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裏幫她迴憶了一下。


    幫她迴憶出了一部分,那段時間自己說出口的鬼話。


    她說:“崽啊崽等你有錢了考慮迴來養我嗎?養不起我拿別的換也可以的!”


    她說:“醫生說我濕氣太重,需要親熱解毒!”


    她說:“男孩子不要這麽奶,不然會有女朋友的。”


    她還說:“你要是我男盆友我一定跳水救你媽。”


    ……


    ……


    還有一些說出來不能過審的虎狼之詞,她就不叭叭出聲了。


    這一段段的話擱現在讓她看,就像是在公開處刑。


    偏偏少年一本正經的看著她。


    表情特別無辜的攤手。


    “我現在有錢,但錢不多,所以我打算……拿別的跟你換。”


    “姐姐如果現在還……我也可以幫你親熱解毒。”


    “我不覺得我奶乎乎,但我現在有女朋友。”


    “我是你男朋友,但我並不需要你跳水救我媽,我會對你好的。”


    賀知裏盯著手機屏幕上的截圖,在她留下評論的幾年後,她的少年終於努力的走到了她的麵前,時隔幾年,他在她麵前,一條一條的,給她迴複。


    然後大半天之後,他突然愣住了。


    指著屏幕上的最後一條評論。


    沉默良久。


    少年低眸瀲目,喉結微微滾動了下。


    他說:


    “徐幼之,到合法年齡了,我就娶你。”


    屏幕上截的圖挺幹淨的,除了她的id,和顯示的留言時間,就隻剩下四個字,一個狗頭表情包。


    ——哥哥娶我。


    當時沒有迴應,幾年後,他站在她麵前,說“到了合法年齡,我就娶你。”


    少年修長身形站在樓梯口低聲認真的扶著她的肩,像個小孩子似的,眼睫垂著,有點笨拙的做著這些舉動。


    徐幼之被他逗得一愣,隨後就“噗嗤”一聲笑出來,手臂勾著他的脖頸,在少年的眉心落下一吻。


    女生憋著笑:“賀小貓,你怎麽這麽可愛啊。”


    可愛又單純。


    他舍不得她單方麵付出感情,即使是在沒人認識她的網絡上,即使那是幾句不太正經的騷話。


    雖然遲了幾年,但他還是給了迴應。


    不過感動之餘,她又隱隱意識到了什麽,掐住對方的腮幫子,危險的眯起眼睛:“等等,你先解釋一下,為什麽把這些評論都截下來了?”


    正常的評論一條都看不到。


    徐幼之這個問題就像是一把刀,準確無誤的刺入重點,乖乖被她掐的賀知裏明顯一怔,隨後心虛的垂下眸。


    她撲上去咬他。


    少年吃痛,半晌,他含糊著,在徐幼之耳邊小聲逼叨。


    “我是為了收集證據,好一次性發給網警,告你騷擾……”


    來著。


    *


    於是那天晚上,賀知裏被收拾的差點拄著拐杖去上課。


    徐幼之下手可真是一點情麵不留,專挑痛感強烈的地方掐他,腰側青了一大片,腿筋差點被她一膝蓋抵廢。


    腿酸疼了好多天。


    一度導致賀知裏暗戳戳的生悶氣,一連好幾天都沒理她。


    時間一晃,就到了十一月中旬,此時距離美術聯考,還有不到半個月的時間,這學期她們都沒上文化課,教室都直接搬到另一棟樓的畫室去了。


    揚城省教育考試院10月底就正式發布了通知,2019年揚城省揚城市美術聯考定於12月1日舉行,上午8:30-11:30素描、11:50-12:20速寫,下午14:30-17:30色彩考試。各科考試滿分均為100分,總滿分300分。


    老師老早就說過,徐幼之的明暗對比度要拉開,但習慣易養難改,臨近美術聯考,天之驕女·柚子難得的被叫去談話,美其名曰,談心。


    她和老師一走,畫室裏的學生總算能偷摸著喘口氣,高三工藝美術專業的作息時間和高一高二的都不一樣,他們的休息時間,整個學校裏除了逃課體育課的人,就隻剩下太陽了。


    “什麽情況啊,徐幼之被叫走了?”


    “不至於吧,我看她打型勾線都挺好的啊……”


    “明暗對比,她的老毛病了。”


    “人家考央美沒問題,她這文化分都能上啊。”


    賀知裏:“……”


    這次談話顯得尤其漫長。


    中午午休的時候,徐幼之都沒迴來。


    等到操場上隱隱約約的響起警鈴聲,等到有人開始喊,等到有人說,淦!我們教學樓門口上停了輛救護車!


    那天下了暴雨,少年瞬間折斷了手上的筆。


    心下彌散的慌亂感,來自他心底下意識的不安。


    但剛出門,他就撞上了身上沾血的徐幼之。


    後者很淡定的往後退一步:“別抱啊,我身上髒。”


    他垂著眼睛,伸手去摸她衣角沾染的鮮紅,啞著聲線,他問:“血怎麽迴事。”


    徐幼之目睹了一起……刑事案件。


    傷了兩個人,一男一女,女生是隔壁一班的,男生她沒見過,長的很兇,但身上是二職的校服。


    場麵太過血腥,她張了張嘴,但怕他這小心肝受不住,幹脆閉了嘴,就簡單的迴了一句:“別人的。”


    頓了頓,她又側目看了一眼,補充:“你不用擔心,迴去的時候幫我把畫具收了,不出意外的話,晚上我就迴來了。”


    *


    徐幼之其實沒想過這種事情會發生在她眼前。


    她看過不少新聞,但沒想過自己能成為這類案件唯一的目擊者。


    女生的血濺了一地,她愣了兩秒,匍匐在地上,蔥白細嫩的指尖攥成了拳,另一隻手顫抖著往前伸,沾了血的指尖輕輕敲了敲地麵。


    腳步聲靠近。


    徐幼之讀清了血泊中躺著的少女口中的喃喃。


    “躲起來。”


    “快走。”


    冷汗從拐角處躲著的女生的臉上緩緩淌下來,她瞳孔縮了縮,唇瓣毫無血色。


    徐幼之清楚,她現在還不能走。


    女生並未傷及要害,現在去救她還來得及,但剛想邁出步子和那人硬碰硬,理智便將她狠狠拽迴來。


    她在想,在賭,在賭那人應該走了。


    在賭他不會進行第二次補刀。


    但萬一賭錯了,那就是死亡。


    這是徐幼之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她深吸一口氣。


    對方的腳步聲愈發靠近。


    徐幼之猛然間冷了神色,她脫了校服,咬著牙,趁對方失了理智撲過去補刀之時,用校服從背後整個勒住他的脖頸。


    腳尖用力上揚,撞上對方的手腕。


    踹飛了他手上的刀。


    小打小鬧的倒還行,但她現在麵臨的,是個兇巴巴的,剛捅了個人的兇手。


    說完全不怕,那是在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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