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在為他洗頭按摩頭皮時,感受到他放鬆的感覺並不明顯,但當迴到座位上,她拿出精油為他按摩肩頸時,他放鬆的模樣就十分明顯了。


    她可以清楚感受到他緊繃的肩頭變得較為柔軟,從鏡麵反射出的神情也是,剛硬的線條全在那瞬間變得柔和許多,冰冷感也減去大半。


    她知道,他一直是喜歡她的服務的,這一點可以教她很放心地繼續為他在頂上做文章。


    當然,在她認真地為他整理頭發的同時,有時她會感受到他的目光,但當她將視線調向鏡麵時,她看見的隻有一直將眸光放在落地窗外看著風景的他。


    是錯覺嗎?她老是這麽問著自己。


    她知道他不喜歡前額的頭發擋到視線,也不喜歡標新立異過分新潮的發型,隻要看來順暢整潔便可以,所以她一如往常簡單修剪了下他的頭發,仍是給他清爽好整理的發型。


    沒有特殊狀況,沒有多餘的對話,一切再次順利結束。


    殷侑丞離開發廊後,範靖喜也隨即離開了「agame」,這陣子她除了先前固定時間預定的客戶之外,其它的時間她並未再接任何預約的客戶,事實上,接下來兩個星期的時間她都不會再接任何預約,因為她要先忙「房事」。


    這間屋子殷侑丞住了兩年,左鄰右舍依舊沒認識半個人,有些鄰居知道他姓殷,還是看他信箱上的掛號單才知道的,但鄰居是誰呢?他一點都不在意。


    住在對門的是一對中年夫妻,出入時他見過幾迴,他們曾試著對他友好,而他仍總是點頭或搖頭迴應,久而久之人家也不再自討沒趣了。


    從「agame」離開後,他便直接驅車迴家去,完全沒有在外逛街吃飯逗留的意願。


    當他從電梯裏走出來時,眼前擺滿了打包好的雜物,很明顯地,有住戶正在搬家當中。但這層樓隻有他與對戶,那表示對戶要搬走了。


    正在整理物品的陳太太發現殷侑丞從電梯裏走出,又見他盯著一地打包好的行李直看,忍不住開口說:「不好意思,我們正要搬走,這兩天可能會有些吵雜淩亂,請殷先生多包涵,這些東西待會兒就會搬走了,不會擋路太久的。」


    這個對門鄰居安靜得教人難以適從,但她就要搬走了,他除了不愛與人說話之外,也算得上是個好鄰居,從不為小區帶來麻煩。雖然知道其實搬走就搬走,毋需向他特別說明,不過也就剩這一迴,再也沒下次了,能當鄰居自是有緣,她也不需要臨走還帶給彼此壞印象。


    本以為他該是點點頭就走進屋裏去的,但這迴出乎了陳太太的意料之外,他開口了。


    「辛苦了,慢慢來沒關係。」


    雖然殷侑丞並未客套到說出要幫忙之類的話來,但他那客氣有禮、帶著些許溫度的嗓音,全是陳太太意料之外的反應,這已經夠教她吃驚了。


    「好……」看著對麵大門開了又關,陳太太真是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他真心的要她慢慢來沒關係嗎?還是……他早就期待他們搬走已久了?


    唉……沒有答案,陳太太隻好在心底歎了口氣,繼續整理一切。而她所不知道的是,當大門隔絕了與所有人之間的接觸時,殷侑丞臉上那股冷絕的神態也在瞬間卸下,換上的是一雙附有溫度的瞳眸。


    他不是個天生無情的人,但他必須要自己無情,可能的話,要盡量地與所有人之間情感疏離,包括家人。


    不對任何人付出感情,也不讓任何人有機會對他付出感情,這是他對彼此最仁慈、也最不傷人的方式。


    坐進沙發裏,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那輕柔的動作並不是怕弄疼了他自己,而是因為這是她親手為他打理的。


    等了又等,究竟等了多少年了,他自己也沒再細算,因為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了,他再也沒有那個資格去要迴他失去的一切……


    這到底算什麽?上天為何要這麽玩弄他呢?他做錯了什麽?每天每天他都問著自己相同的問題不下百迴,但百年過了,誰也不曾給過他答案,神仙也好、鬼魅也罷……


    究竟還要再幾個百年,他才能終止這折磨人的一切?


    思緒陷入了無限的輪迴之中,殷侑丞緊握著雙拳,他恨著,可悲的是,該恨誰他都不知道。


    就這樣,他化身為一尊憤恨的雕像,一動也不動地持著相同的姿勢坐在原位上。


    當晝光交棒給黑夜,屋外的燈火比屋內亮上許多,殷侑丞仍是不曾移動,直到寂靜的氛圍教刺耳的鈴響劃破,才將他從痛苦的深淵拉迴現實當中。


    門鈴聲響起,但也僅隻一迴,像是有些明白,卻又不真明白,所以按下門鈴的手指沒再繼續接連地按著。


    隔著大門,站在外頭及坐在裏麵的人都安靜地等待著,一個期待著大門開啟,另一個等待平靜返迴他的身邊。


    約莫過了五分鍾的時間,門鈴聲響並未再響起,這迴響起的是屋內的電話。


    但電話聲隻響了五迴便自動轉入錄音機,而他並未在錄音機上留下任何訊息,徒留窒人的空間給想留言的人留言,不想留言就結束通訊吧!


    然而,錄音機傳出了那陌生、卻又不真的陌生的婦人聲嗓。


    「侑丞……最近很忙嗎?在忙些什麽呢?媽媽來找過你幾迴,你都不在家,有空的話迴家吃個飯吧!你爸最近念你念得緊,要不……打個電話迴家也好。」


    最後那句話,帶著深深的無奈及歎息。


    留言結束,屋外也迴複全然的寂靜,殷侑丞知道她離去了。


    她是個好人,但她隻是「殷侑丞」的母親,不是他的。


    所以……親情間的關愛他不能接受,那隻是傷人的無形利器。


    這些年,他給予自己與他人的傷害已經夠多了,毋需再增添這一樁了,反正……「殷侑丞」很快便會死去,不是嗎?


    「還剩多少時間呢?一年嗎?」他低聲自喃著。


    範靖喜深覺自己十分幸運,她的老客戶陳太太與先生要移民到加拿大與兒媳們同住,在最後一迴來給她整理頭發時提及房子的問題,正好她也想換個居家環境,於是主動開口詢問陳太太可否讓她看房子。


    陳太太爽快地答應了她的請求,並與她相約隔日便帶她去看房子。


    房子離市區隻要十五分鍾的車程,七年屋齡、戶數少,小區環境清靜優雅,小區後側就在山腳下,毋需擔心有任何建商突然在後頭蓋起房子;前側雖是大馬路,但陳太太的房子位於十二樓,又有隔音性好的氣密窗阻隔外頭所有的吵雜聲響,完全沒有猶豫的她,當下就請陳太太將房子賣給她。


    她幸運地以一個十分合理的價錢買到了理想中的住宅,所以最近她減少個人工作量,專心地找來室內設計師重新為房子內部做裝潢,自己則忙著清理個人物品,好在裝潢完成後便可在第一時間喬遷入住。


    「小區裏的住戶大多房子一蓋好便居住在此,多是家庭單純的人家,妳有任何問題,隨便找個鄰居他們都會很熱心地幫助妳。而住在對麵的先生,他不愛說話,但也不是壞人,上迴他母親來找他剛好碰上我,我們聊了一下,原來他以前是個刑警,但有一迴出了意外傷到了頭部,聽她母親說他昏迷了三天才醒來。本以為幸運地撿迴了一條命,但事後才發現他似乎遺忘了部分記憶,甚至算是開朗的個性也完全大變,變得沉默寡言,甚至是孤僻,連自己父母親都不愛來往……」


    從新家大門走出來,範靖喜不自覺地望了對門一眼,想起了房子過戶那天陳太太告訴她的話。


    搬進來一個星期了,她從沒看過對門的人,也不曾聽過對麵傳出任何聲響,若不是陳太太告訴她對門的人已經住了兩年多的時間,當下她真有感覺那是間空屋。


    沉默孤僻……想起陳太太的形容,她腦海中立即浮現一個高大的身影。


    殷侑丞,這是他在發廊結帳時簽下的姓名,但其餘的數據他一項也不留,所以除了名字之外,範靖喜壓根不知道他住在哪;而尚未碰過麵的鄰居先生讓她想起了他。


    「世上會有這麽湊巧的事嗎?」驚覺自己把腦海裏浮現的問號吐出了口,範靖喜失笑地搖著頭,將這荒謬的可能性搖出腦袋外,這才搭著電梯下樓去。


    她走到離小區約百尺距離的便利商店裏買了瓶鮮乳,結帳時眼角閃過一抹高大的身影,但她沒有留神細看那抹身影,而是結完帳後便直接走出店家大門離去。


    時間接近淩晨一點,路上行人少之又少,連馬路上行經路過的車輛都少,一路上顯得十分清冷,範靖喜下意識地加快腳步。


    約莫走了五十公尺,遠遠的就見兩名步伐不太穩的男人與她反向走來,她小心地盡量靠向車道旁走著,那裏的路燈至少較為明亮些。


    但她再小心翼翼也沒有用,兩個看來明顯喝了酒的男人見她迎麵走來,便吹起口哨,並惡意地阻去她的去路。


    「借過。」範靖喜冷冷地開口,並未閃避男人們邪淫下流的視線。


    即使心底仍是存著些許恐懼感,但她不能閃躲對方的目光,她必須看著,若他們有任何不軌的舉動出現,才好在第一時間反應。


    「好啊,小姐要過,怎麽能不給過呢?」身形較為矮小的男人笑嘻嘻地說著,也依言退了開來。


    範靖喜向左跨了一步,正打算繞過眼前的兩人時,另一名身形較為高大的男人卻快她一步地擋住她的去路。


    範靖喜隻能慶幸自己腳步煞車煞得快,沒有筆直地撞上那名擋路的男人,要不真被吃了豆腐,對方肯定會油嘴滑舌地說是她自己送上門的。


    她急急地退了一大步,但也在同時聞到對方身上濃濃的酒味。


    「小姐長得好美啊!怎麽自己一個人在路上走呢?很寂寞厚?」原是讓路的男人笑嘻嘻地說,這迴望著範靖喜的目光加倍猥瑣,滿滿的欲望寫在眼底。


    來者不善,還是兩個滿身酒臭的醉鬼,範靖喜將雙手放在身後,從零錢包裏拿出小型的唿叫器,若兩人真的打算繼續騷擾她,那麽她也不客氣了。


    她試著移動腳步向另一頭離去,但仍是被阻去腳步,當下她好後悔自己貪圖方便沒帶手機出門,要不直接報警叫警員來處理就好了。


    「小姐不用寂寞,我們兩兄弟今晚就陪陪妳好了,家住哪裏啊?還是肚子餓了?我們一起去吃消夜好了。」男子說完便上前走向範靖喜,並試著朝她伸手,企圖拉起她的手。


    範靖喜快速閃過,但另一人直接來到她身後,這下子她真是進退不得了。


    「哎呀,這是急著去哪裏呢?我們兄弟在這兒陪妳還不夠嗎?」前頭那名較為矮小的男子說著,而範靖喜身後的男子看見了她手上的錢包及唿叫器,在她不及反應的情況下一把將它搶了過去。


    「我知道妳餓了,哥哥我『下麵』給妳吃,包妳吃到撐、吃到吐。」男子話一說完便開始下流地大笑著,連後頭一直沒開口說話的另一人也跟著大笑。


    手裏的東西被奪走,盡管心底十分慌張,但範靖喜仍是一語不發,力持著表麵上沉著的冷靜,絕不讓對方看見她心裏的害怕。


    「哎喲,漂亮小姐怎麽都不笑呢?」說著,站在範靖喜身前的男子伸手就往她臉上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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