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傲的俄羅斯軍人哪受得了慘敗的屈辱?夜幕降臨,蘇軍六百多小夥子們掛滿炸彈,提上轉盤機槍,夜襲中國新編三十六師營盤。政委同誌用斯大林的“語錄”給他們鼓勁,老毛子士兵們激昂得如同烈馬,他們來自庫爾斯克、來自梁讚的黑土地,他們不是哥薩克,同行的哥薩克騎兵已經在頭屯河幹涸的河灘上喪亡殆盡,他們悉數是天下最難纏的特種兵——古老的羅斯不能遭受一丁點兒失敗,他們咽不下這口氣!——一名老毛子中尉情不自禁地唱起羅斯古歌《伊戈爾遠征記》:


    龍卷風挾著烏雲來了


    上帝給伊戈爾指路——迴到羅斯故土去,


    從波洛夫草原出逃。


    夜已深,一片漆黑。


    伊戈爾白鼬般竄身蘆叢,


    野鳧般浮到水麵,


    狼也似奔跑……


    盡管羅斯特種兵勇士們行蹤隱秘,想要瞞天過海,打兒子娃娃們個措手不及,但是尕司令的士兵都有著視夜如白晝的本事,像蛇的紅外線眼睛,巡哨一下子就發現來犯之敵,火急火燎稟報了尕司令。馬仲英同吳應祺和楊天保商量,吳持重謹小慎微,說要三思而後行,再要斟酌斟酌;黑龍司令不答應,甘願立軍令狀擔保,發誓領兵吃掉老毛子,馬仲英最喜歡這種氣魄,就采納了義兄的主意。


    楊天保率領二百名身手矯健的精勇,若皂鷹拿紫燕般撲向俄國人。兒子娃娃們的黑夜同白天一樣亮堂,全副武裝的俄羅斯特種兵尚未看清來敵是甚模樣,就都被兒子娃娃們割斷了喉管。


    二百名中國英雄隨黑龍司令返迴營地銷差的時候,一點人數,竟未損一卒,一個不落!馬仲英抱著天保哥哥,激動得雙目瑩然,他想起了死去的弟弟,他最心愛的弟弟,不幸死在了白俄歸化軍的亂槍之下,“天保哥哥給你報仇啦,你聽得到麽?仲傑?”馬仲英心中聲聲血淚,他和楊天保一樣恨透了俄國人,不論白的或紅色的,都恨到了骨子裏,恨得牙癢癢!


    六百蘇聯壯士越過頭屯河不複返,連一點聲響都沒有。蘇聯指揮官和政委徹底絕望,放棄了任何突襲計劃,連坦克裝甲車也不敢出動了。


    捱至天亮以後,蘇軍的坦克才敢露頭,排列成一條線,萬炮齊鳴。像大冬瓜似的榴彈炸得大地也好象翻了個兒,爆炸聲恐怖之極,兒子娃娃們卻早就依山築起了工事,屏擋個幹淨,毫發未損!轟了一個時辰,兒子娃娃就聽了一個時辰的隆隆炮聲,就像在聽歡快的奏鳴曲,悠然自得,愜意無比。隔著掩體眼看著雙腳亂跳的蘇聯指揮官氣急敗壞,他們樂壞了。原始的騎兵、冷刀單槍,把天下最先進的裝甲部隊打得寸步難行,損失慘重,這是真正的勝利,黑龍楊天保、黑虎星馬仲英把三十六師推向軍事史海裏的波巔浪尖、輝煌顛峰。


    驀然,馬如龍在望遠鏡裏偶然發見霧蒙蒙的天空裏有片黑鴉鴉的烏雲,近了近了,不是雲,雲不會帶著震耳欲聾的轟鳴,是飛機!轟炸機!馬如龍吼了起來,一長串像鴉片丸子似的炸彈掉下來,狂炸聲伴著熾熱的火浪吞噬了馬如龍的吼聲。蘇俄調來了轟炸機,轟炸機肚子裏屙出來的炸彈精確地砸在三十六師的頭上,兒子娃娃的屍骨瞬間連群成片兒地飛高遠翔。


    蘇聯人發了急,下了毒手,動用了航空大隊,一輪急驟的轟炸機群母雞下蛋般亂扔炸彈,總共七十架大型轟炸機輪番轟炸,把山石砂地犁地似的翻一過,直似生生地把整個兒天山山脈掀上天去。炸碎了成百上千的兒子娃娃,他們的坐騎舍不下主人,跟著一起遭洶湧如潮澎湃似海的爆炸,吞噬盡淨。


    不等三十六師的戰士們喘過氣兒來,戰鬥機群旋踵蒞臨。蘇聯人的飛機越來越多,又來了二十架帶機關炮的,鼓興逞威,凜凜殺來。三十六師根本沒有防空火力,連正兒八經的重武器都沒有,飛機自是從容不迫,臨頭低空掃射、投彈,任意散布死亡,瀟灑悠適,迴翔裕如。


    三十六師渾身掛滿炸彈的勇士們在地上破口大罵:“婊子你下來,你在天上放騷哩?你在天上撩花兜兜哩?你連個婊子都不如,挨不起啦你滾啊!”機關炮打碎勇士的腦殼,嘴巴和舌頭落在地上,嘴巴和舌頭還在罵:“婊子你下來,你飛雞哩你飛你娘個腿,你丟你俄羅斯先人哩。”血沃莽原染紅大地,在炮火的烘烤下很快變黑,發出焦糊的臭味兒。


    猛惡的熾熱氣流像無形的巨手,一次又一次將兒子娃娃們拍進天山的石縫罅隙中,死死鉗住。好不容易,有個壯小夥兒覷戰鬥機拉入長空了,鑽出掩體,舉起轉盤機關槍要掃那飛機的尾巴,卻讓後抵飛機給盯上了。噠噠噠噠噠……那個未滿二十歲的少年勇士,頃刻變成個噴血的篩子,碎石散砂瞬即將他黝黑的屍體埋進天山的肚子裏,身魂俱滅。


    頭屯河大戰最激烈的時候,新疆督軍盛世才的部隊,趴在城頭看得瞠目結舌、神馳目眩:騎兵敢跟飛機、坦克、裝甲車捉對兒廝殺!二十世紀戰爭史上最慘烈的一幕開鑼啦:戰刀寒光閃閃,炮火所及,騎手落馬,戰刀在空中飛翔尖叫。迪化城中有一座火焰般的紅山,迪化守軍全都攀上了紅山,用望遠鏡或肉眼遙望頭屯河,戰馬與飛機坦克血戰兩天兩夜,從天亮打到黃昏,太陽的血染紅大漠,始終不見蘇軍的步兵和騎兵再敢出列。為虎作倀的盛軍就更沒有膽子露頭參戰啦,個個變作蝸居的龜鱉——窩囊啊……


    紅山嘴上的東北義勇軍見之,忍不住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推勘他們的底細,這究是他們第二次目睹戰爭而不得不龜縮旁觀啦。公元1931年9月18日夜,日軍偷襲沈陽北大營。關東軍敢死隊遭遇北大營巡邏隊,雙方立即開火,相互倒下一大片。關東軍確乎不敵退卻,子彈不相信武士道。北大營駐軍數次報告遠在北平的張學良,反複請戰。張學良嚴令不許抵抗,旅長王以哲在話筒裏叫起來:“副司令,雙方已經交火,北大營都是我們的子弟兵啊!”話猶未了,張學良吸蘇膏吸啞的嗓子,狂暴地堵過來:“把槍鎖起來,把槍栓收到軍官手裏!不許抵抗!”他怕日本鬼子比中東路的蘇聯人還兇殘,一味擬誨藏實力地步。


    王以哲在兩天前就從黑衣會的朋友那裏得到情報,關東軍定於九月十八日夜將攻打沈陽城。王以哲據實通稟張學良,遭少帥痛斥。少帥不抵抗,軍令如山,亙古不變,軍人隻得凜遵。從德國、意大利進口的世界最先進武器,悉數被妥為收藏,鎖進倉庫,以示善良的中國軍人弭兵之誠。剽悍的東北漢子眨眼間從狼變成羊,手無寸鐵,吹號起床,盡數傻眼兒。


    小日本關東軍從炮火的恐懼中醒過味來,喲西喲西,容渠輩從容不迫地按陸軍操典行事。排槍掃射,刺刀亂紮,拿不可抵抗的中國人,當作泥塑木雕,試驗其野戰訓練的本領過不過關。有些營房的東北軍因接到刀槍入庫的命令,還道和平了,各自倒頭又睡。


    太陽蔫頭耷拉,索落落地抖個不住,冷汗直流。日本大兵壯起膽子,哇哇哇鬼叫著衝進中國兵營,見人就捅呀。一個短衝鋒,就是幾百號幾百號的東北大漢,挑到刺刀尖上,做了田雞串兒。鬼子軍官們掄圓了彎刀,噗噗噗砍雪人似的,一路砍過去,成堆成堆的中國人全貼地啦。到處血流成渠,地上血水打滑,軍靴底子上有馬刺針都打滑,血水太厚太膩,老把鬼子們滑趴下。鬼子苦於跌跌衝衝不能昂首闊步,氣恨恨的端的不平,越是如此,他們手裏的刀就越狠,越砍越兇。


    四十萬裝備精良的東北軍被打毛了,不聽張副司令的,血性漢子跟上馬占山,江橋血戰日軍天野師團,打了整整一個月,天野師團折戟沉沙鐵未銷,徒落得屍骸塞道。日軍跟手從朝鮮又調來兩個師團圍剿之,馬占山孤軍難抵,敗退滿洲裏,避難第三國蘇聯。蘇聯邊防軍以軍人最高的禮儀,向馬占山和他的義勇軍致敬。嗣後他們遼東子弟從西伯利亞到中亞腹地大行軍,數萬義勇軍並家眷跋涉了八個月的茫茫雪原。由冬天複又走進冬天,多少病弱的生命埋葬在了西伯利亞的苦寒荒原之中!


    到了新疆,他們的老鄉盛督辦迎迓招納,東北漢子又拿起槍,去征東疆。盛督辦紀律嚴明,指揮有方,獎罰分明,比之沉湎於酒色鴉片煙裏的張少帥強了百倍。


    而今跟他們對陣的三十六師更是了不得呀,不啻是傳說中的惡魔,謠言和傳聞在三十六師的前邊開路,源源不斷從口裏(注釋1:口裏:嘉峪關以東,新疆人把內地叫口裏。)湧向迪化。謠諑紛紜,將兒子娃娃們妖魔化,說得殺人如麻,無惡不作。許許多多的詭譎血腥的慘案傳到新疆人耳朵內,把新疆人嚇壞了。然而進入東疆的三十六師,軍紀嚴明,齊整得賽如左宗棠征西來了。老人們還記得左大帥的湘軍,善戰而絕不擾民。盛世才隻是臨時督辦,掛名的封疆大吏,南京國民政府還沒有正式任命呢。一山更比一山高,盛世才給馬仲英比下去了好大一截兒。


    馬仲英的三十六師、伊犁陸軍第八師和中央軍一樣,都是國軍,國軍與蘇軍激戰,便是扞衛國家主權。本抵子就是堂堂之師,正正之旗,黑龍司令楊天保以下,其政工人員全是共產黨員,即令馬仲英本人也絕早就已加入了紅色共青團。若論兩軍曲直,有目共睹,不言而喻。


    紅山嘴上的東北老兵說:“小日本也沒這麽兇啊,頂多上幾架小飛機,幾輛裝甲車,打衝鋒的還是大活人呀。蘇聯人咋個連人都不露一下呢?”、“小鼻子大鼻子都愛欺負咱中國人,咱們衝下去幫36師幹!”東北老兵們嘩嘩站起一大片,一唿百應,揎臂捋袖,躍躍欲試。


    軍校生是盛世才的狗奴才,專管推勘反骨、立莫須有罪名,惟家主之命是從,盯得東北弟兄們可緊:“咋啦?咋啦,想造反呀!這是新疆不是你們東北,在這不許胡鬧!”軍官們則來軟的,開導東北老兵:“邊陲地區,聽長官的沒錯,盛督辦這麽辦自有這麽辦的道理!盛督辦不是不抵抗將軍,不要以為馬仲英是英雄,盛督辦也是英雄,你們剛來不懂這個,你們慢慢就懂啦。咱們把東北弄丟了,再把大西北弄丟了,全國人民咋看我們?馬仲英是條漢子,馬仲英是項羽,咱盛督辦呢就是高祖劉邦,君子鬥智不鬥勇嘛。”盛督辦的軍官大人巧舌如簧,深諳承旨,言語堂皇,滴水不漏。東北鐵漢的熱血慢慢涼下來,呆在紅山嘴上作壁上觀,抱著胳膊可心裏還是憋屈,又想不出為啥。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袋中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炎龍子張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炎龍子張擎並收藏袋中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