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時!”有人高喊一聲。適才還頹敗的大順兵卒紛紛跳起,各持兵刃上前。騎兵對上騎兵,步卒上前砍折馬腿。弓箭在人群中策應,但有間隙便發出一箭去,專射那遼將的盔甲縫隙。


    耶律宗政叫這些人的反應殺得措手不及,見到不少騎兵落馬不禁著急。重甲兵身著的甲衣是從西域販來的新式甲衣,這種甲衣優點不少,比如結實不懼兵刃、比如密布身軀超過以往。可是缺點也是大大的有,比如難穿,一個人穿卸甲衣都有困難,需要額外有人在旁協助。二是沉重不堪,騎兵們穿了騎在馬上,接著馬力方能自由移動。如今這些騎士落下馬來,自己爬起來都有困難。


    再有被斬傷馬腿的坐騎轟然倒下,雖然作為重騎兵的坐騎,戰馬身上也有盔甲披掛,可四條馬腿還光溜溜露在外麵呢。似乎事情隻發生在瞬間,人和馬倒了一地。遼軍騎兵跌在地上,就被大順兵卒用各種東西一陣亂砸,什麽地上撿的石塊、斧頭、錘子、頭盔、斷箭。還有士兵一時找不到趁手的玩意,就幹脆跳到人身上去蹦跳踩踏。也有的騎兵倒下時被自己的戰馬壓住,這就讓人很無奈了。


    後麵跟上的遼軍步兵見狀盡皆駭然,但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戰鬥,雖然過程略有起伏,結局卻沒有大的變化。最終楊將軍的三千兵馬敗得一塌糊塗,原地丟下一座屍山血海。耶律宗政在拿到楊將軍首級後,覺得很該趁著士氣高漲立刻揮師南下,或許在她看來沒有楊將軍的雁門關就已經是座空城了。她看看躺了一地已經沒人站著的大順朝戰陣,又看看手中首級,胸中的鬱結一掃而光。抬起馬鞭指著雁門關方向,向著手下將士們揚聲問道:“大順的花花世界就在那裏。金銀珠寶美人良駒就在那裏,開疆辟土、封侯拜相就在今日。你們可敢與本帥一同去享用這場盛宴!”


    遼國眾將士聽得喜不自勝,全都眼冒綠光,嘶吼應道:“全聽大帥吩咐。令之所在,無有不從!”


    耶律宗政聞言哈哈大笑,讚道:“好,這才是我大遼的好女兒!”


    遼軍的即刻南下,這是中原華夏大順王朝百姓的不幸,卻是某幾個人的幸運。半夜裏這片死人堆上下了一場小雨,仿佛蒼天都在為這些逝者哭泣。


    黑夜裏傳出細微動靜。半響一個人從屍體堆下麵艱難爬出來。禁軍兵士身形威武,加上盔甲個個都差不多有二百來斤。不止一個這樣的死人壓在身上,還被壓了那麽久。能活著也是個奇跡。膏藥錢爬出來後,用最後一點力氣把自己翻了個身,就再也動不了了。不知為何,她就是想哭。親娘死的時候,她都沒這麽難過過。


    她見勢頭不好便選擇躺下。還拉了個死人蓋在自己身上。果然最後越來越多的人在她周圍死去,傷口流出的血水浸透了這片土地。即便偶爾被人踩住的手腳,傳來穿心的疼,膏藥錢也不敢吱聲。


    她那麽多壞主意在那時都跟狗屎一樣不值一提,隻能做個懦弱卑鄙的小人模樣,躲在逝者的身後對著世界瑟瑟發抖。那一刻她恨她自己。為什麽不敢衝出去,為什麽要躺下,為什麽要苟活。又有些羨慕。羨慕那些站著死去的同袍。雖然她沒有跪著求活,可看看她那會的模樣,跟狗有什麽區別。喪家之犬,失去同袍和將軍的士兵,膏藥錢的內心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高尚。


    膏藥錢嗚嗚哭聲半夜裏聽來尤為瘮人。終於有人聽不下去了,罵道:“你親爹的閉嘴。嚎喪也等報過仇先!”


    膏藥錢唬了一跳,那聲音嘶啞也聽不出來是誰。她還沒出聲詢問,又被另外一個聲音打斷,這人道:“嘿嘿,該罵。要不是老娘現在動不了,早過去錘死丫個半夜哭魂的。”


    又有人帶著哭腔道:“席驢兒了,你死了沒有,沒死就吱一聲。”


    大夥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都不再開口,好一會才聽到真個有人“吱”了一聲。


    死人堆裏沉默半響,瞬間爆發出一陣嘿嘿怪笑。


    找席驢兒的自然是馬騮,她是個身手靈活的,也是個不要臉麵的。貪生怕死對她和席驢兒來說都不是什麽可恥的事,為了大義腦熱什麽才是不正常行為好吧。她倆很快找迴了自己的心理定位,邊打邊退到了自己人紮堆的地方。跟膏藥錢一樣,也是摸了兩把血在自己臉上便躺倒裝死。


    那先頭開罵的是田沙河,像馬大魚曾經認定的一樣,她是個真有福氣的。這人在打鬥中後腦勺上受了重擊,一時昏闕倒地。打昏了她的遼軍本打算再補上一刀,卻未及動手又被別個撲倒斬殺。田沙河的身子很快就被其他死者埋沒,隻露出來個眉目緊閉、布滿大小傷口的頭顱。


    至於第二個開口的正是墩子,墩子其實是這幾個幸存者中受傷最嚴重的。但她隻是進入假死狀態,叫半夜的小雨澆在臉上,又慢慢醒轉過來。陸陸續續更多的呻吟聲,和互相召喚的聲音在此間響起。膏藥錢被田沙河罵了一句,卻還是傷感到不行,期期艾艾哭著把自己蜷成了一團,口中還道:“楊將軍死了,我聽到那遼軍大帥叫人割了她的頭去。”說完,又哭起來,這次卻再沒人製止她,甚至還有其他人也在小聲飲泣。


    三皇女籌到大船後很想跟船一路北上,但她是主管輜重的,很難說有沒有遼國探子在監測她的動向。為了大局,三皇女隻好按照原定計劃,打點行裝先去河北道把姬璞“勸”迴京城。蔡玉琦和薛家幾位將軍互為仰慕,合作愉快。如果不是因著薛直將軍沒有兒子,說不得要招蔡玉琦做自家兒媳。


    雖然當年先蔡將軍蔡巽和她薛直薛無咎並稱將門雙傑,至今薛老爺一提起蔡巽還要說幾句紅衣少女、英姿美人,叫薛直聽得心裏泛酸水。但換個角度看,如此優秀的蔡家母女如果不是總被人拿來和自家比較的話,而是作為姐們和兒媳,那可真是大大的快意妙哉。


    薛將軍當初成親比蔡巽晚,生的兩個丫頭也都比蔡玉琦小了好幾歲,這兩個正是對各種傳說人物盲目崇拜的年紀。蔡玉琦以將門之後從文,全憑個人努力,從微末童生一路考到金殿探花。兇殘地反駁了關於將門紈絝盡似白丁的荒謬言論,為新一代武官二代樹立起一座不可逾越的豐碑,且至今這個記錄無人打破過。薛家兩個深為能和蔡玉琦一起共事,北上征途榮幸不已。


    又聽說蔡玉琦允文允武,武功便是那個整日和她一同進出的熊鳴大俠教的。若不是礙於蔡玉琦身份太高,又是她們母親的上官,這兩人真恨不得找個時日和蔡玉琦討教比劃一番。找不了蔡玉琦,隻好退而求其次,客客氣氣跑去向熊鳴討教。


    熊鳴不是個阿諛奉承脾氣,便是在蔡府也是向來被恭敬對待。既然找她討教,就別想叫她放水。兩個小丫頭在熊鳴手下吃過許多苦頭,卻越挫越勇。從三五日一戰變成了隔日便要討教一迴,也不知她倆哪來這麽旺盛的精力。


    這日中路軍傍晚紮營休息,有快馬來報,道是河北道耶律宗政南下,已經破了雁門關,正在打陽曲。蔡玉琦不禁大驚,要知道雁門關易守難攻,又聽說是個能幹的楊將軍在那裏鎮守,怎地如此輕易就破了,忙展開軍報細看。


    原來王督軍自害死軍中唯一和自己有些不對付的楊將軍後,愈發囂張跋扈。眾將皆不敢與之相抗,連主將都對這人退避三舍。王督軍幾乎廢棄眾將,一人獨掌乾坤。可惜這人貪婪又愚蠢,不是金剛鑽偏要攬下瓷器活。得知耶律宗政果然來了,先是貿然出城迎戰,指揮失當敗逃迴來。若是此刻據關而守,等待援兵尚且有救。這人卻叫遼軍的攻城炮丟了幾塊石頭瓦礫便嚇破了膽,急急慌慌領著主力棄關南逃。


    耶律宗政幾乎沒費什麽力氣便把這座雄關南下,又一路追趕,生擒許多將官。王某人行事的名聲太過,接下來陸續不多人為了活命都降了遼國。若是再叫耶律宗政拿下太原,則不僅北伐大計名存實亡,便是京師也要落到胡虜窺探中。


    如今是因著蔡玉琦離戰場近這才比京師先得了這份軍情,還不知道京城那邊對此是個什麽態度。是叫她們這路離的最近的兵馬先救太原,還是按照原定計劃一路往北,行圍魏救趙之事呢。


    秦小豬在姬璞這裏上班,每日真是快活。狗丫娘和二嬸來看過她兩迴。秦小豬還拿姬璞的臘肉中飽私囊,煮熟了給狗丫娘她們帶迴去打牙祭,姬璞本不是個對這些小事精心的也沒瞧出不同來。秦小豬身心輕鬆,又有了一定物質條件,忍不住就又開始琢磨吃喝。突然想起中秋節吃的月餅來,當時她做完了,一打聽才知道本朝還沒過中秋和吃月餅的說法。


    不過用什麽名義吃喝都是次要的,吃到嘴裏落到腹中,享受到了才是真格的。隻是那時秦八角還在樊家,一大家子嘻嘻哈哈吃了,真個是圓滿。秦小豬突然起了傷春悲秋的心思,就一發不可克製。不知不覺就摸摸索索做起來,材料不夠,又想吃蘇式。做到最後打餡料時發揮失常,幹脆改做了油炸帶餡果子。


    姬璞進門時就聞到好聞的食物香味,循著香味找來,卻看到這小豬在哭。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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