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廂雪花山上,張平安一幹首領躲在暗處,監視東麵的山口,不上小半個時辰,就看到有幾個洋鬼子探頭探腦,東看看西瞧瞧,眾兄弟就要下令打,平安止住他們,令他們稍安勿躁。鬼子尖兵弄清楚了山上山下的情形,即便拍電報,傳迴了軍情,過不多時,就看見鬼子大隊卷土而來。


    張平安見機忙令常氏兄弟準備炮位,裝填炮彈,瞄準待命。他自己雙手牢牢握緊望遠鏡,緊緊盯著為首的瓦德西。正在此時,忽有一個清軍上來稟報,說山腳下的那頭最大的狗熊不見了。


    燕行者忙過來支應,問道:“怎的不見了?那畜生不是死了麽?”那個清軍是個小頭目,瘦骨嶙峋,身上沒有幾十斤肉,突著一對青蟹眼,迴答:“小人也不知道哇,先前還看見那東西趴在山腳下,遠遠看去,似乎是脖子撞在山壁上給撞斷了。我們幾個兄弟都道它是撞死了,就有兩個兄弟下去想抬那畜生上來,也好給大夥兒開開眼。誰知那兩人下去了半天,咱們山上都鬧騰得不行了,那兩個人還沒見迴來。我們探頭下去竟然連那頭畜生的屍首也不翼而飛了,我們幾個心裏沒底,大夥兒就此推我給上來送信的。”


    燕行者問:“你叫啥名兒?”那兵腳跟並攏,“啪”地立正,朝燕行者敬個禮,高聲唱道:“報告!小的是武毅軍前鋒營哈管帶的屬下斥候兵胡奇誌!”燕行者點頭道:“好,胡奇誌,你傳我家主人將令,各防弟兄堅守原職,小心戒備。此時大戰在即,區區野獸,不需管它。”胡奇誌胸脯一挺,道:“小的理會的,吒!”說罷一溜煙地下去了。


    張平安耳朵裏聽到,迴頭讚許地朝燕行者微笑頷首,又將眼睛放迴望遠鏡前,忽地舉起右手,口中高喊:“常有誌,給我打鬼子兵隊的中段!常得勝,你打鬼子的頭!”他就站在常氏兄弟的身邊,兩個精細鬼早便瞄準了瓦德西,此時常得勝占了便宜,立時拉繩子開炮。叵耐瓦德西命大,胯下駿馬腿長,跑在前頭,炮彈在他身後開花。


    轟然巨響聲中,瓦德西身後近衛兵被炸得血肉橫飛,人仰馬翻,巨大的衝擊波將瓦德西的身子從馬上扯下來,人空自彈起老高。山上的群雄看得清楚,半空裏火光中,一個頂盔戎裝的將軍,四肢亂抓,飛懸空中,恍如雜技團的空中飛人,驚險刺激絕倫。


    常有誌重新校準,立馬跟著放炮,這炮恰好打在洋鬼子軍隊頭頂上的山壁,轟然山崩,亂石紛紛墜下,大的有城樓那麽大,砸下來死傷無數。亂石落下,震天動地,無數山石堪堪將洋鬼子的隊伍一分為二,隔了開來。常有誌氣得直跺腳,罵自己這炮打歪了。張平安看了卻喜不自勝,連連叫好:“打得好!有誌,你這炮比我讓你打的還要好,你看看,鬼子給分割了,成了條斷蛇。燕行者,你快傳我軍令,全軍往下殺,誰殺得鬼子越多,我讓劉大人升他的官,獎龍洋!”


    燕行者軍令傳下去,全山為之狂歡,群倫軍心高漲,同聲殺鬼,競相衝下山,朝鬼子撞去。張平安領著四大使者、燕行者及一幹黑衣會,也跟著衝下去,正在此時,山後一彪軍馬殺到,為首一員大將,縱馬橫槍,群雄一看,同聲歡唿起來。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殺死紐曼的張小虎,他既替黑衣會報仇,又給自家清軍長臉,他這麽一到,兩家都拿他當英雄,中國人氣勢更雄,簡直要將洋鬼子生吞了。張平安與小虎相見,四手相握,四目交匯,感動得熱淚盈眶。小虎道:“劉大人聽到炮聲,生怕鬼子夜襲,就讓我領兄弟們來接應,不知敵情若何?”張平安將適才炮打群獸,誘引鬼子順利的事情說了,小虎恍然大悟,開懷大笑,意氣風發,也抖動長槍,一馬當先,開路殺敵。


    落在後麵的黑衣會也跟著殺上去,忽然斜刺裏,山坳裏撞出來三頭巨獸,生得猛惡鬼異:


    身大逾黑熊,吻長牙如劍。


    口涎臭難擋,體闊子方圓。


    四爪刃鋒長,怒吼鬼狼嚎。


    毛長後腿粗,狼人鬼難敵。


    三頭怪物攔在張平安一行之前,爪牙齊施,猛撲下來。平安忙提丹田氣,仰身後避,身後四大使者同時抽兵刃,擋在教主身前護法。張平安翻了十八個筋鬥,堪堪躲過為首的巨怪的爪牙,翻身起來一看。那怪物平地如一座山,高不下五米,軀體如同巨型熊羆,嘴巴很長,獠牙排在口外,如同兩列鋼劍,口涎從利齒之間汩汩流出,惡臭腥膻,令人惡心。其一對巨眼,在山上時看來,還是綠色,此時竟然變成了兩顆紅棗,赤血精亮,好生鬼異。


    最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巨熊胸口和嘴臉沒毛之處,皮膚竟然粼粼生光,賽如鱷魚皮。張平安處亂不驚,高聲囑咐大夥兒:“畜生不怕刀槍,毀它的招子。”叵耐隻眨眼之間,四大使者神功無敵,無堅不摧,卻刀劍砍在堅硬如鐵的怪物皮膚上,錚錚錚錚,砍殺不動。怪物臂爪橫掃,巨口攔腰咬下,先將玄武使者一爪子撕成兩半兒,再一口將白虎使者半個身子咬入口中。鮮血如瀑布,血腥至極,不不忍猝睹。


    另兩頭怪物也有兩米高下,兇猛至極,咬死了四、五個清軍,其一花斑額頭的怪物,狼撲向一名科頭赤手的黑衣會眾。那會眾師承武當,雖心甚震懼,但下意識裏,多年熟習的武藝,油然而發,但見他雙掌飛舞,有若絮飄雪揚,看似軟綿綿不著力氣,迎著怪物削鐵如泥的鋼爪,披紛如水。兩造一以至剛,一以至柔,各逞絕技,竟然鬥了個旗鼓相當,難分難解。


    鬥到上緊的時分,又一名黑衣會猛地裏一聲清嘯,手使長劍,手腕抖處,精鋼的劍鋒宛如一條軟帶,輕柔曲折,飄忽不定,加入戰團,以二敵一。張平安認得使綿掌的是會中河南香主虞炳文,另一個則係河南斥候使梁金生,二人同出武當嫡係,乃同門師兄弟,不畏艱難,共赴國難,相偕入夥黑衣會,結識張平安。平安還是他倆的接引人,那梁金生使的正是武當派七十二招“繞指柔劍”。武當派武功聞名天下的,就是練意不練力的要訣,如此一來,劍招掌法鹹走至柔的路子,將怪物纏得左支右絀。綿掌與柔劍交相輝映,配合綿密,一時瑜亮,各擅勝場。既別開生麵,又壯觀好看,旁觀眾人看到第十二、三招,忍不住齊聲叫好。怪物招數就隻狼撲口咬,一味守拙馭巧,而身法卻快。一晃數影,竟自與二人以快打快,愈鬥愈狠。


    另外那頭怪咬死第五名清兵,見同伴陷圍,膠著難以脫身,便斜刺裏橫來相助。梁金生已覺陰風侵體,驀地裏長劍破空,疾刺當麵怪物胸膛,劍到中途,劍尖微顫,陡然彎了過去,恰好斜刺增援而來的怪物右肩。這路“繞指柔劍”全仗渾厚內力逼彎劍刃,劍招閃爍無常,神光離合,敵人難以擋架。劍尖快逾電閃,第二個怪物急忙沉肩相避,不料錚的一聲輕響,那劍反彈過來,直刺入怪物前左肢上臂。


    梁金生自負劍法飄忽,一招得手,心頭一喜,尚來不及得意,陡變忽生,那怪物臂膀中劍,劍尖觸膚而止,竟自再也紮不進去,而怪臂乘勢一伸,不知如何,竟爾陡然間長了半尺,輕輕巧巧地一拂,梁金生腰協橫斷,整個身子一分兩段。血未噴出,怪物右臂又到,按在梁金生“肩貞穴”處,利爪到處,連肩帶首,給硬生生扯了下來,嘶啦之聲刺耳令人磨牙,旁人看來,彷如撕紙般輕快。


    虞炳文師門同氣連枝,心中關切,師弟慘死,彷徨之一刹那,手法一懈,一掌打在當麵怪物的胸口“玉堂穴”,收手稍緩,怪物則乘機競撲。那“玉堂穴”位於“紫宮穴”下一寸六分,“膻中穴”上一寸六分,屬任脈又當氣脈必經的通道,若是常人,一加阻塞,全身真氣立受幹擾,非同小可。


    叵耐怪物其類鬼異,上半身熊背狼吻模樣,下半身人形奔突往來。人都道它們穴位也跟人大同小異,誰知掌力到處,如石沉大海,聲勢俱杳,而狼人血盆大口一張,立將他虞炳文腦袋咬碎,頭蓋骨開裂橫戳出口嘴,腦漿子和血漿溢滿狼吻。武當二俠,慘遭橫禍,黑衣會眾痛心疾首,一窩蜂而上,怒火洶洶,人多手狠,頃刻之間,將兩隻怪物大卸八塊。


    那邊廂大怪見黑衣會人武功高強,自己手下野獸又敵不過人多,大怒咆哮,仰頭朝天上巨碩盈滿的月亮狼嚎起來。其吠聲沉悶而響,高亢而淒慘,震得人群登時耳聾者,不在少數。有些膽小的清兵嚇得當場吐血身亡,不少黑衣會也被震昏倒地。


    張平安忙運起水火二龍左右護法師傅傳給他的內功心法,丹田鼓氣,抵禦巨怪的吼聲。詎料不一會兒,平安教主隻覺腹中炎熱異常,似有一團火球在猛烈燃燒,體內猶如滾水沸騰,熱得難受,口渴異常,周身欲裂,到處奇癢無比,忙自忍收攝心神。中國軍隊被怪物這麽一衝,立時斷為兩橛,隊形大亂。


    張小虎與平安一見如故,相互佩服,冷不防見惡獸突襲,心係平安的安危,拉轉馬頭,抖動槍杆,朱纓亂擺,槍頭嗤嗤聲響,顫成一個大紅圈子,就朝巨獸背後挺槍刺去。不料巨怪皮膚跟紐曼的一樣,槍尖所及,堅硬無比,借著駿馬的衝力,竟然也刺不進去。


    巨怪迴身臂膀一掄,勢道驚人,氣浪排山倒海,小虎不敢硬碰,飛身跳離馬鞍,那駿馬來不及躲避,被巨怪的利爪活生生地揮為兩段,馬脖子高高飛起,鮮血灑了漫天如雨,好多人都淋了血雨。小虎側避三尺,落下地來,見坐騎殞命,心下暗悼。


    這邊廂張平安牽引腹中之酷熱內力聚而成火,發自掌心,雙掌上倏然唿的竄起兩團火球,火球邊緣火苗忽伸忽縮,舞動兩團火球,雙手一合,聚攏過來,大吼一聲,一招“火龍吐珠”,雙手的兩團火球聚合為一大火球,朝巨獸身上射去。“嘭”的一下,巨獸沒有躲開,火球中在身上,茲茲有聲,登時將怪物又厚又長的鬃毛,燒禿了一片。風過處狼人鐵刺般的鬃毛連同皮肉隨風飛散,雅賽似落葉繽紛,須臾現出一碩大的傷痕,焦爛黑枯,火焦氣味刺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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