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梧桐花開依舊,大片大片的紫色仿佛絢爛的花火,充斥著整個庭院,淡淡的花香彌漫在空氣中,經年不衰。


    千川坐在庭院的亭子裏,動作優雅地泡好一壺茶,緩緩倒出兩杯,白霧升騰,湯色澄亮,茶香嫋嫋,他手持一杯,揚起手臂,將茶水慢慢傾倒在地上。


    “青瑤,這是今年新出的碧螺春,嚐嚐看,你一定喜歡。”


    他笑容溫柔的望著前方,仿佛麵前坐著一個表情慵懶的少女,把玩著手中的茶杯,淺啜之後,露出饜足的微笑,點頭表示讚同。


    “青瑤……我不想叫你小姐,我無數次在心裏默念你的名字,卻沒有說出口,我好後悔,唯一一次這樣叫你,你卻聽不到了……”


    他喃喃低語,慢慢地彎下腰,手掌捂住雙眼,身體情不自禁的微微發抖,仿佛又迴到了那一天,讓他心痛欲死、絕望無助的那一天。


    他衝破層層關卡,闖進幽暗的內殿,卻隻看到她緊閉雙目、渾身冰冷地倒在地上,嘴角流出的鮮血,如同綻放的嫣紅花朵,洇在她逶迤如雲的裙擺上,那麽鮮豔的血色,將他的心也一寸寸地碾碎成了齏粉,漫天漫地的四散開去,再也不成原形。


    四周的人群靜默無聲,如同一尊尊凝固的石雕,除了火把嗶啵的燃燒聲,再無一絲聲響,殿內的銅爐散發出一縷縷迷蒙的輕煙,層層飄搖的紗幔仿佛一重重的幻夢,設下道道迷障,讓他無法前行。


    他步履踉蹌,走了幾步就跌倒在地,幾乎爬著來到她的身邊,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在她身上,可是她的臉上卻沒有絲毫難過的神情,甚至嘴角微翹,帶著淡淡笑意,安詳得仿佛隻是睡著了一樣。


    他一下子跪在她的麵前,顫抖著雙手萬分小心地將她抱進懷裏,手指輕撫過她柔順的發絲,細膩的眉眼,光潔的臉頰,如同魔怔了一般,一遍一遍的低喃著:青瑤……青瑤……


    “少主,今天的諜報到了,您是否現在過目?”一個仆從恭謹的站在亭子外麵問道,“據說有那兩位的消息reads();。”


    千川冷哼一聲,抬起頭來,這時,他的眼中已經沒有了迷茫的痛楚,變得冷漠無情,他站起身,甩袖向書房走去。


    如今,他早已正式接管了天機閣,無論當年的理由是什麽,他都不會放過害死她的人,所以,這些年他一步步籌謀,將那天參與計劃的所有人斬殺殆盡,神算子臨死前說他瘋了,隻得到他無情的冷笑。


    他是瘋了,在他殺死青瑤的那一天,他就已經瘋了,唯一支撐著他活下去的動力,就是為她報仇!


    書房裏堆滿了一摞摞的諜報,千川拿起桌上最上麵的一份,展開細讀。


    當年青瑤死後,為了兩國利益,神算子找來了一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以林青瑤的名義嫁去了金國,沒想到不到兩個月,就聽聞新婚的曄郡王妃得了怪病,沉睡不醒,成為一個活死人。


    千川聽聞冷笑不已,一個隻得其形、不得其魂的替代品,哪裏比得上青瑤萬一?落到赫連曄手裏,必然不得好死。


    李震麟仿佛一夜之間成長起來,變得深不可測,幾年內就以淩厲的手段逼得太子廢黜、皇帝退位,如今已經榮登大寶,成為新的大周皇帝,他廣納後宮,各個世家、重臣的女兒,來者不拒,可是,千川卻知道,每一個得寵的妃子或多或少都與青瑤有幾分相似,如今最受寵的瑤貴妃,更是像極了青瑤。


    他們都不相信青瑤真的死了,這些年,無數次派人前來查探,一次次失望而歸,卻依然不肯死心,真是一群可憐可悲又可恨的人!


    千川攥緊了手上的諜報,當年如果不是他們步步緊逼,青瑤何至於虛與委蛇,委屈自己做不願意的事?何至於被神算子以惑亂天下的名義殺死?


    他無比痛恨他們,可是,他最恨的卻是自己,青瑤死了,為了他,為了莫名其妙的魔障之說,她安然赴死,他沒有保護好她……


    她怎麽能那麽幹脆的離開呢?她怎麽忍心?


    他不相信,既然他能夠改變命運,那麽,即使逆天而行,他也要找到她!


    十年後,天機閣已經成為威震江湖的第一大勢力,連碧水山莊、無憂穀、暗閣都被他收入囊中,大周和金國被他的威勢所懾,幾次發動圍剿,卻都以失敗告終。


    又過了十年,金國和大周的許多貴族、重臣紛紛因為各種原因爆出醜聞,仿佛從內部開始了腐爛,國勢漸微,各地英雄揭竿而起,號稱“天下有德者居之”,群雄爭霸的時代開始了。


    許多年後,一頭白發的千川躺在床上,身體枯瘦如柴,肺葉仿佛破舊的風箱,發出唿哧唿哧的聲音,他艱難的唿吸著,床邊跪伏著許多人,神情悲慟,突然,剛剛還虛弱無比的千川的雙眼猛地迸發出璀璨奪目的光芒。


    “原來……是第二次了……”


    喃喃的低語聲沒有人聽清,千川仿佛放下了心頭的大石,徹底陷入了沉睡,隻留下一群人悲戚的慟哭聲響徹整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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