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是在幹什麽?


    範靖喜瞪著自己按下門鈐的右手,再瞪著自己拿著醫藥箱的左手,她覺得自己真的失常了。她早該入眠作美夢去了不是嗎?怎麽今天居然睡不著,不論左翻還是右滾,睡不著就是睡不著……


    但現在轉身迴到屋裏似乎也來不及了,尤其是她不止按下一迴門鈐,而是該死地連按了兩迴。半夜三點鍾,連按了別人家的門鈐兩迴,她能奢想他早已深深入眠,完全沒聽見門鈐聲響嗎?


    好吧,按了門鈐卻急忙逃走,像個惡作劇的孩童,是十分無禮的行為,那就再等一分鍾吧!若一分鍾後屋內沒有任何迴應,那麽她就轉身走人。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


    她開始無聲地數著,當數到六十的那一刻,她會毫不猶豫地轉身迴家去。


    五十二、五十三、五十四、五十五、五十六、五十七……隻剩最後三秒鍾了,再三秒她就能迴家睡覺去了。


    範靖喜向後退了一小步,正打算要轉身走人,耳裏卻傳來了聲響,接著眼前原是緊閉的大門居然開啟了。


    她瞪著前方,當殷侑丞的臉進入了她的視線範圍內,她便瞪著他。


    「你……」殷侑丞雖是麵無表情,但當他打開大門的那一瞬間,發現門外站的不是別人,而是他日日夜夜無法不去想念的身影時,他黑黝眸底閃過一抹驚訝,想逃的念頭更是在他腦海裏浮現。


    半夜三點鍾聽見門鈴聲響,他第一個反應是不想理會,但最終仍是敵不過好奇心的驅使來應門;雖不知道門外究竟會是誰大半夜地來按鈐,但他從沒預想過會是她。


    但最終,他什麽也沒做,就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她,毋需開口提問,因為她手裏的醫藥箱已經為她說明了來意。


    原本一聽見開門的聲響,範靖喜忍不住在心底大罵自己的無禮舉動,半夜三點鍾,一個正常人是不會隨意去按別人家的門鈐的,將人從睡夢中吵醒不僅不禮貌,甚至可能還得承受對方的怒意。


    若他生氣了,她可以理解的,但當那張仍是冷然的臉入了眼,她心底那股複雜的情緒又再次被撩起。


    算了,管他是不是從被窩裏爬出來開門的,他先前那冷冷的態度想來就教人生氣,雖然不知為何,但那時她就是明顯地感受到了他無聲的怒氣。


    怎麽,她做錯了什麽?她也是佃莫名的受害者,還是他氣她阻止他將人打死?他就這麽想當殺人犯嗎?


    越想越氣,她不再自責自己無禮的行徑,反而有些理所當然地挺起背脊說:「我來幫你擦藥。」


    她開口說了話,他不迴應,已經不讓她意外了,她知道一定要習慣他這個不愛說話的壞習慣,隻是她沒想到一個人無禮的態度可以發揮得這麽淋漓盡致,教好脾氣的她都忍不住想破口大罵了。


    是的,殷侑丞什麽話也沒說,望著她的眼眸冷得幾乎是要冰凍一般,而這些都不是教她氣憤的,是他打算關起大門的動作惹火了她。


    隻不過他的動作不快,更沒想到她居然會大膽地伸手阻止他關門的舉動。


    就這樣,殷侑丞麵無表情地望著範靖喜,而她則是生氣地繼續瞪著他。


    「我不需要上藥。」他終究是開口拒絕了,因為他不得不。


    拉著門把的大手不敢用力拉上大門,就怕傷了她,而這正好給了她機會。


    「我隻是想幫你上藥,不管你要還是不是,至少我不想讓我自己良心不安,更不想讓自己對你有所虧欠。」範靖喜用力將大門扳開,不經思考便將心底的話直截了當地說出,一臉的堅持,訴說了不達目的不肯罷休的決心。


    望著那張固執堅決的小臉,殷侑丞有種時光倒流的錯覺,仿佛她從不曾自他身邊離去過。


    小喜……一幕幕不曾自腦海消去的迴憶突地快速湧上,幾乎將他淹沒,而耳裏再度傳來那熟悉不過的細膩聲嗓。


    「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讓我進屋去,另一個是你跟我進屋去。」前一句指的是進他的屋裏,後麵那一句則是進她屋裏,她知道他懂她的意思。


    二選一,沒有要不要。


    聞言,殷侑丞望著範靖喜的冷然目光有所轉變,幾乎是迴瞪著她。


    她知道她在說什麽嗎?她不知道現在是半夜嗎?她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嗎?


    「我不需要上藥。」他冷著聲再一次強調。


    不久前她才教兩個混蛋騷擾,現在卻又獨自與他這個大男人相處在同一個奎間裏,不論是進誰的屋裏,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究竟有沒有自我保護的意識?


    「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我知道你不是壞人,你隻是個性『高怪』。」再用那種像是她瘋了的眼神望著她來侮辱她的智商,她不保證自己會不會在下一刻失控地戳爆他的眼。


    見他像個雕像一動也不動的,範靖喜再也忍不住地推了他一把,毫不客氣地逕自走入他的屋裏。


    再次被拒絕又如何?反正她早就不打算尊重他個人意願了。


    擔心他屋裏還有別人嗎?不,她一點都不擔心,因為陳太太告訴她的夠多了,包括他在三年前離了婚的事。


    他是單身,而且獨居。


    當然,他更不會是個壞人,若是,稍早那兩個人就不用躺平在地上了。


    雖然這一年為他服務不少迴,兩人之間的對話真的少得可憐,但她知道他不是壞人,更不可能傷害她,直覺就是這麽告訴她的。


    果然,她的直覺沒有出錯,因為當她停下腳步迴頭望著他時,也在同時發現他並未關上大門,很是君子的做法。


    他不語地望著她,但眸底的冷意減退了大半,卻是教人看不清的深幽,而他的心正在朝著她大聲地呐喊著。


    小喜,不要、不要再關心他,那隻是讓他的百年悔恨像是把利刃,狠狠地刮著他的心,隻會讓他更是痛心入骨……


    範靖喜不打算探索太多的私人情緒,隻是收迴視線飛快地掃視他屋裏的一叨。


    客廳裏隻留一盞小燈,桌上攤著一本打開的書籍,那無聲地說明了他一直沒睡的事實。


    她伸手打開客廳的燈,看著與她屋裏反相的隔局,以及與她屋裏大相逕庭的風格。


    她的屋子以暖色調為主裝潢,角落四處更擺滿溫暖小韌,四周都散發著溫馨的氣息,反觀他的屋子,一切都是簡約風格,與他給人的感覺完全相符,盡是一片冰冷的氣息。


    「要站著上藥嗎?」範靖喜將手裏的藥箱放在桌麵上,口氣不甚好。


    不知為何,看著這一室的冰冷,一股莫名的氣憤就這麽湧上心頭,直覺他對自己也是嚴苛無情,這個認知讓她十分不舒服,甚至有些心疼的感受。


    總覺得這不該是他的生活,他以前也不是這種冰冷冷的人……


    以前?範靖喜被自己腦海中這個用詞給弄傻了,她以前又不認識他,哪來的以前?偏著頭,她突然覺得自己又怪又反常。


    很快地,她將心頭上那沒答案的怪異戚甩去,上前一把抓住殷侑丞的手腕,強迫他坐在沙發上,然後打開醫藥箱並檢視他的傷勢。


    殷侑丞沒有任何拒絕的動作,由雕像進化為人偶,她想怎麽擺弄都任憑她。


    感受到她的視線不斷地在他身上來迴檢視著,為免與她相對,他垂下瞳眸,強迫自己不去感受,因為不論她一個眼神或是碰觸,都是撼動的巨大衝擊。


    在「agame」,他可以放縱自己貪婪地與她接觸,因為那裏不是隻有他與她獨自相處的空間,他可以完美地自製著:但這屋子裏的空間有限,又是兩人獨處,她一個簡單的眼神或觸碰,都會教他深層的情感放大,對他的自製是種磨人的考驗,唯有盡力地避開,繼續壓抑再壓抑……


    範靖喜專心檢視著殷侑丞的傷勢,稍早他穿著t恤沒有露出臂膀,而現在他換上一件純白的背心,這才露出臂膀上的幾處瘀青。


    她就知道,哪來那麽神一個打兩個隻挨那幾下?又不是電影裏那些種人般的男主角,碰不著、打不到、死不了,她坐落在他身側,拿起棉棒沾著藥水,先為他破皮的唇角上藥,緊接著是飽的手。


    他沒出聲,她也沒有,帶著些許詭譎的氣氛在屋內、在兩人之間流竄著,但誰都不願去打破它。


    將破了皮的傷口都處理好了之後,剩下的幾處都是深淺大小不一的瘀血,他需要冰敷。


    範靖喜放下手裏的棉棒起身,因為需要冰敷的關係,她有考慮轉身迴到家中拿毛巾跟冰塊來,但就怕她這一跨出這屋子,他便會緊閉大門拒絕她的進入,於是思前想後,她乾脆直接走入他的浴室隨手拿了條毛巾,再從他的冰箱裏拿出一些冰塊。


    沒禮貌就沒禮貌吧!管他的,她隻想睡個好覺。


    先是為他冰敷著頡骨上的瘀傷,來到他的左肩上。


    一會兒過後,包覆著冰塊的毛巾向下移動兩人依舊不語,但範靖喜不是真的無話可說,至少她還欠他一句道謝的詞,但他一副不願她多事的模樣,還想拒她於門外的態度,讓她看了就火,此時要她開口道謝自然是辦不到。


    像是一種無聲的競賽,誰先開口誰就輸了,至少對範靖喜是如此的。


    但無聲息地待在同一個空間裏,範靖喜其實感到十分無聊,所以能做的便是轉動眼球四處兜轉。


    看得出來家具用品質感都很好,但他的屋子實在無趣,於是範靖喜將視線調迴身邊男人的身上。


    他雖是身形高大,卻不至於給人壓迫戚,反而是表情無時無刻地給人一種冰冷的窒息感,這樣不好,真的很不好,是受傷後的後遺症嗎?她不禁又想起陳太太轉速的話。


    他醒來後,說他不記得任何人了,傷好了之後,性格更是判若兩人,若不是那張臉沒變,連他母親都要懷疑他根本不是她的兒子。


    望著他的側臉,那立體的五官她一點都不陌生,每個月她都要見上兩迴的。


    他有一對好看迷人的深邃眼眸,長長的睫毛此時低斂著,給人一種沉鬱哀傷感,若他有意,隻要持著這種神態,相信眾多女性會為此臣服在他的腳下,為他心折。


    感受到她的視線,殷侑亟心裏苦澀不已,卻仍是隻能持著相同的姿態,不去看她。


    拜托,不要再看著他了!


    先前店裏的助理及設計師們就曾私下討論過他,但他雖然迷人,可是那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然態度卻是毫不遮掩,最終隻換來大夥的歎息。


    或許她沒想過太多,唯一在意的是他對她的服務品質的評價,所以當時她被大夥那一臉惋惜給逗笑了。


    這麽冷的男人,她懷疑他有熱情存在,連她都不留情地想拒於門外,差點就打倒了她對自身魅力的信心;還好她不傻,知道是他個人的問題而非她的,這種男人要他愛人很難,愛上他更是種受罪,這是她的結論。


    收迴思緒,範靖喜的目光停留在殷侑丞的頸項上,某樣東西吸引了她。


    那是一條編織的紅繩。


    紅色一直是熱情的代表,而他……算是冷酷的代表吧?但他頸上添上這抹紅卻是一點都不突兀而意外地協調。但墜飾在背心領口內,她無法看見,所以她好奇的是,編織的紅繩下連結的是什麽?


    什麽樣的圖騰墜飾會讓他戴在身上呢?


    「是什麽呢?」一股不知名的好奇加上衝動,範靖喜想都沒想地便伸手拉起他頸上細細的編織繩,將墜飾從他領口裏拉出,好仔細看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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