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斷幾人臂骨,再不遲疑,徐真身子疾退,轉身便逃。隻聽身後有人叫道:“他要逃!別放他!”猛聽得那婦人道:“不!不!求你!求你放過她!放過我孩兒……”


    徐真一凜,那婦人竟爾未死。身子尚未轉過,後腰一陣劇痛,被人割了一刀。他應變奇速,前衝一步,讓開刃鋒,跟著後退,雙肘後撞,噗噗兩聲,撞中身後兩人胸口。脖子中濕膩膩地滿是鮮血,他右臂痛得無法提起,足下一點,竄往左側,左掌一抓,抓住一人,猛吸一口氣,將那人淩空提起,橫掃一圈。


    有人退避不及,被徐真砸倒,立時有人衝將上來。他一掃之後,跟著一擲,竄往右側。右側三名騎兵慌忙劈刺,徐真身子一頓,又往左衝。左側四名騎兵正欲搶前追敵,徐真突然迴頭,四人絲毫沒有料到。但四人身材高大,擠在一處,彷如一座肉山。四人齊聲大喝,鐵劍疾劈,寒光如雪,封住丈許方圓。徐真身子再退,轉往南側,忽而一頓,疾步往東搶出,飛起一腿,踢在右側那人小腹,借力縱起。


    身在空中,心跳氣促,內力損耗加劇。在一名騎兵頭上一按,再縱尺餘。半空之中,隻見一名騎兵抓起女嬰,哈哈狂笑,提起鐵劍,道:“我先不殺她!等你死了再說!”猛刺而下。那婦人口唇發抖,一雙眼睛直視敵人。


    其時相距那騎兵丈餘,兼之身在空中,無論如何也相救不及。徐真轉念之快,急如星火,他一見無法趕到,長劍擲將過去。他意在救人,情急而擲,拚盡全力,長劍便如一抹流星,從那騎兵後背而入,胸前刺穿。餘力不衰,帶著他屍體飛出數尺,這才倒地。女嬰跌落,那婦人尖叫一聲,伸臂接住,驚的臉色雪白,抱住女嬰,對周遭一切,看也不看。


    另一名騎兵大吃一驚,剛轉過頭,徐真一拳猛擊過來。這名騎兵鐵劍尚未提起,鏜地一聲,胸口鐵甲被徐真砸中,他眼前一黑,氣也喘不上來,身子飛起。


    徐真一劍刺死那騎兵,心中悲憤莫名,尋思:“兩國交戰,你去打士兵啊,對平民嬰兒動手,算甚麽本事?難道你不是爹娘養的嗎?”怒氣蒸騰,大踏步走到騎兵屍體之旁,拔出長劍,迴到那婦人身邊,見她腿上腫的老高,勢必無法移動。自己右手麻木,隻有左臂,背負這婦人,攜帶女嬰衝出騎兵陣,萬無可能。既然必死,何必手下留情?喝道:“我一直不想殺人,可是今天,我他媽非殺不可!還有誰?來罷!”聲震山穀,驚起飛鳥無數。


    眾騎兵見他劇鬥良久,仍一拳將身材魁梧地大漢打飛丈餘,如此神力聞所未聞,望著徐真,一時竟不敢上前。


    東首林中一個滿臉胡子的大漢道:“殺徐真者萬金!”眾騎兵肅然而立,分左右上坡。徐真低頭看一眼那女嬰,隻見那婦人淚眼朦朧,嘴角帶著笑意,道:“我們欠你的,大哥,我不能走,死在這裏就行,你逃走罷。”


    徐真雙腿發顫,內力所剩無幾,苦笑一聲,尋思:“今天的我,跟令狐衝有甚麽區別?我那時覺得令狐衝太傻,明知打不過,為甚麽要打。原來我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真正看到這麽一對母女死在我麵前,如果走了,這輩子良心怎麽安?如果我視而不見,那跟畜生有甚麽分別?”想到這裏,胸中豪氣大盛,尋思:“我是全國聞名地名偵探,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就算把命送掉,別人提起來,都會說一句:‘徐真好漢子!’雁過留聲,人死留名,我還有甚麽可惜的?”說道:“既然說了跟你們死一起,那就死一起。”


    女嬰咿咿呀呀,一雙眼珠兒漆黑如墨,稀疏地金發貼在頭上,望著徐真,忽然格格笑個不停。腳步聲莎莎,麵前數十人立在坡下,左右數十人繞將上來。山風唿嘯,樹葉婆娑,眼前盡是人頭,盔甲閃光,兵刃生寒。


    猛聽得東側馬蹄聲響,嘈雜至極。眾人一陣錯愕,往東看去,樹林間一隊騎兵奔將過來,穿鐵甲,持鐵盾,身上鮮血淋漓,兀自未幹。這隊騎兵不知多少,馬蹄翻騰,大地為之震動。鐵甲兵之後,尚有不少手持弓箭的騎兵,一邊奔行。一邊放箭。眾兵騎術精湛,奔行之間放箭,不須瞄準,射出去就行。滿臉胡子那大漢喝道:“結陣!迎敵!”眾騎兵圍攻徐真,本已下馬,尚有不少從左右繞過,匆忙之間,如何來的及?


    追兵先鋒多為劍手,利於快速襲擊,衝散奴隸群,本無多少弓箭。對麵一輪箭雨,便有數十人倒地。細看東首,地勢平緩,斜坡而上,林木稀疏,馬兒邁開四蹄,奔行迅速,不過片刻,與追兵先鋒接上。雙方甫一接觸,人仰馬翻,血肉橫飛。徐真眼看機會難得,扶起那婦人,道:“跟我走。”


    那婦人右足劇痛,無法站立,徐真左臂抱住女嬰,右臂無法用力,道:“我背你。”那婦人更不遲疑,伏在徐真背上。兩邊騎兵尚未到來,他快步西行。滿臉胡子那大漢眼看徐真離開,怒叫:“放箭!快放箭……”一句話未說完,一枝冷箭射到,他頭一縮,連忙躲開。幾名騎兵欲大聲傳令,對麵箭矢如雨,一輪箭雨之後,騎兵衝鋒而至。這大漢再也無暇應付,眼睜睜地看著二身影消失。


    二人慌不擇路,在樹木中穿行,太陽正高,烈日之下,熱氣蒸騰。這時也不辯方向,隻往人聲相反的方向。行處半個時辰有餘,轉過一個山頭,聲音再也聽不到。徐真鬆一口氣,全身再無力氣,坐倒在地。那婦人啊呦一聲,跟著摔倒。兩人喘息如牛,望著彼此,滿臉烏黑,被汗水衝刷,一道一道。兩人劫後餘生,彼此便如花臉貓,不由得相視一笑。


    過了良久,心髒碰碰亂跳。徐真道:“幸好他們是騎兵,不然可不容易逃走。”女嬰躺在徐真懷中,咿咿呀呀,笑容爛漫。


    那婦人一呆,爬將起來,跪伏於地,道:“謝謝大哥,我們母女的命是大哥救的,我……我身上沒有金幣,也不知如何謝謝大哥。”


    徐真忍不住好笑,見她衣衫破爛,赤著上身,肌膚光滑,黑垢之中,一抹雪白極是柔膩,她身材窈窕,纖瘦卻不露骨,以徐真眼光來看,正是勻稱至極的身材。


    那婦人見徐真眼光發直,臉上帶著猥瑣笑意,轉念便即明白,苦於沒有衣衫可穿,她臉上發燒,心下暗暗得意,纖腰微扭,擺出一個誘人姿勢。


    徐真大飽眼福,嘻嘻而笑,忽然一怔,脫下外衫,遞給那婦人道:“客氣甚麽?我沒想過報酬,你穿上這件衣服。呀!你身材還真是不錯!”


    那婦人接過衣衫,穿衣緩慢,衣衫滑過肌膚,便如最名貴地緞子,極盡誘惑,道:“是。”


    這件衣衫小腹劃出一道尺餘的口子,後背漏風,破爛不堪,穿在那婦人身上,仍是露出大片肌膚。徐真滿臉賤笑,道:“我就這一件衣服,再脫就沒有了,還是找到城市,去買幾件再說,現在將就下。”尋思:“沒去洗澡,身上太髒,要是她能先去洗澡,然後再來瞧瞧,那就幸福了。”自覺讓那婦人洗幹淨身子來讓自己看,未免強人所難,無法出口。


    那婦人坐在一旁,道:“是。”看看徐真,又看看女嬰。兩人四目相對,登時不知說甚麽好。


    遲疑片刻,徐真道:“我準備去索達城,你知道從這裏怎麽過去嗎?”


    那婦人道:“知道啊,從這裏往東走十幾天,接著往北,看到孤頭峰,翻過去就到了。”


    徐真大喜,道:“好!”四下一張,見身處山坳之中,左右雜草叢生,南側一條小溪,溪水潺潺,響個不停。他內力損耗過巨,右臂劇痛,仔細查看,骨頭未斷,卻腫起老高。


    那婦人忽然道:“大哥,你……你那裏也有傷口,還在流血,是不是包紮起來?”指著徐真後腰。


    徐真一模,掌中滑膩,才覺甚是疼痛,苦笑道:“剛才打的太激烈,哪裏受傷都不知道。你這麽一說,我這邊肩膀也痛的很,你幫我瞧瞧。”


    那婦人道:“是。”身子一動,腿上劇痛,悶哼一聲,咬牙忍住。


    徐真忙按住她道:“對不起,對不起,忘記你也受傷了,我先看看你。”


    那婦人嚇了一跳,道:“不不不,我……”一句話未說完,徐真握住她右腿傷處,腫脹厲害,頂端滲出血水,稍稍一碰,那婦人便倒吸冷氣。她傷處被人踩踏,拉傷肌肉,骨頭無妨,僅是外傷。徐真看清,笑道:“沒事,過幾天消腫就好。你皮膚挺好的啊,滑的很。啊,對不住,我衝口而出,你當我是白癡,說話你別介意。你這是肌肉拉傷,就像扭傷腳一樣,最初幾天疼的很,你得忍著點。”


    那婦人道:“是。大哥是艾爾達托?”


    徐真一呆,失笑道:“不是。這是常識。”身上僅有一件內衫,後腰傷口不小,倘若包紮,除了撕扯衣衫,更無別法。但內衫之下,隻有褲子,他微一遲疑,脫下內衫,道:“傷口不包紮不行,就用這個。”背轉身子,坐到那婦人身前。


    那婦人一呆,撕扯布條,輕輕擦拭傷口,道:“是。”聲音哽咽。


    徐真全沒在意,料想她才遭大難,心神激蕩那也難免,便不去理會。忽聽格格聲響,女嬰笑的開心,他心頭大慰,道:“她叫甚麽?多大了?”


    那婦人道:“她……她還沒有名字,三個月大。大哥,不如……不如你給她取一個?”哽咽更加厲害。


    徐真暗暗奇怪,道:“你腿上疼的厲害?”


    那婦人道:“不……不是。”


    徐真搖搖頭,不知如何勸解,隻聽那婦人微微抽泣,他自來懼怕女人流淚,這時更不知如何是好。


    那婦人道:“對……對不起。我……我見大哥心細如發……一時有感……對不起……”


    徐真奇道:“我心細?你看錯了罷?我這人粗手大腳,觀察方麵還過得去,說到心細如發,那得看甚麽時候。”


    那婦人道:“剛才……剛才大哥坐到這裏,那是知道我腿上不便,體貼憐惜我。我……索達誠中,還沒有一個男人會憐惜女子,我很是感激。”


    徐真暗暗得意,適才的確是想到那婦人右腿受傷,要她過來包紮,勢必多受苦楚,自己腿腳無礙,多走幾步又累不死。那婦人直言點出,說到心細如發,她亦不遑多讓,道:“你叫我取名字?”


    那婦人道:“大哥是……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取的名字一定也是好的。”頓了一頓,接著道:“就姓克蘭吉拉。”


    徐真道:“克蘭吉拉?那是什麽意思?”發覺那婦人手掌一頓,接著道:“不方便說嗎?那就不用說,我隨口問問。嗯……克蘭吉拉,名字就叫……叫……烏拉拉!怎麽樣?哈,烏拉拉,名字好聽,叫這個準沒錯!”


    那婦人道:“烏拉拉?在漢人當中,烏拉拉是甚麽意思?”


    徐真道:“烏拉拉就是烏拉拉,有甚麽意思?你叫我取名字,我不知道你們習俗。外國名字想不出來,要是叫中國名字,你怕覺得難聽,烏拉拉就挺好。”


    那婦人道:“大哥,我的姓是克蘭吉拉,那是金盞花的意思。如果……如果叫做烏拉拉,她不是……不是烏拉拉·克蘭吉拉麽?”


    徐真從她手中接過布條,綁縛腰間,抱起女嬰,喜道:“烏拉拉!就是烏拉拉!我還有取名字的天賦,小烏拉拉,叔叔給你取的名字很響亮,因為每個人看到黑人,都會說烏拉拉!哈哈……”見女嬰眼珠兒漆黑,稀疏頭發卻是金色,臉上頗髒,仍能看出肌膚雪白,是個白人女嬰。


    那婦人展顏一笑,道:“大哥說烏拉拉是好的,那麽一定是好的。好罷,她就叫烏拉拉。”說出“烏拉拉”三字,忍不住笑出聲來。


    徐真哈哈大笑,牽動傷口,疼的齜牙咧嘴。忽聽得東北處馬蹄聲響,他吃了一驚,站起身子,隻見遠處一隊騎兵縱馬而來,徐真大怒,罵道:“他們還放不過?”問那婦人道:“能走嗎?”


    那婦人臉色驚恐,道:“天狼騎來了?我……我能走。”掙紮著站起身子,一瘸一拐,一步跨出,身子便往一旁歪去。徐真右臂疼痛,左臂力道稍弱,扶著那婦人,後腰登時一陣劇痛。他四下一張,山坳之中除了身後一個土坡,麵前一個小溪,左右雜草,更無別物。他抱起女嬰,遞給那婦人,道:“你帶著烏拉拉,往南走,我擋住他們。”


    那婦人道:“我腿上有傷,走不快,大哥,你帶著烏拉拉走。快點!”


    馬蹄聲越來越近,往南看去,空出裏餘一片,僅有綠草,並無樹木,敵人縱馬追來,兩人無論是誰,決計逃脫不掉。徐真歎一口氣,拔出長劍,笑道:“那麽幹脆不走了,你說怎麽樣?”


    那婦人站在徐真左側,她比徐真稍高數分,扶著徐真肩膀,眼中露出一股欣然之意,點頭道:“不走了。”低頭看看女嬰,輕聲道:“寶寶乖,媽媽帶著你上天堂,到了那裏,你就再也不用吃苦,不用像媽媽一樣。烏拉拉,幸好大哥給你取這個名字,你就不會下地獄,和媽媽分開了。”聲音發顫,身子亦微微發抖。


    徐真奇道:“我取名字就上天堂?不會罷?”


    那婦人道:“那是一個傳說,人死之時,連名字也沒有,是要下地獄,遭受火燒雷劈。倘若心地善良,有人記掛,那就會被天父眷顧,上到天堂。”越說聲音越是沉穩,頓了一頓,接著道:“大哥,你是天父派來的使者麽?來接我們母女上天堂?”


    徐真道:“有沒有天堂我不知道,沒去過。不過我知道,你們母女這麽善良,要是不上天堂,那就太沒天理。”明知逃生無望,這婦人能淡看生死,比之尋常男子,更加堅強。


    東北角處騎兵衝下,速度快捷,僅有五人。徐真細看騎兵身後,並無旁人,他心下大喜,默運內力,發覺恢複一成有餘,尋思:“我就算沒有內力,你們這幾個人還不是送死?”走上土坡。


    那五騎看到徐真,一人大唿:“在這裏了!”話音甫落,一名騎者張弓搭箭,往天射出一箭。隻聽得嗤地一聲銳響,箭矢去勢勁疾,沒入天空,哨音不絕。徐真大怒,喝道:“要打就打,用甚麽哨子?過來罷!”


    那騎者一箭射過,又拿一箭,手指一鬆,一枚箭矢破空而至,又狠又勁,直如流星。徐真揮劍擊落,一股大力撞得手臂隱隱酸麻,暗叫厲害。這人膂力了得,又是硬弓,自己受傷,力道遠不如平時。


    眾騎兵奔到身前三丈有餘,便不再前行,一名身材魁梧地漢子道:“圍住了!別讓他逃走!”其餘四人兜截,團團圍住三人。一名稍胖地漢子道:“狗小子!跟大王有甚麽仇怨?幹甚麽要害大王?”


    徐真大奇,道:“甚麽大王?”話音落下,搶上兩步,揮劍往那漢子刺去。適才響箭,多半傳訊,眼下隻有五人,倘若能速戰速決,自有逃生之望。他知成敗在此一舉,豈敢怠忽?一劍之快,急如星火。不料那漢子機警之至,見徐真身子一動,雙腿一夾馬腹,馬兒前衝。


    徐真直麵馬蹄,微微側身,那漢子騎術精湛,兜轉馬頭,斜刺裏奔將出去,登時將徐真甩出四五丈。徐真暗暗叫苦,其餘騎兵紛紛後退,離他五丈有餘,徐真動,他們便退。他身法再快,豈能一縱五丈?


    那稍胖的漢子勒馬迴韁,厲聲道:“他媽的還敢逞兇,迪,再射他幾箭試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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