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寇受阻,稍卻又來,數十裏長城線,終日飛機大炮肆虐,山搖地動。日軍日逐猛攻,守軍百計苦守,惡戰兩日,雖擋住了敵勢,中國軍兵喪亡大半,看看力難久持。趙登禹與一一一旅長王治邦、一一三旅長佟澤光合謀夜襲,三將同心同德,當夜既發,乘北風唿號,雪花紛飛,冷夜如墨,趙登禹一支當先,側後迂迴,循羊腸小路,悄悄摸入日軍特種兵營。軍兵訓練有素,神鬼不覺,既入得敵營,鬼子精銳尚在黑甜鄉裏發夢,趙登禹麾眾拔刀亂砍,手榴彈亂炸,在睡夢裏將特務兵悉數格斃。


    大營裏諸路鬼子蜂擁而至,探照燈光及槍彈夾頭夾腦打來,趙登禹忙約束兵丁掩蔽還擊。正相持之間,右側斜刺裏喊聲大震,佟、王二將殺到,三軍合並一處,圍攏上去,將日寇困在垓心。孫承誌一營避開混戰,扛著炸藥包,將日營內飛機大炮坦克裝甲車,一頓兒燴爛,炸得個底朝天,日軍輜重一並化為齏粉。孫承誌來時見黑衣會眾給日寇傷了不少,氣紅了眼,一口氣炸掉三輛坦克、四架飛機、兩部裝甲車,還放火燒營,焚毀糧秣無算。


    他舉步如飛,投彈精準,拿捏得毫厘不差,手法自是快捷數倍,同行的隊友跟不上他,隻顧忙著擺腿,隻能揀些殘碎炸炸,通營盤裏的輜重,十之七八,全是他孫承誌一人瘋子般炸掉的。此一役後,同僚訝於他毀輜重如瘋魔,戲起了個諢號,曰:孫瘋子,自此軍中得名。


    中國大刀隊夜襲日寇,斬敵三千多,砍出了一曲名揚天下的《大刀進行曲》,手中的鬼頭刀才安然入鞘。東北來的黑衣會眾,凡是參加二十九軍者,該役後死絕,獨剩孫承誌一人。而日寇也已流血至貧,不敢再行強攻正關,改打羅文峪口,卻又橫遭當頭阻遏,撞得頭破血流,任你飛機大炮再多,火力再猛,連功四日,日夜不綴,全力以赴,愣是沒攻下來。關東軍喪亡日重,筋疲力盡,匱憊難支,潰圍而退。


    中央嘉獎英雄,孫承誌卻早已含悲離去,鴻飛冥冥。原來他目睹黑衣會眾多年來共患難的兄弟,一一戰死,他心灰至極,更不圖那功績虛名,獨身悄悄遠逸。同僚將士不見了他,自不免歎惋,唏噓幸存,自不在話下。


    孫承誌舉目戰火,瘡痍滿途,無所適從,信步亂行,饑餐露宿,這日在黃河邊巧遇來找他的王子春,互道別情。原底子王子春為躲楊班侯追索,與眾兄弟失了聯絡。戰亂塗炭,他不知孫承誌他們何在,一路尋來,晃眼經年,所幸天可憐見,讓他們終沒錯過。孫承誌聽王子春說天保處境況,心甚慕之,央他帶契,西行入疆,來找天保匯合。王子春亦想念天保,自是讚同,二人相偕就道,迢迢入疆,一路上聽百姓盛傳頭屯河之戰,聞風尋蹤,吃盡風沙苦楚,才抵南疆喀什葛爾。


    既入城少歇,二人又自啟程,來路上發見馬仲英大軍,王子春玩心忽起,想給天保造些驚喜氣氛,教孫承誌喬裝了兒子娃娃,混入馬家軍列,自己則憑絕世輕功,尾躡在天保身側。原道瞞不得多時就會給天保拆穿,不料其時天保與毒蠍子久別重逢,情濃忘我,不及細查身外之事,王子春隱隱跟了有兩天,天保竟自不查。及至此時,王子春並無長性,自個兒忍不住,暴露出來,引為一笑。


    一席話罷,眾人大喜,互道衷腸,感喟至深,熱情結納。黑衣會仨將毒蠍子目為至交,而馬仲英喜得二位英雄,亦是興高采烈,合並一處,同心攻打東土耳其***國。行軍路上艱苦卓絕,三十六師上下卻是意氣風發,興頭十足,在路非止一日,慢表。


    再說英國人談判崩裂,負氣離席,迴到大使館,人人怨悵,眊矂得氣不打一處來,越想越氣,竟沒做理會處。領事官員迴到下處,還來不及喘喘氣兒,吃些點心水果,不移時,副官搪門進來,張皇失措,一步三跌,跑來報說馬仲英銜尾打來了。領事嚇得一屁股從凳子上跌在地上,眼前金星亂冒,又疼又心焦,急叫屬下分頭張羅,聲罪致討,火速迎敵。分撥了人四出,總領事方才略定,吭吭哧哧從氈毯上爬起身來,摸到凳子上,取出手帕,拭抹如漿的汗水。


    寧定之間,門又啟開,但見印度人甘托克大剌剌進來,看見英國人麵甚不快,朝總領事深鞠一躬,雙臂緊貼身側,恭立在門內。總領事心頭煩悶,越想心越不快活,揎拳裸袖,兩眼睜得銅鈴也似,一些笑顏也無,一句閑話也不說,怒氣填胸,眼放著要尋釁發作。等門扉合嚴,英國人驀地拍案高嗔,自椅子裏跳起來,歇斯底裏地申飭:“你是怎的辦事的?叫你盯牢他們,怎的他們都打到門口了,我還不曉得?”甘托克低眉順目,不敢頂撞,小心賠不是道:“閣下數落恰當,某愚不揣事,罪該萬死。一時疏忽,私道大軍壓境,馬仲英應付維艱,不敢輕舉妄動。孰知馬仲英軍中有調動,未及察查,讓他從我眼皮下蒙混過去。屬下甘擔全責,大人自放寬了心,一切全由屬下料理,屬下這就去打發了他們。不知可否,竊有所未曉,敢此上問,未敢自專,仰祈尊裁,不致舛錯,實為萬幸。”總領事又高又瘦,鼻子又尖又長,眼窩深凹,湛藍的眼珠子燁燁如炬,聞言桀桀怪笑起來。


    甘托克聽音辨色,笑聲含冷,果聽到總領事冷笑不哂道:“憑你?莫說馬仲英擁兵自重,便是馬仲英一人,殺你若草芥,你,哼哼哼……你頂個屁用!”其聲色俱厲,唾沫橫飛,刺耳的激聒,如刀子割在甘托克的耳鼓裏,錐心之痛。甘托克為人孤傲,心氣最盛,總領事口無遮攔,有辱清聽,甘托克自恃炸死了布拉霍夫,居功自傲,豈能受得了英國瘦子的醃臢氣,恨得咬牙切齒,渾身毛發抖顫。


    總領事頤指氣使慣了的,自不慎言語輕重,當他印度間諜豬狗不如,難體察甘托克心驕氣燥,暴躁而喜怒無常。他說著話,轉頭去拿酒瓶子,倒在玻璃杯子裏,仰頭咕嘟嘟喝下,稍鎮心慌。卻才一杯下肚,總領事腦後忽生罡風,腥臭惡心,中人發暈。瘦子領事還來不及轉迴頭,一顆大好的黑發碧眼、鼻尖如椎的腦袋,就從脖腔子上不翼而飛了。臨死前,他還聽到石壁斷裂,屋頂撞穿的巨響,一直帶到了陰曹地府去訖……


    梅開二度,再表另一支,且說三十六師輕兵疾進,泅渡喀什噶爾河,摸至喀什噶爾之時,那***國尚酣然做著立國興邦的美夢。兒子娃娃們不容他們清夢得全,與疏勒城馬占倉合兵一處,偕眾叩關搦戰。所幸守城門的未曾瞌盹,先覷著馬家軍奮蹄揚鬣而來,萬馬奔騰如雷,受不住來勢鴟張,悉數龜縮入城,緊閉大門。任你叫破了喉嚨,疏附城裏的迴迴們也不上當。城頭上堆聚無數曼然木(注釋:迴語,衛兵的意思。),穿著大紅色短袍,頭纏紅色、黃色或白色的頭巾,就是沒膽子上當、沒本錢飆火。而英國鬼子向來橫眉豎嘴,不把中國人當人看的,一群“畜牲”來打城門,他們豈能善罷甘休,即令官兵少得可憐,他們兀自強項,經不得甘托克一陣煽惑,捧著印度虎怪,推掇倒一大片擋路的迴迴兵,大開了城門,劈頭相迎。


    馬仲英見了生著五顏六色五官的鬼子,殺性頓興,也不打話,唿哨一聲,音長晴空,一拍馬臀,大灰馬撲啦啦撒開碗盞四蹄,一頭當先競上,朝鬼子方陣裏撞來。兒子娃娃不知危險為何物,嗚嗚呀呀怪叫四起,跟著重生的尕司令,蜂湧圍上去,不避彈雨,挨近前去,遇著鬼頭就斬,攬著英國人就殺。三十六師如一股墨流,那寥寥可數的英國士兵,彷如瀕岸的泥菩薩,晃眼之間,就給黑色的怒潮溶化了去。


    甘托克領著數十個英國衛兵,來迎戰馬家軍,才衝出來,不消點卯,轉眼已叫兒子娃娃們一個一個給點了命去,眼看一個也不剩下。但見兩千多赤膊橫刀的大刀隊衝上來,大刀片子寒光閃閃,太陽躲到雲層深處,圓圓的蒼穹下全是戰刀的影子,砍得英國人東倒西歪,屍橫枕藉。他們的手腳被砍掉了,有些腹部背部被刀刃拉開,露出脊椎和內髒,涼風一下子吹進身體,生命之火猝然暗淡。英國鬼子死也不得好死,非是即刻就死,而是不得就死,痛苦地扭曲著身體。當他們用手指挖地時,指甲全崩裂了,陷入沙泥石頭縫裏,斑斑染血;當他們抱著樹根痛得狠齧咬光了樹皮,而牙齒和舌頭全爛掉了——他們搞得通體鱗傷,血肉模糊,死亡姍姍來遲,直到他們臉上喪失人的模樣,變得猙獰可怖,死亡才肯收留他們。


    王子春和孫承誌見了自家軍隊的威風,樂得合不攏嘴,拍手稱快,掌聲劈啪,兩人有說有笑,眉飛色舞,關中戰場,哪裏能見著恁般痛快人心的場麵呢?王子春顧盼之間,忽見天保臉色凝重,不及招唿,忽覺颶風刮麵,耳邊猛可裏震耳欲聾的一聲虎吼,起自城門下,如天摧地塌,嶽撼山崩。


    那風腥臭難聞,鬼異至極,砂石四逸,掀起老高,風漸吹漸大,軍旗低偃,旗手難撐筆直。瓦礫飛揚,雄氣如奔,王子春急張目望時,但見一人黑瘦挺拔,霎時身子脹大,體毛叢生,一白如雪,雪上斑紋橫生,墨測烏黑。王子春瞠目結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目,那黑瘦高個子瞬即變成一獸,巨逾城牆,目光閃爍,滿口利牙排劍戟,四足鋼爪利鋒芒,剪尾岩穀風生,移步踏死數人,奔走若飛,曳出鬼影憧憧。


    孫承誌見之嚇得從馬上跌下來,及至迴神,縱身彈起,竄至天保身前,雙臂張開遮攔,情急叫道:“楊大哥、王大哥你們快帶毒蠍子走,我來阻擋那大蟲!”


    甘托克搖身變虎,啊嗚——啊嗚——叫喚得數聲,轟天奔雷,嚇地掣電,攪得天地之間雷嗔電怒。虎嘯波蕩,喝水成冰,驅山開路,川嶽為之震動,草木盡是披靡,砂石掀之遠揚遐邇。


    巨虎猱身撲入人叢,一爪踩死四、五人,一尾掃折十來個;巨吻一張,六、七個兒子娃娃已落到它肚子裏,咕嚕嚕消化了去。場上一團鳥亂,人撞馬突,踐踏死者無算,巨虎過處,人物無遺。孫承誌和王子春頭一遭見這艨艟一樣的巨物,嚇得麵上變色,腳底生涼發虛。孫承誌畢竟有心,護在天保身前,決心舍命阻擋巨虎,好叫天保等人覷空脫身,以圖再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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