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八角真想扼腕歎息,小豬為什麽在這個時候突然這麽有邏輯。再看四皇女,不禁要讚歎一聲好城府。居然還能跟秦小豬繼續閑扯下去,她很想帶著人告辭離開。可是在別個說的正熱乎的時候告辭遁走,豈不是讓說哈的人感覺很不爽。這種打臉的事放在一般人身上,不過是歎一句今個無緣,改日再會。可是你敢給皇女臉色看、說走就走嗎,不敢吧,那就老實繼續坐下去。


    秦八角喝了一肚子茶水,聽著秦小豬又鬼扯到海外貿易上,淨說些無稽之談。這小豬智商水平也令人堪憂,當著文人儒生的麵,不說出海是去教化四方、宣揚華夏威儀。反倒大談特談什麽海外圈地,摟銀子。說得言之鑿鑿,好像她親眼見過海外神州的奇山異水一般,真是不知所謂。


    看看栓子,那孩子也魔怔了。聽秦小豬的亂談入了迷,一個勁地追問海上的金山有多高、金塊大不大。還有四下裏的茶客,一聽到金銀二字,也都半信半疑伸脖子過來探聽詳實。秦小豬這會這麽熱衷銀子,其實緣由還在姬圭身上。


    姬圭得了秦小豬她們的火器設計圖後,心念念就是這麽一碼事,可惜萬事俱備隻欠東風。王家那些租賃水泥方子的錢還沒發力,一旦年後研發工作展開,那些銀兩便是杯水車薪一般不經使。姬圭為了籌措資金,甚至把主意打到秦小豬的“示範樓”上。秦小豬為了保全自身,也不得不急領導之所急,想領導之所想。長遠的謀算銀子的辦法也不是沒有,但遠水不濟近火。如今已經是十二月,轉眼就到年後,短時間想要弄到大筆銀兩實在有困難。


    軍械監裏眾人一起開動腦筋,也沒拿出個主意來。正好適才秦八角和姬璋說到對北和談。秦小豬靈光閃現,就想起戰爭賠款來了。自己怎麽把這茬忘記了,想當年滿清二十一條、中日馬關,給外國人平白送了多少真金白銀去。現在我大順威武,形勢掉了個個。我方可是戰勝國,可不能便宜那些遼國人。


    秦小豬胡亂說一通,反倒換來姬璋的哈哈大笑作為結尾。秦八角覺得有些弄不懂,這二人到底在說些什麽。為什麽今晚每個人表現都出人意表呢,難道她最近讀書讀得太多,宅的有些過了。等這三個迴到府裏。宅門裏各處院落都要落鎖了。


    沈茂德以為她可以一直在童海的軍中混下去,等仗打完就可以迴去和全家團聚。可事實往往不為人力所控,這日她收到一封家信。竟然是竇大碗托人寫來的。沈茂德雖不大情願和那人再有幹係,還是接過那封薄薄的信箋。她實在想知道家中的消息,瘋狂的想知道。平素在家時不曾覺著對那處小院如此依戀,離家千萬裏後幾番波折起伏。每每午夜夢迴,腦中俱是在家時的情形。


    到了北方戰場。雖說東路軍後來一戰告捷,便再無甚敗績。但打仗哪能不死人呢,見多了生死離別。沈茂德心中大徹大悟,人生苦短,與其糾結過去,不如放眼未來。雖然她仕途已絕。可怎生活著不是個活呢。況且她也不隻為著自己活著,她還有老爹、夫郎和孩子。之前一度說什麽棄世忘俗的話,如今看來不過都是自己軟弱逃避責任。誰說在紅塵俗世勇敢活下去。不是一種證道的路徑。


    沈茂德被人叫出去,轉了一圈拿了封書信迴來。宋蟈蟈瞧著眼熱,她是瞞著家裏跑出來的。宋縣令一直沒找來,看來是不知道自己在這裏,自然也不會有人寫書信來。剛到營中時。宋蟈蟈想念潤兒一雙小手,和明媚善睞的俏臉。過些時日。宋蟈蟈想念的是老爹的一碗銀耳蓮子羹。到了今時今日,宋蟈蟈最想念的東西又變了。她想念母親宋縣令每日的教導,連宋蟈蟈自己也沒法理解這是為何。


    前幾日宋蟈蟈還突然記起一樁往事,小時候她認字的字帖,似乎都是宋縣令親自一筆一劃寫就的。可惜當時自己最恨的就是習字,終於在年節裏假裝鞭炮走火,把那本字帖燒去大半。剩下的幾張紙也藏在了箱子底下,幸虧老娘公務繁忙,沒有細究此事。想到得意處,宋蟈蟈獨自嘿嘿出聲。笑了一會,又不知觸動哪根神經,嗚嗚哭了起來。


    沈茂德早上得了書信,卻挨到晚間才打開。她仍是有些猶豫煩惱竇大碗。那樣一個人,能給她遞送來什麽樣的消息。做了一整個白天的心裏建設,沈茂德就著營帳中的篝火,細細辨認信上的文字。她看書本向來迅速,兩張紙隻略掃過兩眼,便把整封信都默記了下來。宋蟈蟈瞧著沈茂德臉色一點點變得像死人般慘白,沙啞嗓子問道:“沈白板,老沈,你怎麽了?出了什麽事,你可別嚇我。”


    沈茂德卻似沒聽到宋蟈蟈的問話,頹然坐到地上。雙手捂住臉孔,渾身微微顫動。宋蟈蟈瞧得越發害怕,擔心沈茂德是中了什麽邪術。她小心撿起落在地上的信紙,搜腸刮肚地辨認上麵的句子,越看越是心驚。書信用詞淺白,字跡工整,倒也不難認得。總共說了三件事,一件是沈茂德的親爹病故。第二件是沈茂德家的閨女無端失蹤,事後有人說可能和沈賭鬼有關,第三件就是沈家老爹生前,有個叫秦八角的來過。給了家裏不少銀子,後來這人還給沈家寫過書信。這次竇大碗輾轉找到沈茂德的所在,也是托了此人的關係。


    沈茂德看到第一條,便已心神激蕩不安。看到第二條,更是滿腦子亂作一團。至於第三條,她雖然看在眼中,卻已經不知道那些字詞在說些什麽。連無關痛癢的旁觀者宋蟈蟈,看了這封家信都生出一腦門官司,可以想見當事人沈茂德是怎樣一番心情。


    宋蟈蟈推了推沈茂德,低聲勸道:“老沈,放寬心莫要多想。這書信在路上不曉得走了多少時日,你便是即刻飛迴去也是於事無補……令尊估計早就下葬,令愛這會說不定也尋迴來了吧。”


    沈茂德聽不進去宋蟈蟈的話。她恍惚想起那夜夢中老爹的音容笑貌,算算時日人便是那時走的吧。老爹走得輕鬆,她今後卻是再沒父親疼愛了。念及於此,沈茂德又忍不住落淚。


    還有小閨女不知身在何處,她太了解自家親娘的秉性。嗜賭如命,見利忘義。說句不好聽的,她沈茂德就是毀在這賭鬼手裏。如今這人又把爪尖伸到她的女兒頭上,那個小丫頭現在才多大,不過三五歲年紀。


    平日因為竇大碗看護地緊,沈茂德又和孩子親爹有些齷齪。連帶著對這孩子也照看得少。如今沈茂德堪破世事,心中了無掛礙,獨還念著親情二字。偶爾迴想起那個小丫頭。才發現自己連她的臉孔也記不清。


    但那個孩子,卻真真切切是她沈茂德的一半骨血。母女天性,聽到她落到賭鬼手裏不知下落,沈茂德便覺得眼前一黑。心念念都是一句話,無論如何不能讓閨女步自己的後塵。


    “我得迴去。”半響。沈茂德把手從臉上拿下來。又用袖子抹了抹眼,嘴裏吐出這麽一句話。


    “你說什麽?”宋蟈蟈以為自己聽岔了,抬頭問道。沈茂德便又說了一遍。話剛出口,宋蟈蟈胳膊一長,伸手捂住了沈茂德的口鼻。挨得近了耳語道:“小聲些,叫人聽到你就完了。”見沈茂德住了口。才拿開手,苦著臉道:“莫要再說這話了,你又不是不曉得。身處戰線前沿。私自離了去的逃兵是個什麽下場。”


    沈茂德也不言語,第二日照常行事。宋蟈蟈不放心沈茂德,跟了她一天。見無異狀,還以為這人是聽了自己的勸,放棄了那個瘋狂的念頭。哪知第三日廂兵們去黃河上捉魚。沈茂德走到最後去路邊撒尿,便再也沒迴來過。軍中最忌諱逃兵。臨陣脫逃按律當斬。她們這些廂軍雖軍紀混亂,可也從不姑息撇下姐們逃跑的人。消息一層層報上去,便有軍中司法,組織人手大範圍搜查。


    遍尋不到沈茂德,後來有人在黃河冰麵上發現一個大洞。洞旁有一副兵刃甲衣,眾人都猜測沈茂德多半是從水路潛逃,因著衣甲刀劍不利潛水,才丟棄於此。但這種猜測也有不合理的地方,便是沈茂德是江南水鄉人士,極其善於鳧水潛底。黃河水麵冰凍動則數百裏,一個人閉氣如何也遊不了那麽遠去。若非如此便是有人接應,可是事後查訪,沈茂德並無同夥。最後此事也隻能如此了結,胡亂把同隊的人打了板子,便不了了之。


    兔子著急還咬人呢,沈茂德這經年讀書做學問的人,情急之下真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她心思縝密,這會又為了離開不擇手段。還有什麽不能成事的,真可謂有誌者事竟成。沈茂德確是扔下些東西不錯,也確是在水裏潛伏了一段時間。卻不是遊地遠了,眾人沒找到她,其實她是趁機躲到了魚車裏。


    魚車外觀如同個大木箱,上方有活板門,魚和活水皆由此注入車中。沈茂德身形瘦削,勉強可以從這門進到車腹。裏麵半車水半車魚混在一起,沈茂德擠進去後空間越發狹窄。且環境濕寒徹骨,人在其中很是不好受。這批車魚是往南大名府運送,路途遙遠。魚車行地又慢,車到地方差不多要六七日。


    開始時,沈茂德還能咬緊牙關不叫自己出聲,渴了喝車裏的魚腥水,餓了就啃兩口生活魚。第三日,實在受不了。半夜裏偷爬出來,恰被個火頭老兵看到。沈茂德發髻散亂,衣裳上都是冰淩滴水。渾身顫抖不已,跟屈死的水鬼相差無幾。老兵雖是吃了一驚,到底見過些場麵。很快就鎮定下來,看著沈茂德淒慘模樣,生生把驚唿聲咽進肚裏。招了招手,叫沈茂德躲到一邊。煮湯水時,多煮了一碗悄悄遞給她。


    沈茂德得了這碗熱湯,人才算是活了過來。口舌凍得不靈便,便掙紮著爬起身,“咚咚咚”在地上給老兵磕了三個響頭。


    ps:


    未經許可,請勿轉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秦小豬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深水木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深水木犀並收藏秦小豬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