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德娜臉色蒼白如紙,神情是死多活少,嘴唇發紫,氣喘如牛,她說話也不利索,好容易迸出一句:“小……小朋友,你……你有沒有帶刀子?”弓影飛一下子懵圈兒了,不知所雲,搖頭說:“我的背包和行李全丟了,水果刀帶是帶了,就是藏在行李之中一起弄丟了。您要刀來做甚?”古德娜不耐煩地說:“廢話真多,沒有就沒有,哪兒那麽囉嗦!”言下,她手一揮,在岩石之上削下一片石頭來,其斷處鋒銳如刀,饒是她已形神皆瘁,滿頭大汗,精神疲極,卻赤手削石,猶如切豆腐。


    古德娜矉著眉毛,很是吃力地令影飛拿鋒利的石片兒的尖麵,當刀子使,叫他割開自己的後背。弓影飛嚇了一跳,死活不敢下手,古德娜將石片硬塞入他手中,已痛得連話也講不出來了。


    荒漠之上,風動枳棘沙沙響,弓影飛害怕得像是被強摁著殺頭似的,遲遲下不了決心,下不去手。古德娜傷情峻急,無法跟他講清來龍去脈,他又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羸弱妖族,從來沒有傷人出血,現下猝然要他動刀,那又如何是好?弓影飛眼見古德娜晶瑩的雙瞳已然光澤散亂,眼看著性命堪憂。情勢迫促,容不得他多想,逼處此下,形格勢禁,他也不得已,隻得咬著牙,狠命地下石刀。他使足了吃奶的力氣,抖抖索索地割開古德娜背脊上如絲綢般的皮膚,血隨腠理批分而湧如泉流,順著他的手噴湧出來。


    既已見血,開弓沒有迴頭箭,小影飛心一橫,石片刳破脊背,抽割積聚,古德娜背上肌肉之下,似隱隱有硬物凸起。弓影飛手觸著硬塊之處,石片便往那處下刀。及至挖開肌肉,露出骨頭,但見古德娜的琵琶骨上,釘了兩枚鐵釘,釘子又粗又硬,上麵盡是彎彎曲曲的符籙。


    那兩爿琵琶骨上的古怪釘子,其頭上一律連著一小截兒粗大的鐵鏈,這鐵鏈顯是已然斷折,斷口七歪八斜,一看就知道是古德娜以怪力硬扯斷鐵鏈,才從監獄之內,脫逃出來的。


    弓影飛不忍讓古德娜長時間身負煉獄般的痛苦,也知她創傷複原的本領高強,生怕稍一遲緩,她傷口複合,那麽適才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割開肌肉的活兒就白幹了。弓影飛心念電轉,雙手各執一顆琵琶骨上的釘子,想要拔出來。不料釘子上的符篆乃專克妖族的讖文咒語,影飛手一碰上去,雙手就莫名地迅即潰爛,好似豬蹄放滾水鑊中給燉爛的一樣。


    這一下既痛入骨髓,又突如其來,弓影飛仰天大吼大叫,但他憑一股子毅力,愣是沒有撒手,狠下心來,一扳到底。兩枚伏妖鎮鬼琵琶釘先已被古德娜在獄中扯得鬆動了,雖還嵌在骨頭裏,弓影飛使足了膂力,竟噗噗兩聲,將之一齊拔了出來!


    釘子拔出來的那一刻,古德娜痛得尖叫了一聲,繼而長嘯,釘子一離身,她的背上創口立時複原。她雙目精光暴射,像兩隻探照燈似的,臉上已無血色,瞬間又轉紅光滿麵,透出精神百倍。弓影飛使力過大,仰天跌了個四腳朝天,但他一將釘子拔出,趕忙甩手將兩枚沾滿了血汙的釘子盡力擲出老遠。他仰天舉手,一雙手已爛得見骨了,自己的血混著古德娜的血,淋漓血腥,好生恐怖!


    弓影飛哭喪著臉,懊惱地驚唿:“啊喲喂,啊喲喂,我的兩隻手這下子全都要廢了!”又急又氣,雙足朝天亂踢。古德娜見狀,輕鬆而爽朗地笑了起來,如釋重負地手指他那一雙爛得白骨支離的手說:“年輕人,別急別怕別惱也別後悔,姐姐是誰?姐姐我的血包治百病。你看看,這兩隻手不是又自複原了嗎?”


    弓影飛一時氣傻了,腦子空白,糊裏糊塗地睜眼瞎,啥也看不見,經古德娜一提醒,果然覺得手不痛了,再舉手一看,兩隻手真的完好如初,似乎腠理比之原先還更細嫩了幾分呢!他不由地哈哈大笑,狂喜地大叫,這才想到古德娜的血有愈合傷口的神效,它幫助自己的雙手迅速複原,快逾立竿見影,也是應有之義。


    人逢喜事精神爽,影飛心頭一塊大石頭落地,輕鬆得緊,眼中看出來的世界也自美好了幾分,夜晚的沙漠也多了幾分溫情。他一骨碌爬起來,撣了撣沙塵,柔聲問:“姐姐,您背上的傷已經好了吧?人類真是歹毒,怎的下如此狠手,我看了都疼到骨頭裏了,想來您就更痛了,他們真沒一點兒人性!”古德娜冷笑說:“那些美國人自居聯合國宗主國家,串通了中國軍隊,五年前東海一戰,使用等離子激光炮,打昏了我把我抓起來,關押在魔鬼島監獄。那等離子炮呢,你在天上也見過了,他們美國人現在已給每架戰鬥機都配備了此炮,專防我逃逸後好再肆逮拿。”


    影飛心有餘悸地說:“嗯,那戰鬥機射出的激光束跟長矛一樣,輕易就擊穿了您變的巨龍。”古德娜搖頭太息:“唉……,我的海龍真身乃天下妖族之中最硬的軀體,我的魔力也可稱雄妖族,我的法力已苦練了億萬年之久,功力修行得已很深了,這天下舍我其誰?可就算我再厲害,也吃不消人類的科技力,今後你也要時刻小心提防,與他們交戰,隻能乘其不備,以迅雷之勢,搶在他們布陣之前,摧毀他們,別容他們有時間發激光!”


    弓影飛點點頭,摸摸耳朵,撓撓頭,古德娜續說:“美國人怕我再變形,一抓到我就乘我昏迷,在我的琵琶骨上釘了鐵鏈,下了鎮妖符,禁錮了我的變形能力。我醒來之後,萬般無奈,後來隻好裝傻充愣,苦苦吃了他們五年時間的酷刑折磨,始終沒有把神經元讀取器交出。人類找不到讀取器,也一籌莫展,隻是封固魔界的結界之方位被他們得知了,真是我始料未及的,也怪他們人類的科技太可怕,竟然無孔不入。唉……整整熬了五年,我才偷著機會,掙斷鐵鏈,殺死看守,逃了出來。其間的苦處,說不盡,說不盡啦……”


    她一臉蕭索,可見人類對她施遍了多麽歹毒、殘酷的酷刑,還整整折磨了這位最強大的妖怪兩千日!影飛心底暗罵人類惡毒之深,忽爾心生不忍,不由得悲從中來,鼻子一酸,淚珠兒就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古德娜見他流淚,不禁問:“小朋友,適才你拔釘子之時,出手挺麻利的嘛,看來你不是個兒女情長的人物,怎的此時又哭哭啼啼了呢?”弓影飛抹抹淚兒說:“我一想到您所受的苦,我就……我就難受!”古德娜恍然親昵地抱了抱他,聽他絮絮地說:“我從出生到現在,連個雞都不敢殺,又豈敢下刀拔釘?隻不過有您一直指導我該如何下手、如何拔釘,我隻怕您痛死,所以心慌意亂地隻跟著您的指點,不假思索,硬著頭皮下的手呀。”古德娜詫異:“我當時心中確是想教你的,可因痛得頭昏,話沒說出口啊!你又是怎知的呢?”


    弓影飛破涕為笑,說:“我是長耳族呀,我會讀心術,姐姐雖未說出口,但您心中所想,我聽得清清楚楚,就跟用嘴說一樣!”他小小的一個人兒,一臉得意洋洋之色,古德娜瞋目說:“噢,對哦,你是長耳族,難怪,難怪。嘻嘻,小朋友心腸倒好。不錯,不錯。嗯……”她沉吟了片刻,語重心長地關照:“你們長耳族善讀天下萬物之心聲,如此則可輕易窺知萬物的所思所想,確乎很是方便。但是呢,人和妖族,跟六畜、魚鳥等動物大大不同。人和妖知道你會讀心術,提防之下,反過來也可能欺負你以方。他們可以故意偽裝心聲,誘你相信,讓你判斷失誤,叫你不知不覺間就糊裏糊塗地吃個大虧。因此啊,你千萬不可太過依賴讀心術,否則將來也會中別人的奸計!”


    弓影飛似懂非懂,但姐姐既這般教誨,他就趕忙踧踖地點頭。古德娜又歎了口長氣兒,也不點破,挺身而作,舉頭仰望夜空,伸手比劃著天上飛來飛去、嘈雜的戰鬥機,驕傲地說:“小朋友,我讓你開開眼,看看我的真本事如何?咱們同病相憐,好端端受他們人類迫害了那麽久,這迴給他們點兒顏色看看,你說好是不好?”


    弓影飛訝異地說:“姐姐變身為龍,一張嘴就能噴出漫天的大火,都已那麽厲害了,還有更厲害的本領?我想問,您噴火是咋噴出來的,莫不是您肚中有打火器嗎?”古德娜嘿嘿笑,眨眨眼說:“我變了龍之後,嘴裏有兩條腺體,可分泌兩種化學物質,平時閉口,腺體分泌出來的這二種液體便隨唾液一齊咽入腹中,我欲噴火了,一唿氣,腹中兩種化學物質相混,化作硝化汽油,由肚中噴出,經過頸部,空氣摩擦發熱,將汽油點燃,出口便是火柱。噴火的本事與生俱來,並非通過苦練所得,因爾算不上甚麽,咱們再返迴上天,姐姐讓你開開眼,如何?嗬嗬嗬,快說,想不想,要不要?給個痛快話兒!”


    弓影飛舒眉展顏,嗬嗬樂道:“姐姐本事大,您說怎樣便怎樣。”古德娜快聲快語:“等會兒我變龍,把你放在我的龍背之上,我背上有毛,你抓牢龍毛,注意安全,別掉下來,好生看我消滅這漫天鴟張的美國佬兒!”


    影飛一派神往之色,點頭應允。古德娜大吼一聲,全身魔力迸發,頭發被真氣吹得根根豎直。她的身子轉眼變長,化為巨蟒,一忽兒巨大的蟒身上伸出四隻龍足,指爪骨突崢嶸,宛然鋒銳如錐。


    龍爪尖兒一勾,便將弓影飛小小的一個人兒甩上了背,影飛一漫驚叫,眼一睜開,身已在龍背之上,他忙攥緊龍毛。甫一定身,巨龍長吟一聲,天地飛沙走石。


    弓影飛還來不及在龍背上喘口氣兒,身子一輕,已隨巨龍升空,鑽過層層雲團,雲團仿佛是無數道高牆,倏乎掠過。才一睒眼,飛龍已升上雲端,皓月當空,卻似就近在咫尺。月兒溜圓,大得猶如太陽,溶溶光華照得太空朗朗。


    遠處有戰鬥機的掠影,飛來縱去,海龍一個轉身,又是一眨眼,先還在遠方看起來是些模糊黑點點的美式戰鬥機,瞬間已落在了影飛的身後。弓影飛剛看清飛機的影子掠到了背後,再一眨眼,數十架戰鬥機像預先排練妥了似的,一齊淩空爆炸!


    原是古德娜背上去了桎梏,體力全複,魔功全開,飛縱得快逾激光,一下子將飛在前麵極遠的戰鬥機群,趕超了過去。龍體超越高速飛機的瞬間,交會之際,以龍爪將數十架戰鬥機悉數擊碎,一架也不留。因其速度過快,肉眼凡胎看來,好似數十架戰機同時間一齊自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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