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床上,然後我看著我自己。


    我清清楚楚地看著自己躺在床上,如同一個旁觀者。


    我既站在床邊,又躺在床上。


    我冷冷地看著自己。


    我想我或許已經死了,我的靈魂從身體之中逃脫出來,它迴頭張望,看到了那具冰冷的屍體,眼神之中都是留戀,如同亡魂在望鄉台那麽匆匆一瞄。


    我看到一個紅影從窗外飄過來,她站到了我的身旁,跟那個我一起看向了床上的我。


    或許他們在交談,又或許他們在歎息,可是我什麽都不知道,我隻知道我站在那裏,看著床上的自己。


    突然一陣短促的鈴聲在耳邊傳來,我猛然坐了起來,愣了半天,發現自己還是自己,而床邊的我與那個黑影都消失不見。


    是什麽在響?


    現在幾點了?


    我在哪裏?


    一連串的問題出現在我的腦海,大概在十幾秒後,我清醒過來,是我的手機在響。


    這個鬼地方根本沒有信號,我也就不關注手機,我很奇怪平時一天就趴窩的手機居然在我不關注這麽多天之後還能有點,還能發出如此雄壯的鈴聲?


    不!這不是我的手機鈴聲?


    啊?這裏不是沒有信號麽!


    我看到手機就在桌子上,我真的不知道它什麽時候出現在那裏,我看了看外麵,天色很黑,根本就是淩晨。


    我不敢接這個電話,因為此時此刻的電話絕對不會是好事兒,在一個沒有信號的地方給我打電話的人,絕對不會是……人。


    手機就在那裏響著,然後突然之間不響了,我鬆了口氣,精神剛剛鬆懈,突然手機裏麵傳來了人聲。


    我離得手機很遠,我任由它叫著,卻有人替我把手機接了起來。


    手機裏麵傳來了小愛的聲音,她的聲音很急促,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追趕著她。


    她對我說,你快走,快走,不要管我。不要來古廟。


    我衝過去拿起了手機,聲音消失不見,我手忙腳亂地解鎖了手機,發現一點信號都沒有,也沒有人給我打電話。


    但我看到了時間,十二點零一分,這讓我想起了那一夜似乎也是這個時候,我去了古廟,然後發現了小愛在那裏。


    我站在那裏,然後猛然衝了出去,用力敲了敲小愛的房門,門自己打開了。


    小愛說自己的門鎖已經修好了,難道她是在騙我?


    我在門口一愣,伸手打開了燈,發現小愛已經消失不見。


    小愛在哪裏?


    我在門口打了一個冷戰,冷汗從自己的後背流下去,冰冷透骨,如同一隻冰冷的手指劃過我的*。


    我沒有保護好小愛。


    甚至可以說,我並沒有給她提供過任何的保護。


    我在門口站著,然後走了進去,確定小愛不會躲在房間裏的什麽地方跟我開玩笑之後,我已經知道她在哪裏了。


    她在古廟。


    她正在參加自己的婚禮。


    她正在參加自己的葬禮。


    我要去救她,哪怕那也是我的葬禮。


    我轉身往出走,門口突然出現一條長裙,黑暗之中看不清楚,我以為是小愛,上去一把抱住她,然後說,你幹什麽去了,嚇死我了。


    那個女人開口說,丁大哥,你怎麽了。


    我一愣,鬆開了手,發現是風月。


    不是小愛,小愛還在古廟之中。


    我顧不上說話,迴到房間拿起了匕首跟手電,然後轉身就往樓下走,風月一下子抓住我的胳膊,低聲說,怎麽了,發生什麽事兒了。


    我說,小愛不見了,你看到她了麽。


    風月搖了搖頭,她說,沒有,是不是上廁所了。


    我說,我不知道,但我必須去找她。


    風月說,我跟你一起找。


    我說,算了,我可能要去古廟,別嚇到你。


    風月搖了搖頭說,我不害怕,你幫了我那麽多,我也得幫幫你。更何況大愛姐姐對我也很好。


    我看風月一臉真誠,點了點頭,我們兩個下了樓,下麵已經沒有人了,我撥開門栓,跟風月走出了旅店。


    還別說,外麵居然沒有下雨。


    雖說沒有下雨,但是夜路也不好走,我們兩個跌跌撞撞走了足足半個小時,這才算遠遠看到古廟的輪廓。


    越靠近古廟我越心慌,幾次想要勸走風月,但都被風月拒絕。


    直到來到廟門口,我站在那裏對風月說,你還是在這裏等我吧。裏麵恐怕會嚇到你。


    風月低聲說,放心,不會再有什麽東西可以嚇到我的了。


    我心裏記掛著小愛,也真沒有心情跟風月在這裏瞎客氣,隻能點了點頭對她說,你跟在我的身後,如果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你自己跑,別管我。


    風月嗯了一聲,我們兩個走進了古廟之中。


    這古廟的格局之前我們看過,進去之後是有著奇怪雕塑的前門,然後有一個正方形的院子,院子左右都是側殿,正對著前門的是正殿,就是在這裏麵我們發現了小愛以及大鵬的屍體,還有我之前碰到的那個肉身雕塑。


    這前門破舊,人要側身才能進去,我進去之後第一眼就看到了小愛。


    並不是我的眼神有多麽的好,實在是她太過鮮豔。


    小愛並沒有在正殿,而是在院子中,她穿著血紅色的裙子,帶著紅蓋頭,坐在一堆蠟燭中間。那堆蠟燭把她圍住,細小的火焰在她的四周煽動,紅色的裙子與紅色的火焰一起在夜色中一起跳躍,帶著一種詭異的規律。


    風月跟在我的身後,她抓住了我的胳膊,我對她說,你在這裏,別進去。


    風月點了點頭,我快步上前,一腳把蠟燭踢開一個缺口,然後一把抓住小愛的胳膊。


    小愛的身體軟綿綿的,我卻並沒有拉動她,我感到她的身體很軟很熱,如四周的火焰也炙烤在她的身體裏,或者是有什麽東西正在她的身體中打算出來。


    我掀開了小愛的蓋頭,看著她閉著眼,滿臉的虔誠,似乎在聆聽著什麽。


    我再一次拉小愛的胳膊,這一次用力有點猛,小愛眉頭皺了一下,然後張開了眼。


    我說,小愛,你在這裏幹什麽,快點跟我走。


    風月也跑了過來,對我說,我幫你,抬也把她抬出去。


    小愛看了一眼風月,又看了一眼我,然後她說,你們是誰?


    我一愣,手鬆開了,然後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我說,你不認識我了?


    小愛四周看了一眼,神情茫然。


    夜色很黑,但廟中有火光,在火光的上方我看到正殿的裏麵瞬間飛過一條紅色的裙子,我一愣,以為自己眼花,可是那條裙子又嗖一下飛到了另一麵。再然後我看到紅裙子停在正殿的門口,隻是一條裙子,卻如同活物一樣在半空中停著。


    小愛站了起來,她沒有理我,而是向正殿走去。


    我急忙上前拉住小愛的胳膊,但小愛甩開了我的手,她快步走到了正殿門口,抓住了那條裙子。


    然後她拿著裙子在臉上摩挲了一會兒,一鬆手,那條裙子如同一條紅色的大鳥一般在夜色中飛走。她轉過來對我說,陌生人,我美嗎?


    我站在那裏不敢再往前走一步,風月緊挨著我的身後,她用手捅了捅我的腰,我對小愛說,很美,很美。


    小愛說,我這麽美,為什麽他還要拋棄我。


    我說,那是他的錯,你能放了我朋友麽?


    小愛說,我已經有二十年沒有迴來這個世界了,這個世界的變化很大麽?


    我咽了口吐沫,然後說,古村每十年一場婚禮,就是為了讓你迴來麽?


    小愛說,我是這個村子的保護神,如果我不迴來,那麽每一個村子裏的人都要倒黴,隻要腳碰到了這片被詛咒的土地的人都要倒黴。我想你也是這個村子裏的人吧,或許你應該感謝這個丫頭,她犧牲了,你自由了。


    我說,你能不能放了我朋友。


    小愛說,你還不理解麽?你朋友的犧牲在這十年裏消除了詛咒,如果她不犧牲,你就要死。


    我說,寧可我死,我也不希望她死。


    小愛突然笑了,然後抹了抹眼角,她說,你們男人的嘴真甜啊,像極了當年的他。可是你們隻會用甜言蜜語來哄騙女人。而且你要明白,她也是村子裏的人,如果詛咒還存在的話,就算她不犧牲,她也要死。


    我往前走了兩步,然後說,就算是也要死,我也不希望她為了我而死。男人的身體你感興趣麽?要不然你附體到我的身上,放過我的朋友。


    小愛歪了歪頭,然後看向了風月,她說,這個女孩兒很美,如果是她的身體,我們就可以成交。你考慮一下,到底是犧牲你朋友的身體,還是她的。


    我迴頭看了看風月,在這火光之中,她身著長裙,臉上帶著一絲無助於恐慌,搖曳的光在她的身上形成了一個個金色的花紋,似朵朵祥雲,此時此刻的風月宛若仙子普降人間,果然美得讓人驚心動魄。


    我轉過去對小愛說,她不是村子裏的人,而且我沒有權力去犧牲別人來挽救自己。


    小愛哼了一聲說,到底是舍不得吧。


    我張開雙臂,對小愛說,我的命交給你還不行麽?求你放了她們。


    小愛猛然雙手高舉,對我喝道,今天你們的命都要留在這裏。


    瞬間古廟中鬼哭狼嚎,兩條紅裙在古廟飛出,停在小愛的身後,仿佛裏麵有兩個看不到的幽靈一般。


    這難道是古村最近二十年都沒有祭祀成功的新娘?她們的靈魂已經變成了囚徒,被永遠禁錮在詛咒的紅裙之中?


    小愛手指一指風月,臉上浮現出了詭異的笑,她手指在搖晃,半空中的紅裙子也在搖晃,它們所有人都指向了風月。


    我急忙退了迴去,擋在了風月麵前,小愛快步走到我們的麵前,手指彎曲,高高舉起,似乎打算用她的手抓破我們的頭顱。


    風月一聲尖叫,我轉身抱住了風月,用整個身體護住了她,然後閉上了雙眼。


    我在等待我命中注定的死亡,卻沒有想到搭上了風月的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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