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我也,確實不打算再管你了。”


    這句話話音落畢,黑發小少年隻覺心口猛地一沉,瞬間便沉入那深不見底之所,再無知覺。


    雖然心中已有預感,但待得她真正脫口而出時,卻依然如遭雷擊,萬般心念,都不是滋味。


    赫敏看著他呆呆的樣子,不由得又歎了口氣。她心中也湧上一股千迴百轉的念頭,但最終隻剩下決絕,要徹底了斷這一遭因果,


    “我帶你來東方,本來亦是為此事……流連此間,不過是為日後的道別。罷了……本來你也……不是個孩子。既然你這麽要求了,我們便走吧。”


    湯姆聽得一口悲憤湧了上來:你又何必哄我呢?何必拿孩子的要求來要求我呢?你明明知道我想要的不是這些……


    但赫敏招了招手,他便覺得再次浸進了寒泉裏,水晶棺被關進了箱子中,周圍是深不見底的黑暗。


    再睜開眼時,一切又與在香港時不同。


    月疏星淡,鳥鳴山幽,天色不過微微亮。而赫敏頭上衣上沾了許多露水,麵無表情地看著他:“跟我走。”


    他在山道上跟著她邁開步伐,周圍盡是高入雲天的清幽綠竹。他本是蓮花塑體,在這種環境中應該是很有親近之感的——然而,他抬頭看著赫敏的背影,知道她趕路趕了一夜,心中不由得又生出些怨懟起來。


    ——這麽急著要處置我了麽?……


    ——大老遠跑到這裏來,會怎麽處置自己呢?他胡思亂想著,十幾歲的時候便聽說羅馬尼亞的密林裏有神秘的封印魔神的祭壇,也許中國又有什麽神秘的法術也說不定,能一次性把主魂也召喚過來,再自己全都封印了……


    “嗷!——”一個很小的聲音在他身旁叫了一句。


    黑發小少年轉頭一看,不禁有些發呆。他倒是認得這個東西,小時候孤兒院認字的畫冊上就有,和【china】【dumplings】等單詞放在一組,不是什麽神奇魔法生物,但麻瓜們好像稀罕得不得了……


    黑白熊很無辜地看著他,下垂著眼睛。這一隻很小很小,小到有些袖珍,看上去是剛生下來不久——所以比起大的熊貓來,居然動作還算靈巧。


    赫敏蹲下來,耐心地望著那隻panda,隨手掐下一根嫩嫩的竹筍,遞給它吃掉。


    湯姆看著它的吃相,無端生出一種痛恨感。那是一種,這個世界上最無戒心也什麽都不需要擔心的吃相。生下來就是幸福,笑一笑就有人大叫好可愛,吃的喝的玩的都送到自己手上,什麽都不需要去爭去搶去磕破頭流血地求,天生長著下垂眼,卻從來不知道憂鬱為何物——和自己的存在,正好完全相反。


    他知道自己突然恨一隻畜生是很沒有道理的,何況這種生物都快滅絕了。


    但他現在從心底產生了一種自我厭棄的情緒,隻覺得全世界都拋棄自己,有生以來唯一的希望也被主魂的命運驗證過,隻是絕望……


    ——但事實不就是如此嗎?


    ——母親母親,你又為何要生我?你的生命本來就是絕望,又為何要把僅有的絕望留給一無所知的我?


    跌跌撞撞、渾渾噩噩地跟著赫敏和熊貓走著,忽然間柳暗花明,幽幽竹林之後是一處小小山穀。


    那山穀乃是自然生成,卻似有一番人工雕琢的痕跡。山坳將四周緊緊環繞,唯餘下一個出口;而山穀中央,靜靜生著一方寒潭,寂寥無人,幽竹環抱之下,清冽非凡我的姥爺是盜墓賊最新章節。


    湯姆茫然間到了此處,隻覺這意境淒愴無比,明明於世人而言不可久居,卻隱隱與他自己心境相符,令他狂躁憂憤的心情不由得平緩了下來。


    赫敏卻靜靜地站在那裏,絲毫不受那淒愴深邃的意境所影響,隻是微微挑起了眉。


    ——居然……不在?


    ——早就預感到,這麽久過去那家夥不大可能還在……結果居然,他還真不在啊!


    赫敏心中一跳,暗道此事我分明已了,我依言複活了這孩子,你卻不來接收,這是打算……


    她猛地向前,細細看過牆壁上的劃痕與印記。戈德裏克在此鑄劍許久,那每一道試劍的擦痕倒是力量非凡,仿佛挾太陽神之力;然而那每一道插過劍的劍槽,卻清楚地揭示出祖師爺的鑄劍手法依舊殘得讓人不忍直視的事實……赫敏不由得冷笑。


    湯姆呆呆站在那裏,凝視著仿佛永遠靜止的寒潭。然而就在此時,潭水一動,卻隻見她徑自踏過深潭,涉水而去。水聲嘩嘩響過,那淒愴獨我的氣氛心境,卻被打破了。


    ——真是亂我心者啊!


    黑發小少年站在水潭這一邊,神情複雜地看著她。


    赫敏仔細看著眼前石壁,那裏已被歪歪斜斜刻了一行字,居然還是漢字,一看便知是抄的,字跡也手殘的令人捉急:


    “——若伴赤鬆遊,功成拂衣去。異人與異書,造物不輕付。”


    再往下看,還有幾行別的字,但都被用劃痕劃去了,有些筆畫從漏出來的痕跡中明顯看得出是字母,顯然是主人刻字時想了許久,後來又隻留下這麽一道訊息。


    這麽一行歪歪斜斜、語意不明的詩句,赫敏卻仿佛能看到祖師爺那張得意洋洋的、陶醉的金發美少年的臉:“怎麽樣?我抄得不錯吧!迷人的東方!”


    赫敏心中哼了一聲。


    她轉過頭來,輕輕一躍,再次涉水迴來,站定在湯姆麵前。


    黑發小少年默然不語,抬頭深深看著她。


    “我改變主意了。”她麵無表情地說,“估計你也猜到了——我受人之托複活你,本打算把你交還迴去,但你尚有其他機緣,此時卻不能了。我打算繼續帶著你,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湯姆一愣,心中更是茫然,不由得喃喃道:“我……沒什麽打算。”


    赫敏眉一挑:“什麽都沒有?現在的你與之前不同,可以盡管說。”


    湯姆緩緩搖了搖頭。


    然而此時燒雞突然從赫敏口袋裏愣頭愣腦地飛了出來,長長打了個嗬欠——“啊主人你們到了?等等,我了個去!這什麽地方!!!”


    飛舞的小黃雞一下子清醒過來,無比激動地繞著幽林大喊道:


    “竹林!不——竹海!還有三品紫韻湘妃竹的的氣息!這麽濃鬱的天地靈氣!主人你終於覺悟了嗎!終於打算像樣的為我謀點福利了嗎!嗷嗷!——就這麽說好了!主人你趕快在這裏搭個精舍小築,我們閉關三百年,再果斷衝擊化神期,妥妥的!……”


    赫敏除了要求他不能亂跑之外,基本上又不怎麽管他了。


    她扔給湯姆一枚藥丸——之後他才知道那個是辟穀丹——吃下去以後,每天都不覺得餓,因此也更無所事事。


    每天太陽升起,他從寒泉裏濕淋淋地爬出來,從黑暗的皮箱裏爬出來,坐在幽穀裏,一直到中午,身上的水才會被蒸幹尋寶美利堅全文閱讀。這個時候他就看著赫敏揮舞著那把光華熠熠的劍,時而在林間穿行,時而登上竹海頂端,僅用腳尖踮在一根竹尖上,風唿嘯著湧過,褐色身影巋然不動,若有所思;


    每天太陽落下,看到赫敏提著劍歸來,在山坳兩邊釘了兩根釘子,之間係了一根不知什麽材質的軟繩,然後竟能懸空立在繩子上打坐冥想。他自覺地鑽迴箱子裏,眼前是一片黑暗……


    每天,燒雞都樂顛顛地坐在熊貓身上,指揮著那些笨拙的黑白熊到處跑,嘴裏就沒停過嚼東西;


    每天,他都鬱鬱地凝視著寒泉和快看膩了的竹林,心中再提不起一點勁。仿佛就這麽看下去,看到天荒地老也無妨。


    直到赫敏忽然對他說:“你再這麽看下去,就要變成不列顛的柏拉圖啦。你要改行做哲學家麽?”


    他迴過頭,赫敏不知何時已經收起了滿身劍光,氣勢不覺間更柔緩,他卻知道她劍術應是又精進了。


    她晃了晃手裏的一包大信封,揮手在旁邊生起了一團火,遞給他。


    湯姆發呆許久後迴過神來,這才發現,周圍不知何時已經站著一隻巨大的貓頭鷹,比他見過的所有貓頭鷹都要健壯,然而即使是這麽健壯的貓頭鷹,現在卻也瑟瑟發抖,渾身濕透,蹲在火爐邊由赫敏喂它吃的……


    “不容易。”赫敏緩緩歎道,“居然跨歐亞大陸飛過來了……剛剛西北那邊,是下了一場雨吧。”


    他低頭看去,信封上居然是再熟悉不過的霍格沃茨標誌,上麵明明白白寫著:“中國四川臥龍竹海西南山穀小石潭邊的湯姆·裏德爾收。”


    黑發小少年如深潭一般的心猛地顫抖起來……


    這居然是……


    ——入學通知書!


    他翻來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書單還和五十年前一樣,都沒什麽變化。校長落款那一欄變成了鄧布利多。除此之外魔藥課的坩堝種類要求變得嚴格了些——


    霍格沃茨!霍格沃茨!前世今生,碧落黃泉,唯一永遠寬恕自己的霍格沃茨……


    在自己做過那許多事情之後,依然朝自己敞開大門的霍格沃茨……


    他捏信的手猛地一顫,忽然心頭一熱,覺得眼淚都要下來了——湯姆·裏德爾是不會哭的,也許是這具身體水分含得太多的緣故。他生生扭過臉,強行把那道散發著寒泉氣息的眼淚摁了迴去。


    赫敏緩緩說:“看來我料的不錯……你這具身體被默認判斷成十一二歲,你當然是小巫師,因此也收到了入學通知……唔,你要迴去再讀一次書麽?”


    湯姆喃喃地說:“我還可以再迴去麽?”


    赫敏看著他這種樣子,心中不由得一軟,柔聲道:“既然你已經複生了,這是第二次機會。你若是下定決心,今日的你便與過去不同,自然有新的機緣因果,遵從不同之理——當然,那也要你確實肯改過自新,重新來過才行。”


    她這句話轉了個彎,說到後麵時,語氣便不由得有些嚴厲了。


    這是她第一次明著把話說開,勸他不要再走魔道——她以前實際上是覺得尷尬,這實乃因自己而起,自己又有何立場做他的人生導師呢?


    不料黑發小少年竟然仰起頭,猛地揉了揉眼睛,再睜眼時已經帶上了一絲堅決:“我悔過!我發誓!我再也……不會像過去那樣了末世江湖行全文閱讀!”


    說到後麵,他的語氣都顫抖起來,帶著低低的狂喜和悲哀。


    赫敏一歎,到底還是個小孩子。


    她心中也恍惚產生了一絲快意,這株自己拚出來的蓮藕,總算有了點目標,不再那麽渾渾噩噩了……


    她起身道:“既然如此,我們就迴去吧。”


    湯姆敏銳地感到了什麽:“你……本來不打算迴去上學麽?”


    赫敏不以為意地說:“我在霍格沃茨繼續做學生的話,實在沒什麽提升空間了。”


    她已經凝出元嬰,下一步若要晉升,非數百年閉關不可。若是不想閉關,便要立下浩大功德不可——救世主已漸漸長大,保護他的使命合該功成身退,也許下一步應當走出校門、遊曆天下才是……


    湯姆咬了咬嘴唇,慢慢地說:“那你現在……”


    她答道:“你既然要迴去上學,我肯定要帶著你。那我自然也要迴去上三年級了。”


    黑發小少年看著火焰照亮她的臉龐。她臉上依舊流露出那種若有所思的表情,那種光線,模模糊糊讓人迴憶起六十年前的那個海邊的懸崖上的濤聲。


    他聽了這話,心裏閃過一絲又疼痛、又恍惚的甜蜜感。雖然知道,她實際上是要壓製自己……否則,自己這個前任魔頭又破壞學校怎麽辦?


    但此刻他已經沒有初來時那麽自暴自棄,孤獨執念似乎接近圓滿,小石潭邊哲學家似的枯坐冥想也讓他心靜了不少——此時此刻,他唯覺複生真好。


    “不過……”她低頭看著那張通知書,沉吟道:“這上麵顯示的還是你的本名啊。”


    湯姆心中一沉:“是的……”


    “鄧布利多和麥格教授他們都記得你的本名吧?”赫敏看著他說,“他們並不知道你有死而複生的機緣,到時候看到你,恐怕有些不便啊。”


    他抿了抿嘴唇,決絕地說:“我早就想改名字了,叫什麽都無所謂,就是不想叫這個。”


    “哦?”赫敏想起他自稱voldemort,這個略帶二逼氣息的名字,令人不由得一陣牙疼。tom太普通套簡單太容易撞,但voldemort怎麽看都是一個讓人想起肉山大魔王、金風玉露老祖之類的名字好嗎?不作死就不會死,叫這個名字簡直就是等於在喊“我是終極boss,快來殺我升級”!


    “tom riddle是我父親的名字。”黑發小少年整個陷入了陰鬱之中,赫敏眼睜睜看到他背後憑空浮起一陣黑色的低氣壓:“我母親生下我就死了,死前一直在喊這個名字……嗬嗬……幫她接生的人以為她是為此給我命名,可現在想來,她不過是在唿喚我父親罷了。不斷唿喚,再也得不到迴答,連她的兒子也沒有看一眼就死了……”


    他說著,語氣又染上了濃濃的自我厭棄色彩。但等了許久沒有迴答,再抬頭時,發現赫敏不知為何在他背後拚命揮手,仿佛是驅散什麽東西……


    “好了不想了。”赫敏低頭朝他一笑,淡淡地說:“誰沒點傷心事呢?——不說這個了,我幫你稍微換個名字造個身份去上學,你沒什麽意見吧?”


    數個小時以後。


    湯姆站在不列顛駐華領事館門口,看著華麗典雅的門口那紅藍製服的麻瓜衛兵,不由得大瞪小眼——這條街氣派非凡,對麵就迎著濤濤江麵和據說是麻瓜們驕傲的東方明珠塔樓。白人倒是非常多,各種中國遊客也很多,不斷有傻兮兮的麻瓜舉著照相機往這邊哢嚓哢嚓。黑發小少年一個人站著,覺得非常不適應臥底王妃,改造渣王爺。


    所幸赫敏很快就出來了。再站下去他覺得門口的衛兵真要找自己來問話了。他把手插在兜裏,緊緊捏著荷枝魔杖,手心都快出汗了……


    赫敏笑眯眯地牽過他的手,就像很普通姐姐牽弟弟一樣,順著人潮,把他帶出了外灘,再遞給他一麵薄薄的紫紅色小本子,用醒目的燙金字體印著【passport】……


    “這是……”


    “以後你可以自己過海關啦。當然未成年人的話,沒監護人也不行。”赫敏輕快地說,“保管好哦。”


    他打開護照,瞪大了眼睛。個人信息那一欄,赫敏不知道什麽時候拍的照片,還是自己的臉,那張十一歲小孩子的臉,看上去又憂鬱又倔強,在照片框裏一動不動——但這不重要,而是,它旁邊的,姓名欄……


    他真的已經,如赫敏所言,換個名字造個身份了……這真的行嗎?輕鬆得就像吃碗麵一樣……


    大英護照本上,明明白白地寫著:湯姆·格蘭傑。


    作者有話要說:解釋一下獅祖留書那首詩:


    “——若伴赤鬆遊,功成拂衣去。異人與異書,造物不輕付。”


    取自元朝詩人商挺的《題甘河遇仙宮》,略改動。前半部分從“子房橋下履”講張良亡秦的功業,後麵講王重陽遇仙。全詩如下:


    子房誌亡秦,曾進橋下履。


    佐漢開鴻基,矻然天一柱。


    要伴赤鬆遊,功成拂衣去。


    異人與異書,造物不輕付。


    重陽起全真,高視乃闊步。


    矯矯英雄姿,乘時或割據。


    妄跡複知非,收心活死墓。


    人傳入道初,二仙此相遇。


    於今終南下,殿閣淩煙霧。


    我經大患餘,一洗塵世慮。


    巾車徜西歸,擬借茅庵住。


    明月清風前,曳杖甘河路。


    為何引這首詩呢?我說過本文會提到許多名著,實際上這首詩已經被另一本名著引過啦,


    就是金庸的在50年代末寫的《神雕俠侶》。


    書中此詩刻在全真教的石碑上,並穿插了一段林朝英與王重陽的愛情,再引出楊過小龍女的故事。


    獅祖醉心東方文化,更開始鑄劍,本身也有一種俠義豪情。他引用這幾句,雖然表麵上是告訴赫敏“功成後才可拂衣去,到時造化必然不負,此刻你功業未境,請繼續幫薩拉查帶孩子……”


    所以赫敏隻能哼一聲繼續帶小號。


    但實際上,此情此景,獅祖引用此句,實乃暗示,頗有深意。


    問世間情問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女主帶男小號升級,這個可以有嗎?


    這個當然可以有!


    還有,今晚加更!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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