對親娘爆粗口。她有些後怕,也已經晚了。狗丫娘一個大鍋蓋蓋在她後腦勺上,隨即聽到老娘胸腔發出一陣哈哈大笑,“好,敢跟老娘對仗。像個娘們了。”


    狗丫本以為要挨一頓胖揍,她有些鬧不清怎麽峰迴路轉成了這個結果。聽得出老娘這是在誇她,這種事她活這麽大也沒遭遇幾迴。狗丫心中著實歡喜。悲戚之情也稍減幾分。她扶著老娘,又請了武戒過來。狗丫給老娘和武戒簡單作了介紹,二人寒暄一番,就一起到屋裏說話。


    營中其他兵卒因著她們要說那群不幸鄉兵的事,也都不去湊熱鬧。留下空間給三人細談。


    狗丫和武戒進入那間營房,這裏過去住的全是席家村的兵。現在除了狗丫娘的鋪蓋還在,其他人都成了小瓷壇裏的一小撮骨灰。當初出來時,大家說好,隻要不死絕。最後活著的,一定要把大夥都帶迴家去。狗丫娘自己也是生死邊沿闖迴來的。她思量自己能力有限,不好帶著屍首迴家。便把領到的餉銀盡數買了壇壇罐罐,隻帶個人骨灰迴去。這種事在過去少見。不過自從小蔡將軍客死異鄉,屍身焚化用骨壇裝殮返京後,軍中多有效仿。甚至還有定製業務,在骨灰壇燒製時,寫上死者的名號籍貫。


    殮骨那日。狗丫娘一直口中默念各人在村中耍玩時的小名。想來若是鬼神有知,必然曉得她的苦衷。屆時容身在這小壇子,跟著她迴歸故裏。


    狗丫想不到活生生的血肉之軀,末了便裝在這麽小一個小罐子裏,心裏有些發怵。想到自家老娘險些也是這般下場,便覺得隻缺了一條腿,果然是不幸中的大幸。武戒卻是也親曆過這種事,想起舊日往事,更是沉默無語。


    過了一會,狗丫問老娘道:“那咱們什麽時候能迴去。”這話問出來,包括了狗丫娘在內。武戒是將軍親隨,對相關政策知道詳實,便迴答她道:“候平愈日,逐旋結隊發遣。”這是官方文書,狗丫如今讀書習字,聽得倒也明白。打仗致使軍中傷殘者,喪失了戰鬥力,軍中給醫治。治愈後聚攏一處,發遣還鄉。不過既然席家村鄉兵隻剩她一人,現下又有家人主動迎接,略做通融估計也使得。


    事不宜遲,武戒就叫狗丫陪著她娘收拾行裝,自家去軍中上下打點。她走後,狗丫娘對狗丫道:“這是個好人,你們幾個真是福氣,路上遇見他們主仆。”狗丫年歲不小,如何看不出武戒對樊二郎的追求。她也知道小豬師傅和樊二哥兩情相悅,隻恐武戒將來要傷心。隻是這些小兒女隱私事,不好對老娘言明。她們上午進城,安置後便到營中辦事。響午便在狗丫娘這裏胡亂吃過,到了午後,還有手續沒辦完。


    晚間狗丫請武戒自己迴客棧,自己留下陪著老娘。武戒也明白這母女倆個久別重逢,有好些話要說。笑嗬嗬答應下來,她著急在樊二郎麵前表功,便不久留,轉身迴了客棧。如今戰事剛停,朝廷簽訂的通商事宜還未全麵啟動,往來城中的商旅少得可憐。武戒和樊二郎幾個,就是這個小客棧裏全部的客人了。小二姐見武戒是個軍曹模樣,對樊二郎幾個又是萬分小意殷情。便猜測樊二郎和郭二叔幾個,也是軍中親眷。因著太原城剛經曆一場兵禍,全賴守軍救了滿城百姓性命。因而感念恩德,更是對他們這夥人熱情有加,不時過來伺候茶水餐飯。


    武戒見將要日暮,眾人中午都沒吃到什麽好的,便向小二姐打聽城中有何可口吃食。小二姐就向她推薦了大名鼎鼎晉陽一絕,軍中流傳出來的美食,馬肉火鍋。


    ps:


    原創,未經許可,請勿轉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秦小豬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深水木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深水木犀並收藏秦小豬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