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戲啊?”


    忽然,一道聲音從謝十三腦殼頂上出現,眾所周知,屋簷下是有窗戶的,還眾所周知,窗戶一般是能打開的...


    所以,當謝十三,緩慢地,慢鏡頭似的抬頭一望,就看見窗戶被推開一條縫隙...


    一個頂著劍眉星目一張臉的頭從窗戶悄悄地探出,臉上掛著好奇,少年的高馬尾都傾泄一部分到身前...


    好一副潘金蓮推窗圖!


    無形的木棍無聲但有力的砸在謝十三的腦袋上。


    把謝十三砸的頭暈眼花,腦海閃過大大的兩個字——


    完蛋!


    少爺近距離看八卦被人逮個正著!


    本來就有點搖搖欲墜的清譽要完!


    謝十三在無聲絕望。


    謝衡倒好,半點沒有被人發現近距離看八卦的窘迫,手上抓了把瓜子伸出來,頗為友好的問:“...小侯爺啊,瓜子要不要來點?”


    林修遠眼前一亮,看八卦和瓜子絕配:“要!謝謝大人。”


    他又對謝十三說:“麻煩幫我拿過來,謝謝。”


    謝十三:“............”


    他是個聽話的暗衛,縱然覺得眼前的情況...挺離譜的,但還是從帝師手裏接過瓜子,又把瓜子運至窗下給小侯爺。


    “哢嚓——”


    小侯爺也嗑起了瓜子,他瞧著人群中那劍拔弩張的兩位少年,那兩位目前在死死的瞪著對方,試圖用氣勢壓迫對方,他問主要問題:“大人,這倆是為什麽在路中間堵上了?”


    謝衡輕輕地笑了聲,慢吞吞的給出答案:“因為一個...男人。”


    “啊?”消息閉塞的小侯爺發出驚訝的聲音:“男人?我就聽說過紅顏禍水,還沒聽說過男顏禍水呢?是哪個男人啊,那麽有魅力?”


    “一個開鋪子的小老板。”帝師大人哢嚓一下,捏開一顆瓜子,而後將瓜子粒放入唇中,嚼嚼嚼:“當然,這或許隻是一個引子,他們倆看不順眼很多年,新仇舊恨一朝而發。”


    “也是哈,我聽說他們紈絝的水平不相上下,紈絝起來是路邊的狗都要踹上一腳的程度,什麽花魁啊,音坊啊,總能看見他們的影子。”林修遠磕磕磕,興致勃勃,瞄了瞄藏藍色小轎,對發現帝師大人的小秘密很是興奮。


    沒想到,看起來那麽清貴無瑕的帝師大人也會近距離的看熱鬧呢!


    好接地氣!


    和他一樣接地氣!


    之前林修遠總覺得帝師大人僅僅是簡簡單單的往那裏一站就有一種高不可攀的距離感,這一下子,他覺得,他和帝師大人都是踏踏實實站在地上的人。


    林修遠瞥了眼藏在轎子背麵蹲的齊刷刷的三人,帝師大人的護衛也好有趣哦。


    而蹲下的護衛三人,麵無表情的低著頭,不想看就這麽八卦起來的兩人。


    一個當朝帝師,一個當朝小侯爺,怎麽說都是體麵人。


    幹起這麽接地氣的事情。


    這時,堵路的兩撥人有了新的進展。


    寧王世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雙手抱胸,氣勢囂張地說道:“你要是沒其他事就不要攔著本世子的去路,免得給大家徒增煩惱。”他的目光中閃爍著不屑和輕蔑,仿佛眼前的榮王世子根本不值得一提。


    然而,被鄙視的榮王世子眼神卻瞬間變得冰冷無比,手中緊緊握著長鞭,狠狠地抽打在地麵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他的聲音充滿了不耐煩:“林致,我再說一次,把樂知交出來,否則我是不會善罷甘休!”


    林致聽見這話,臉上露出一絲不屑,仿佛根本沒有聽到一般。他皺起眉頭,愈發不耐煩:“都說了,你要找那個人就去找,跟我要什麽人?我還能憑空給你變出個人來嗎?趕緊讓開!”


    榮王世子見林致油鹽不進,說話也就不客氣,直接掀人老底:“你這種人就是有前科,兩年前看上一商鋪女子直接強迴府邸玩死,一年前搶了個賣貨的貨郎,最後把人賣入象姑館...”


    “夠了!”


    這條街可是通往皇宮的,被榮王世子這麽一嚷嚷那些陳年舊事,林致手裏的鞭子唰一下就怒氣衝衝的抽了出去。


    “你是什麽東西!敢打我鞭子!”


    這一下子好了,兩個都是紈絝子弟,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子爺,囂張跋扈慣了。


    於是,僅僅兩個唿吸間,兩撥人便如火星撞地球般激烈地打了起來,他們各自帶著自己的護衛,一時間街上混亂不堪,雞飛狗跳,打得難解難分。


    那叫一個熱鬧!


    “謔!”在窗戶縫隙裏看的津津有味的小侯爺忍不住齜著個大牙樂嗬:“他們掐的有點狠啊,我聽說他們倆在京城是囂張跋扈慣了,現在這倆跋扈的遇一塊了,嘖,不知道誰更勝一籌...”


    “他們作為世子一直被留在京城,常年不和,要說誰更跋扈,我覺得吧,是寧王世子,強搶民女民男的事情他沒少做...”謝衡被風吹起的縫隙中,眺望過去,深邃如濃墨的眸子裏浮現趣味。


    “世子...?”


    “世子...!”


    “世子...!?”


    “世子爺!?”


    容王世子被林致甩了一鞭又被狠狠的踹了出去,落在地上後竟然一動不動,王府侍衛上前推搡,是推了一下沒反應,兩下沒反應.....


    這時候,侍衛開始感到有些不對勁,快速把人抱起來一看,額頭磕出一個血痕,血流滿麵,一探唿吸——


    竟然...沒了?!


    侍衛害怕跌坐在地上,驚恐大喊:“寧王世子把我們世子爺殺了!!!”


    這道聲音劃破寂靜的長街,如滾燙鐵球掉入冷水,瞬間,炸開了鍋!


    意外來的太快。


    林致不可置信的看著躺地上一動不動的榮王世子,退後兩步,“不不不可能!我根本沒用什麽勁,他怎麽可能就死了...”


    榮王世子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洋洋灑灑飄的小雪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變成紛飛的大雪,雪落在他身上。


    “...什麽!?榮王世子死了???”


    “寧王世子把榮王世子殺了...?!”


    “這光天化日之下他這麽敢???”


    “這也太無法無天了吧......”


    這被堵路上的眾大人那是從短短時間內就出現在案發現場,原本還算平靜的街道被堵在路上的眾人紛紛議論著,他們的聲音越來越大,仿佛要衝破天際一般。


    “帝師大人,我們要不要去看看發生了什麽事?”林修遠好奇地把窗戶的縫隙推得更大些,然後探出上半身看著小轎,等待對方的答案。


    謝衡不緊不慢地將最後一顆瓜子剝開,將瓜子粒放在手心裏仔細端詳片刻,並沒有吃掉它,而是和瓜子殼一同丟棄,瓜子殼落入炭盆裏,火星出現,吞噬它們。


    隨後,他輕輕放下轎簾,閉上雙眼,緩緩說道:“小侯爺如果想看就去吧,謝某要進宮赴宴。”


    林修遠看了眼亂糟糟的那邊,這道屋簷好像是分割線,把那邊的嘈雜隔絕在外:“那我也不去看了,和帝師大人一道進宮,估計等會宮裏就該熱鬧咯。”


    一旁的謝十三暗戳戳鬆了口氣,他家公子的清譽,保住了!


    保住了!


    保住了!


    ...


    宮裏。


    帝王寢殿,暖如初春。


    幼帝的身高已經躥到帝師的胸膛處了,小小的他板著一張小臉已經初具帝王威儀,穿著帝王玄色龍袍的他這會正規規矩矩的站在帝師的麵前。


    學著帝師的慣有動作,把兩隻手交替是揣進袖子裏,林旻覺得這個姿勢...嗯...


    很帥氣!


    很雲淡風輕!


    老師隻要把手一揣,站在那裏,哪怕眼神清淡,他都覺得威懾力很足!


    他們倆一大一小在窗前做著同款動作。


    謝衡餘光瞥見帝王自然而然的把手揣起來...


    他有一點淺淺的心累感,這是什麽可值得學習的動作嗎。


    謝衡:“...............”


    陛下,有沒有可能.....我揣手隻是因為,手冷?


    越瞥越心塞,謝衡不看這帝王直接眺望遠方,殿宇連綿,紅牆白雪,目之所及天地蒼茫。


    幼帝半點沒g到帝師大人的心塞,他反而高深莫測的揣著手,一本正經的和帝師討論國家要事:“老師,我覺得這次的事情不好善了,估計等不到明日的太陽升起來,榮王的奏折就能如雪花般飛到案上,逼迫我給他一個公道。


    這寧王的世子膽子也太大了竟然對著榮王家的世子下死手,質子何必為難指質子呢,弄得我們這個年都過不好了。


    也不知道...”


    他仰頭看帝師大人。


    帝師大人一襲緋色官服,衣上仙鶴栩栩如生,紅與白的碰撞,悄悄地驚豔幼帝的眼睛,那如上好綢緞的黑發沒有全部束起...


    林旻微微眯了眯眼睛,目光在謝衡的長發上流連,他發現老師除非正式場合,一般不束發帶冠...


    對哦,老師要過完年才到及冠之年。


    帝王悄悄地走了下神。


    正在聽帝王說話的帝師大人聽到這話說了一半就沒了後續的動靜。


    鼻音輕挑“嗯?”


    帶著幾分慵懶。


    帝師一問,帝王把亂飄的小眼神擺正:“今晚的宮宴還能不能辦好,別擾了過年的雅興。”


    謝衡直奔主題:“這件事,你要如何處理?”


    “聽老師的。”帝王誠實搖頭,用滿是小星星的眼睛盯著帝師大人:“以我現在的能力,目前處理不了兩大藩王的矛盾,得麻煩老師辛苦的提點我。”


    年幼的帝王,把話說的坦誠又炙熱,似試圖用真心換來真心。


    帝師大人偏頭看他,帝王展顏一笑,牙齒雪白。


    謝衡看他笑的開心,眼裏浮現笑意:“陛下別把這麽懶的話掛在嘴邊,該學的朝政還是得學,這天下總歸是你的天下,百姓是你的百姓,知道嗎?”


    帝師大人這一笑,這寢殿仿佛亮了起來。


    刹那間,林旻好像看見一個書本上的詞栩栩如生的出現在眼前——蓬蓽生輝。


    林旻有些迷糊的迴答:“知道...”


    帝師大人笑過之後,眼裏的笑意淡去,嘴角淺淺的勾起弧度:“晾他們幾天,等他們爭執到焦灼時,殺人償命,處死林致。


    再把華城的江縣補償給榮王。”


    華城,地處於榮王番地和寧王番地中間的城,地廣的華城隔絕了他們相鄰,是極其重要的城池,從先皇時期起,就把華城牢牢的把控在手裏,防止的就是榮王和寧王起不臣之心。


    即使帝王還小對政治的把控力不高,也明白不能把華城的地盤給出去,一旦給了,兩大番王沆瀣一氣,那豈不是...


    江山動蕩!


    林旻有點心驚的看著帝師大人,真誠疑問:“老師是說,把江縣給榮王補償?”


    他其實是想說:老師,你怎麽糊塗了?!那地方是能給人的嗎?!


    謝衡看他,淺淺一笑:“陛下可曾聽過一句話?”


    “什麽話?”


    謝衡:“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林旻窘了一下,老師的意思,江縣就是那個孩子?用來套狼?“...那,萬一,狼直接把孩子叼走了呢?”


    帝師對於帝王提出的質疑並沒有感到憤怒,而是有點欣慰帝王的不盲目自大,他不希望帝王太聰明,也不希望帝王太愚蠢拖後腿。


    謝衡笑了笑,給出一點線索:“所以,陛下要派人把榮王世子的屍首,看好了。”


    帝師大人露出冰山一角,林旻眼睛微睜,心跳的砰砰砰————


    四個大字浮現在眼前。


    挑撥離間。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他悄悄地咽了咽口水:“那我直接下旨,把榮王世子的屍首抬進宮來讓他過最後一次宮宴!”


    謝衡:“?”


    你的想法,咋這麽癲狂?


    “...抬進大理寺,等案件結案。”


    林旻瞅著帝師大人的發梢微微蕩漾,揣在袖中的手指動了動,聽話點頭:“好的,那我們的宮宴照常開嗎?”


    自確認榮王世子死亡,世子的屍體就被抬迴榮王府,搭靈堂,放棺材。


    天光黯淡,夜晚降臨。


    白雪還是將天地映照的比普通黑夜,明亮。


    謝衡愜意的笑了笑:“開,臣也有點想念宮宴的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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