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站住了!誰都不要動。”孫大頭遠遠看見樊二郎他們這群人,大吼一聲道。秦小豬被那驚雷一般的吼聲驚了個趔趄,歪在狗丫身上往身後看。還是熟人,這不是那位在縣衙見過的威風女子嘛。這位官娘子雖然生的兇悍了些,為人還是不錯的,中規中矩。她便定了心神,看看旁邊眾人也都有些不知所措。


    方章氏最甚,一個後院老爺們哪見過幾迴官家,況且是這樣形貌的。方章氏抖抖索索,全仗著一旁樊二郎扶著。這會秦小豬看得分明,樊二郎的肩膀也在抖哩。想想也是,擱在現代,這個總是兇巴巴的小子不過就是個中學生罷了。想來以前在當街罵退潑皮時,這人心裏也不是不怕的。秦小豬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往前跨出一步,擋在樊二郎和方章氏前麵,衝著孫大頭抱拳行禮。


    “班頭娘子可還認得小人,上次縣城一別,過去好些時日。我家姐姐迴來後,還常與小人說道,說班頭是位難得的好官娘子。端的是正派講道理。”


    孫大頭聽到秦小豬這麽一席話,她此刻也認出來,這位可不就是那個秦小豬嘛,還有後麵那個少年正是樊家小二。那日她不過是對著三錢隨口提點一句,不想這姐倆至今還記得她的好。她心裏受用,便也斂了兇煞之氣。和顏悅色還了禮,又問起秦小豬一行所謂何事。


    秦小豬見孫大頭果真是個能聽人說話的,便愈發膽大,上前一步噙著眼淚,萬分委屈地就要開始訴說方家和那工匠的糾葛。孫大頭見識過秦小豬有多會哭,那晚公堂上還哭了一場。怕這人鬧起來沒完沒了,忍著一身雞皮疙瘩,叫過樊二郎詳說此事。樊二郎原是有些怕見官。被秦小豬這麽一打岔,又擔心起這小豬言語無狀,會惹惱官娘子。


    見孫大頭指定叫他過去說話,心裏反而安定了些。使個眼色叫狗丫把她師傅拉走,自己上前把這事的始末詳細說了。孫大頭一邊聽一邊點頭,又要過方章氏手裏的契約看過。她也不如何識字,但兩個鮮紅的手指頭印看的明白。既然宋縣令信得過她,把這裏大事小情都交予她。她便不能辜負縣令的厚望,凡事都要釘是釘鉚是鉚的處置了才好。


    這上麵的手印一個是方明德方舉人的,一個是那工匠自家按下的。問清方明德所在何處。便分出兩人去請方舉人,其餘人等都跟她一道去人家宅地,捉拿那工匠。樊二郎見狀大喜。有衙門的人插手秉持公道,這事就是鐵板釘釘了。方章氏卻是且喜且憂,喜的是這事總歸要有個說法了,憂的是還是免不了要打斷方明德用功。


    幾人到了那處宅院,正是本地數一數二的富戶張旺家。這人是鎮上金銀首飾店鋪的老板娘。聽說家裏有門親戚是在京城做官的。也正是因此,這人才有膽量與舉人家裏爭工匠。方章氏還是頭迴匆匆見過那工匠一麵,是個矮小黝黑,兩眼靈活的中年女子。他一眼認出來,指給孫大頭她們看了,現下這人正領著幾個徒弟和幫工給張旺家鋪地磚哩。


    有同來的泥瓦師傅眼尖看出不妥來。悄悄和狗丫娘咬起耳朵。狗丫娘一聽,這還了得。向著孫大頭,方章氏和秦小豬團團抱拳道:“那人用的磚卻有些不對。像是韓家小姐給方家備下的地磚。”孫大頭道:“此事不可亂說,可有什麽證據。”狗丫娘便叫那泥瓦師傅來說過。


    泥瓦師傅在衣襟上蹭了蹭兩手,來到孫大頭麵前行了禮,這才道:“大人,因著本地許多人家同時起屋。磚瓦木石便有些緊張。我們主家韓宅上用的瓦當地磚,都是從別處定做運來的。為著有了問題好追索。誰家定做的都有各自的記號。”又拿過一塊地磚給眾人看,見果有一麵上有和在韓宅上地磚一樣的標誌。這個秦小豬也有看到過,她還因著好奇,向人仔細打聽過此事。


    這事到此再明白不過了,這張旺家用高價截了方家的工匠來做活,還用了方家建宅子的材料來蓋自家的屋舍。眾人都是不忿,連孫大頭也覺得這張旺家事情做得有些過頭。


    張宅裏的人見唿啦啦來了一大堆人,隻因這群人裏有幾個公差打頭,都不敢阻攔。四散去了,有些去叫工頭,有些便去通知張旺。孫大頭見這事確鑿,叫人守住大門,隻準進不準出。那個工匠是這裏主事的工頭,見人尋上門來,隻好過來相迎。孫大頭問明這人便是事主,也叫她原地站住不準走。


    不一會,張旺來了,方明德也到了,連方夫人聽聞此事也跟著來了。孫大頭見人都到齊了,便開口道:“此事或有誤會,我今日且與你們兩家調解一二,若是能化解此事便是最好,若是在下才德疏淺,不能叫你們都滿意,少不得便要上公堂理論了。”


    眾人給孫大頭麵子,都道不敢。孫大頭便拿出方明德和工匠的契約,問過雙方道:“這可是二位親手按的手印,定下的約定。”方明德正寫文章寫的酣暢,叫這些人攪擾了心情,聞聽宅地上這件煩心事,更添不快。也沒好顏色,沉聲道:“確是我與那匠人定下的。”


    工匠麵上也不好看,她卻不是自願撇下先頭的主顧,做下這背信棄義之事的。名聲就是臉麵,誰沒事自己打自己的臉玩。其中有個緣故,與這張旺家在京城的親戚有關。張家那位親戚不曉得具體是個什麽官,卻貌似與進學有關,恰好卡住家中舉人的脈門上。那日張旺家派人來找她,也不說別的,隻報了那個親戚的大名,叫她迴去問問舉人再作答複。


    果然隔了幾日,這位工匠便隻能就範,乖乖去了張家做事。工錢是比先前高,手裏活計幹著,她心裏卻著實不踏實,擔心不知哪日方家便要找上門來。今日終於來了,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昨日到了午後張家定的地磚也沒到,張家的夥計便來和她商議,晚間去把方家的磚悄悄搬來自家先使,等自家的磚到後再如數還迴去。


    話裏話外雖說的是個借,也不是白拿了去。可終歸是不告而取,她有心不答應,可工期趕得很。再說方家院子裏那一攤子也沒人打理,若得僥幸,或許不會被發現。奈何人在做天在看,這事昨日做下,今天一大早便被人堵在家門口了。


    工匠吞吞吐吐半天,隻能承認是她所為。孫大頭又問張旺,為何明知這工匠是方家定下的,還找她來做事,又問可知那地磚之事。張旺隻道自己全然不知此事,她隻聽夥計說自家給的工錢高。那工匠見財起意,這才轉而到了自家。又反問這有何不妥,她出銀子,匠人出力,不過是價高者得之。


    方夫人聽了這說辭直搖頭,人心不古,沒理的換個說法說出來也成了有理的了。方明德也被說的火氣上來,捏著契約道:“我們有約在先。”工匠被臊的不行,拿眼睛懇求方章氏和樊二郎。她想著男兒家心腸軟,或可為她從中說和。兩個男子還沒如何,秦小豬看到那工匠瘦小佝僂模樣,不禁有些心生惻隱。


    正待開口,卻聽孫大頭道:“如今事實都清楚明白了,且說怎麽辦吧。”


    樊二郎道:“這還有什麽好說的,自然是用了多少東西便還迴多少來。工匠們也要全迴方家這邊來。”


    他這麽一說,方家人都很滿意。方家人本沒想著要如何對付不守信的工匠和不道義的張家,隻是想盡快把自家建起來。張旺卻不願意了,說什麽她家這裏已經在建了,哪有臨時換人的道理。便是那些鋪地上的磚頭,也不能半路換個不一樣的。一半這樣,一半那樣,成什麽樣子。


    兩家不能協調爭執起來,秦小豬帶了的工匠師傅們便和張家的夥計、幫工們吵了起來。開始還說些道理,後來鬧得不成樣子,什麽話都說出來。兩邊吵嚷的本都是些市井之徒,話裏話外就淨說些人參公雞,聽得方夫人和方舉人直皺眉。叫過樊二郎,讓他和方章氏先迴去,這裏由她們處置。


    秦小豬也勸樊二郎迴去,方家那些人說的不像話,要不是還顧忌方舉人的舉人娘子身份,和方夫人本人是書院的師長,早把話題扯到男女關係上去了。隻是樊二郎和方章氏走了後,方舉人見這秦小豬還留在這裏,頗有些意外,又似乎是才見到秦小豬一般。


    想到當初若是沒多此一舉,直接用秦小豬,哪裏還有這些煩心事。如今這小豬卻絲毫不與自己計較,帶著這許多人前來支應。見秦小豬看了自家的笑話,方明德麵子上頗有些下不來。也不好很沒素質地問秦小豬怎地還不走,內中憋屈,竟是愈發覺得看她不順眼。


    張旺使了個眼色,一旁貼心夥計請過方舉人到邊上說話。方明德心道有什麽話非要避開人才說得,又好奇張家有什麽解決之道,就跟著夥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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