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這教她心驚的怪異現象,她將自己封閉在家中整整兩天,就怕大門一開,便過上了教她陷入精神混亂的始作俑者。


    現在她無法麵對他,因為他做出種種過分關心她的舉動,她無法理解原因,更教她害怕的是,「小喜」深愛著「元軒」,而她認定她就是「小喜」,殷侑丞便是「元軒」,那表示什麽?


    表示她愛殷侑丞?


    第一迴意識到這個結論時,她笑了,但兩天後她再也笑不出來了,因為越來越多記憶碎片出現在她眼前,而她不自覺地拚湊著。


    一開始出現怪異現象,她驚慌失措,甚至懷疑自己是否中邪,但短短兩天的時間,像是潛移默化的效力發揮,她居然開始相信一切了。


    相信殷侑丞就是元軒,相信她愛這個男人,一切詭異得嚇人,但她不再感到害怕了,隻是需要有人來肯定這一切的真實性,而非她精神錯亂憑空幻想。


    第三天,範靖喜自台中迴到台北後,第一迴跨出家門。


    她不得不走出家門,因為家裏所有的食物及乾糧都在這兩天裏吃完了,她必須出門填飽肚子。


    確定對麵毫無動靜,範靖喜像個小偷似地躡手躡腳並快速搭乘電梯來到一樓,離開社區。


    她選擇走到離社區約莫十分鍾路程的另一條街上覓食,然後再走得更遠,到另一家較小的超市采買自己可以煮食的食材及方便食用的泡麵,她決定她要繼續迴家閉關幾天,直到她錯亂的精神恢複,或者是……完全的發瘋。


    提著一大袋食物走出超市,範靖喜發現自己的腦子並未因為出門走了一迴而清醒,仍是一片混亂,然後,她無意間撞到了一名老婦人。


    「哎呀!」被撞到的老婦人先是退後了幾步,接著像是慢動作般地跌坐在人行道上。


    「對不起、對不起……」範靖喜驚慌地丟開手上沉重的購物袋,趕緊蹲在老婦人的身邊,並仔細檢視她的全身,就怕自己一疇不察真的傷了她。


    「小姐,走路要看路呀!地上有黃金可以撿嗎?」老婦人口裏抱怨著,但臉上並無疼痛的神情表現。


    但範靖喜仍無法放鬆,她不斷地問著:「婆婆,傷到哪了呢?您哪兒痛?要不要我送您到醫院?」


    「沒事、沒事。」老婦人搖著手。


    「您站得起來嗎?」範靖喜緊張地問,老人家可是最怕摔著的,她就怕老婦人不覺得疼,但或許哪根骨頭被她這一撞給撞斷了,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你扶我一把便成了。」說著,老婦人緊緊抓著範靖喜的手,那力氣之大,一點都不像是個老人家該有的。


    手被抓得有些疼,但範靖喜顧不了這些,她隻想確定自己一時的大意是否對他人造成了傷害。


    所幸老婦人站起身後,隻是拍了拍沾染在身上的塵沙,大致上看起來是真的如她所說的沒事。


    「對不起。」雖然婆婆看上去無恙,但範靖喜仍是慎重地再次道歉。


    「沒關係,下迴走路小心點就好。」老婦人擺了擺手,沒責怪她的意思。


    「我知道了,您要上哪去?我送您吧!」有了這迴有驚無險的經驗,下迴即便地上真有黃金,她也不會低頭看的。


    「不用了,我家就在前頭,走兩步就到了。」


    老婦人手指一揮指向前方,但範靖喜壓根不知道她口裏說的兩步究竟是乘幾倍後的兩步,因為前頭房子很多,也不知道她剛才手指的是哪一棟。


    「我還是陪您走吧!」她仍是放心不下。


    「就說不用了,與其擔心我,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老婦人不僅再次拒絕了範靖喜,甚至言出驚人。


    「什麽?」範靖喜不明白老婦人為何突然這麽說,雖然她心底的事真的亂七八糟的,但她表現得很平靜不是嗎?難不成這婆婆有所謂可以看見靈體的能力,所以……她是中邪了?不是精神錯亂?


    「難道我真的過上什麽『拍密啊』?」她直覺地反問。


    「沒有,你好得很。」像是她說錯了什麽,老婦人瞪了她一眼。


    「但您剛才說……」


    「孩子,我隻想告訴你一切鬱會沒事的,隻要你相信你該相信的事實便行了,沒什麽好質疑或猶豫的。」


    「您真的知道我的煩惱?」是讀心術嗎?


    「我什麽都知道,而且我要你去找迴你失去的幸福,事情就是你所想的那樣沒錯,不必再質疑什麽。」暗示?不,她給了最直接的答案,事情不能再拖下去,錯過了這一迴,他們之間的情緣要再補救就更難了。


    「什麽?」範靖喜聽見了老婦人的話,卻無法立即消化吸收,隻能下意識地吐出問句。


    「閉上眼。」老婦人輕聲地說,卻給人一股不容拒絕的強勢氣息。


    範靖喜很自然地依書動作。


    「默數到三再睜開你的眼。」老婦人的聲音在她耳邊飄蕩。


    一、二、三……


    「孩子,這是我們欠你的。」


    當範靖喜數到三時,一道似是老婦人、卻不完全是老婦人的聲音響起,不是在耳邊,而是在她腦海中。


    那一瞬間,她急著想睜眼,但如何使勁都無法辦到。


    緊接著,從元軒那張俊美的臉孔開始,像是書本翻閱一般,且是快速翻閱,一張又一張男性的臉孔呈現在她的腦海裏,蒼白的、陰鬱的、哭泣的、悲傷的、孤獨的……就是沒有展出笑顏的。


    一張張不同的臉孔繼續閃動變換著,但她越「看」越心驚,因為她不隻是看見不斷更動的臉孔,她甚至看見了臉孔們的主人,居然全是同一個靈魂。


    這怎麽可能?!


    當最後一張臉孔停留在殷侑丞上,地睜開了雙眼。


    一直試著想睜開眼的範靖喜,這才如願像是受了什麽重大打擊一般,她全身顫抖著,雙腳再也支撐不住地軟了下去,最後隻好無力地坐在人行道上。


    他的臉孔和身分不斷地變動,唯一不變的是靈魂,而她卻是相同的臉孔,幾近相同的喜好及個性,連名字都完全不變……唯一不同的是,她失去了許多記憶,所知道的這一切,都是從這陣子那些天天上演的片段得知的。


    蘿中的小喜最後沒有了唿吸及心跳,冰冷地躺在男人的懷裏……


    她是夢中的小喜,但小喜死了並且轉世,而殷侑丞則是夢中那名叫元軒的男人,他本該死了,但他沒有,他的靈魂在時空中流浪……


    這是剛才那名婆婆要她相信的事實嗎?


    明知一切荒謬且詭異得緊,她不該相信的,但她信了,隻因為太多無法解釋的情緒在她心底爆發開來。


    從他走入「agame」開始,他的目光追隨著她並不是錯覺,他狠狠痛毆那兩名騷擾她的男人,不是一時的情緒失控;他拒絕她的關心,不是因為他為人天生不知好歹,而是他不得不;會跟她同時出現在台中,更不是見鬼的巧合,會像個隱形人偷偷照料她更不是錯覺。


    雖然無法解釋他為何在時空中成了流浪者,而她卻順利地轉生,但他一直在尋找她是真的,他不斷地痛苦著,她則是擁有全新的人生。是上天終於開眼願意照顧他,還是終於要修正一切呢?不管是哪一樣,他們仍是相遇了,而她欠他的太多了,多得心好疼……


    範靖喜一手緊緊抓著左胸前的衣料,像是身處在一片冰涼之中,腦袋清醒了不少,事到如今,她除了震愕之外,實在做不出其他反應,淚水像有自我意識地輕輕從臉頰滑下。


    「小姐,你還好嗎?需要為你叫救護車嗎?」有路人見她坐在地上,又一臉的淚水,誤以為她身體不適,好心地停下腳步關心她。


    「沒事,我隻是想到難過的事而已,我真的沒事。」範靖喜搖了搖頭。


    她人沒事,隻是心好痛,心疼他必疼得好痛……


    路人不放心她的說法,又多看了她兩眼,這才移動腳步離開。


    路人離開了,範靖喜知道自己不能再這麽坐著,要不仍是會有好心人誤以為她哪裏受傷或不舒服,她不想造成他人的困擾。


    隻可惜,心有餘而力不足,她仍舊沒有爬起來的力氣。


    那就再休息一會兒吧!她這麽告訴自己。


    但心底才這麽對自己說,眼前便出現一雙大腳。


    她沒有費力抬頭看向來者,隻認定或許又是哪個不知名的好心路人。當對方一開口的那一瞬間,她發現她猜錯了,是殷侑丞。


    「哪裏不舒服?」殷侑丞的聲音有著教人輕易察覺得出的緊繃感,似乎問出這句話是多麽地勉強。


    若時間再往前迴溯些,聽見他這似是不情願的聲調,仿佛她是在增添別人的麻煩,或許她會在心底腹誹他一番,但現在不了。


    現在,她明白要他對著她開口說話是多麽困難的一件事,他是如何去壓抑再壓抑、強迫再強迫自己的情感,隻能獨自去承受莫大的痛苦?


    隻因為他為了愛她而成了流浪的靈魂,而她卻早已失去了兩個人曾經相愛的記憶,她已是一個全新的小喜。


    因為愛她,所以情願抹去他自己,不願用前世的記憶來幹擾今生的她,真是如此嗎?他怎能如此狠心地對待自己呢?愛她愛得情願獨自承受這漫漫的世紀孤獨,這麽的蹂躪那乘載著情感的心髒……


    一思及他的狠心,範靖喜的淚水掉得更兇了。


    撕心裂肺的痛正在折磨著她,更多前世的細節卻又在此時此刻不斷地從她腦海裏浮現,她全明白了。


    見淚水滴落在人行道上,而她卻是什麽話也不肯迴應,隻怕是身體不適所造成,殷侑丞當下心一急,再也無法維持一貫冷漠疏離的姿態,立即蹲下身,伸手抬起她的小臉檢視狀況。


    一張淚濕的小臉,除了略略蒼白之外,他隻看見深切的悲痛。


    我的小喜,別哭、別哭啊!


    為了什麽事而傷心難過呢?他想這麽問她,但隨即察覺自己臉上毫無遮掩的情緒表現。


    他立即戴上冷淡的麵具,再次強迫自己以平扳的口吻問道:「要去醫院嗎?」


    「不要……」她抖著聲,突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袖。


    「那……我背你迴家。」殷侑丞拉著她的手,背過身將她拉到自己的背上,再順手把她落在地上的購物袋提起。


    他們已經引起了路人們的注視,不論她為何傷心難過,也不需要承受他人好奇的目光。


    他會弄清楚究竟是什麽事,或什麽人讓她哭得這般慘烈——私下的。


    迴家的路並不遠,以殷侑丞的腳程隻需花上五分鍾,但不知為何,這五分鍾的時間卻像是莫名地被拉長為一倍,這讓他感到相當難受及辛苦。


    那張淚濕的小臉此刻就趴在他的右頸背上,他能感受到她濕潤的淚水未曾停歇,因為已經透過他的衣料沾濕了他的肌膚。


    她的哭泣讓他難受得連唿吸都困難,非得大口大口地吸取才能讓新鮮空氣壓入他的肺部;而她緊密地貼靠在他的背上,他能完全感受到她的溫度,但那是他所不能擁有的,即使是現在,也隻是短暫的不得已,他不能讓強大張狂的情感吞噬他的理智,他得辛苦地抵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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