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辰中嚇得噗通跌坐在血泊裏,濺得漫天血霧,渾身發抖,牙關得得相擊,一時說不出話來。德古拉板起麵孔,厲聲道:“叫你做事幹淨利落些,可你倒好,放走了這群小老鼠,滿世界亂叫喚,你還嫌知道咱們底細的人太少麽?胡鬧!我老人家沒的清閑,還要給你擦屁股,料理了他們,你知錯不知?”言辰中翻身跪倒,咚咚磕了三個響頭,陰聲細氣說道:“孩兒……孩兒知……知道……知道錯了……”


    德古拉白了他一眼,人影一晃,倏然站在紀子修身畔,俯身出指如電,在他脾俞之旁背心中脊兩側點了“意舍穴”。手指倏縮迴去,又倏地伸出左右手食指,同時點在“意舍穴”之上的“陽綱穴”和偏下寸許的“胃倉****力到處,三穴裏暖流連成一線。三穴點罷,德古拉枯幹手指又在子修胸口左乳旁“天池穴”戳下去。子修胸口劇痛,“啊”的叫出聲來,身子竟自能動,騰地跳起來,拔地三丈,半空裏翻了三個筋鬥,穩穩地落下地來。


    子修雙腳甫一沾地,手上已多了三枚火彈,夾在食指中指無名指之間,丹田中真氣一提,氣衝肩頭“巨肩穴”、手肘“天井穴”、手腕“陽池穴”,真氣如柱,在陽豁、陽穀、陽池三穴中連轉三轉,然後逕奔無名指上“關衝****力從手指上發出,唿的一聲,三枚火彈激射而出,勢道威猛無儔,朝言辰中飛去。子修認穴奇準,二人雖相距一丈,但三彈一向他“膻中穴”;兩枚向臂根“中府穴”釘了上去。其速之快,比吸血鬼飛得還迅捷,言辰中竟未避開,三彈齊中,毫厘不差。


    火彈觸體即爆,轟然之間,言辰中雙臂炸斷,胸口洞穿一個徑長半尺的大窟窿,眼見得連他心髒也炸得粉碎。德古拉大吼:“莫傷我孩兒!”為時已晚,言辰中口中荷荷怪響,身子觳觫亂抖,全身未燒著之處皮色發黑,瞬間焦枯,連斷落下來的兩條胳膊亦轉眼化為兩段枯木,其景鬼異至矣、盡矣,蔑以加矣。子修震恐無已,暗道:“原來沒了心髒,吸血鬼也會死,不知此法對付德古拉會不會湊效?”耳聞德古拉哭喊著“我的孩兒!”,眼見他撲到言辰中焦炭的身子上,子修心弦一顫。


    他沒想到德古拉竟爾傷心悲痛,雙目流血,幾近癲狂,心下亦自惻然。德古拉哭了半晌,天色發白,才漸漸止悲,肩頭微聳,渾身索索抖顫,站起身來,迴轉來就走向紀子修。子修見他神色陰戾,顯已達惱怒之巔峰,忙含勁戒備,不敢怠忽。德古拉一步一步,走至半尺之距,停住腳步,咬牙切齒道:“你這廝一而再再而三,殺我親如骨肉的孩兒,此恨莫大焉!”子修昂然道:“哼哼,少拿有的沒的來嚇唬人,我可不怕你!我們與你遠隔萬裏,你在羅馬尼亞逍遙,我們在東方聚居,井水不犯河水,你卻巴巴地跑來,殺人吸血,無惡不作。我們中華百姓,又沒招惹你,你憑甚麽胡亂殺人?吸幹了人血還曝屍野外,任由其腐壞生瘟,荼毒天下,你這千古罪人,還在這裏逞口要挾?你倒說說看,你千裏迢迢,到中國來做甚?歐陸百姓千千萬萬,你害得還不夠麽?”


    德古拉轉怒為笑,桀桀大樂,臉如三月天,說變就變,陰測測地說:“嘻嘻……嘎嘎……你竟敢跟惡魔理論,荒謬之極,你們人類本就是我的食物,就好比豬狗牛馬之對於你們而言,生殺予奪,全憑你們人類一己之願。你們殺食牲畜,順風順水,倒是天經地義的,我吃些食物,又犯了甚戒?世間不虞之譽,求全之毀,原也平常,惡了吃渴了喝水,實則我跟你們也沒甚不同。你又憑甚麽指摘我的不是?明白告訴你也無妨,我此來東土,原是想乘著日本人與你們開戰,渾水摸魚,撈些人來做個試驗,戰亂之際,生靈塗炭,老子便易於隱藏。”子修不禁愕然問:“做甚試驗?”


    德古拉麵有得色道:“我向混跡於歐洲、非洲、美洲,就是千年來,從未涉足亞洲,我遍拿歐洲白種人、非洲黑人、美洲印第安人,全試驗過轉化之效,唯獨亞洲黃種人,還無一成例。而亞洲最大的人種,便在你們中國,老子不遠萬裏,辛辛苦苦東來,就是要試試你們中國人能不能順利地轉化為吸血鬼。老夫有成人之美,想讓你們人類多活些日子,豈不是好?”子修越聽越覺得匪夷所思,搖頭歎氣道:“瘋子,瘋子,你是個大瘋子!”德古拉如數家珍道:“此番我將全球各據點的獸人手下統通聚在身邊,相偕東來,雖給你三番五次地殺害,但卻也讓我發現了你的潛能和實力。若能將你轉化為吸血鬼,老子就後繼有人啦,看在你將變成我的接班人的份兒上,我百般容讓,便是為此。”


    子修覺得此鬼難以理喻,一時語塞,德古拉卻越說越起勁,滔滔不絕道:“在你身上沒湊效,我就想世間不會有如此湊巧之事,一樣是血肉之軀,難道偏生中國人就不能轉化麽?老子那日與你一別,入關內尋訪,竟抓到一人,便是這言辰中,乃你國的武術高手。歐洲人脫胎換骨的法子,老子施在他身上,一試便靈,嘻嘻……哈哈……嘎嘎……,老子自己真佩服自己的聰明才智,中國人既跟歐洲人無異,那麽問題就是出在你的天賦體質上。換而言之,你不能脫胎為吸血鬼,是因你天賦異稟,先天血液裏就有抗禦屍毒的特質。”


    子修不願聽下去,但任你捂住耳朵遠離魔鬼,德古拉的聲音仍如無形有質的絲線,隔著手掌不斷鑽入他的耳孔裏,說甚麽也攔不住:“老子向來鍥而不舍,花了一日,走遍了東亞的山山水水,查遍各門各派的典籍,縣誌史書,無一遺漏。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讓我找到了你的淵源。你還記不記得,我曾剖開你的身子,看過你的五髒六腑,與典籍之上一比照,立時就明白了。老子曆遍史跡典籍,才知你們中國有一門派叫逍遙派,武功出神入化,神妙絕倫,乃曆來最高武學殿堂。其派行事詭秘,天下知之者卻極少。逍遙派門中有一秘寶,可破你之肉身,你天生抗屍毒,老子雖仍不知緣由,但既找著解藥,不管靈不靈驗,總是死馬當作活馬醫,隻信其有不信其無。”


    “那秘寶藏在逍遙派雲南無量山的巢**,老子說取便拿,區區人類,自是擋我不住。無如那掌門人端的了得,轉眼便發見寶物失蹤,盡集門下弟子,躡尾追蹤出來。喏,那六十九人便是逍遙派一門了,目下全給我孩兒弄死,倒也清靜,確乎爽利。”紀子修聽他說得沒事人般,拿人命當兒戲,滿心厭惡,悻悻道:“草菅人命,兇殘無道,無恥之徒!”言下伸出手掌在德古拉鼻子底下一攤,凜然問:“那秘寶呢?拿來!”德古拉閉口止歇,一對鷹眼冷冷地盯著他看了一頓飯的時刻,子修幾次三番催他:“快快拿出來,我雖不知秘寶為何物,但終究是中國人的物什,豈能落在你個洋鬼子的手裏,你把它藏在哪裏?快說,快說!”


    德古拉看他的目光彷如看著一件稀世珍寶,嘖嘖稱奇道:“你這般乖戾橫蠻,倒似我千辛萬苦弄來的東西原是屬於你的?胡鬧,可笑,嘻嘻嘻嘻……”紀子修心道:“這廝厲害,我雖打不過他,但也決計不能示弱。”心念微轉,已然躍起,右手一甩,打出一顆炎炎烈烈的火球。詎料火球飛得雖快逾出膛的炮彈,但德古拉身法更快,身影一閃,已繞開火球,欺近子修麵前,人幾乎貼到了他鼻子上,子修雙膝腿彎忽地一麻,全身氣血逆行,立時便翻倒於地。


    那逍遙派源遠流長,開宗立派於戰國,鼎盛於唐宋,北宋年間,因內訌而同門相鬩,殺傷慘重,從此漸漸式微,但卻苦苦續著一脈單線,存留至今。時至民國,逍遙派已隻剩下那六十九人,但其武藝卻精益求精,憑籍曆代門徒避世苦修之功,非但將《北冥神功》、《小無相功》、《天山六陽掌》、《六路天山折梅手》、《傳音搜魂大法》、《八荒六合唯我獨尊神功》……一門精微似一門、一門高深似一門的絕頂武功,傳承無誤,一絲不苟,籍錄成冊,而且還在招數套路上,推陳出新,習練法門上化繁就簡。逍遙派一門汲取北宋年間內訌貽害無窮的教訓,痛定思痛,逍遙派門人曆代屏棄琴棋書畫、堪輿地理、風水土木、蒔花園藝等等諸般雜學,心無旁騖,專修武藝。武學一門,這一派已學究天人,端的是非同小可。


    叵耐禍從天降,沒頭沒腦遇著德古拉上門搶奪寶物,當代掌門老者功夫已臻仙境,卻不知對頭底細,莽莽撞撞,傾巢而出,追索寶物。一門徒眾,武藝最差的,也有唿風喚雨之能,空負豔羨煞鬼神的神奇武藝,在吸血鬼麵前卻一敗塗地。一經交綏,逍遙派門人雖全力以赴,毫無保留,卻都在瞬間連手都沒還上,就已悉數橫屍當場。任你天山六陽掌如何精妙絕倫,枉你六路天山折梅手包羅天下至精至妙的武功家數,無論你北冥神功如何擅吸人內力,還是遑論你小無相功飛花摘葉削鐵如泥,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遇上吸血鬼算是這一門之大不幸,自此絕宗。


    話休絮煩,言歸正傳,且說德古拉將紀子修打翻在地,就不再進攻,退在一邊。紀子修急運內力調息,一股真氣衝開封固的穴道,心下喜道:“看來我的功力又精進了一層。他既不急著殺我,我便乘勢拿他練手,如此功力增得更快,到時候能降伏了這魔鬼,也未可知。”心念微動,已然竄向德古拉,雙掌一拍,使出水龍掌法,掌影飄飄,夭矯如遊龍飛翔太虛。德古拉眼前瞬間化出千百隻手掌,勁風撲麵,壓得麵皮也都扭曲褶皺,連臉上皮肉也要從臉骨上跳脫下來。


    德古拉身形一晃,挺拳相迎,他生恐使力過大,傷了子修,隻以一成魔功,與之周旋。而他一成魔功使出來的身法,就已快逾鬼魅。場上唿唿之聲大作,兩人快得隻見一團黑影和一團灰影急劇旋轉,兩團影子倏分倏合,發出密如聯珠的啪啪之聲,顯是掌拳相擊,快逾機關槍吐子彈之速。德古拉一頭交戰,一頭還能氣度嫻雅地說話:“好俊的掌法,你此時功力已勝過那逍遙派的掌門老兒了,可惜要勝過我,那是白日做夢!嘻嘻……”


    德古拉尖厲的笑聲中一拳打在子修的右掌上,霎時間二人均凝立不動,各運內力相拚。突然之間,紀子修胸口一痛,似乎被一枚極細的尖針刺了一下。這一下刺痛突如其來,直鑽入心肺,渾身痛得發顫,機伶伶的連眉毛也似要抖起來。抖了兩下,胸口又被尖針刺了一下,一針甫過,繼而一針又來,似有形,實無質。子修覺出是吸血鬼拳頭上發出一股寒氣,積貯於一點,突破他護體的雙龍神功,攻堅而入,直侵內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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