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百裏陌煦說這話的時候,心裏其實也帶著一絲苦。他曾經自信滿滿,覺得自己和慕容煥會攜手一生,擁有很多子嗣,可是命運弄人,一切都和自己的設想偏離太遠。


    如今,自己體內蠱毒泛濫,屢屢襲向心脈,若不是他一再用真氣和內力護住心脈,恐怕那蠱毒早已侵入心脈了。自己和煥煥還有以後麽?煥煥以後的孩子還會是自己的麽?這些問題,百裏陌煦不敢想,他唯一的心願就是慕容煥安好。


    “邱姑娘一看就是多子多福的人,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百裏陌煦低頭抿了一口茶,卻也掩飾了自己眼底的情緒。


    “先生似乎清減了些,最近很累麽?”從百裏陌煦走進涼亭的那一瞬,慕容煥就覺得他清瘦了,眼睛似乎也深陷了不少。她哪裏知道,為了防止蠱毒侵入心脈,百裏陌煦這些日子連個囫圇覺都沒有睡過,他每每小憩半盞茶的時間就調息打坐,白日裏還要排兵布陣,與叛軍交戰,不瘦才怪。


    “邱姑娘的家鄉以瘦為美,不知是否隻限女子?其實我的家鄉,男人太胖了也是娶不到媳婦的。”百裏陌煦巧妙地答著,避重就輕地岔開了話題。


    “啊?!”慕容煥一愣,隨即掩唇一笑,“原來先生的家鄉和我的家鄉竟如此一致,都不喜歡胖子。”


    “邱姑娘的家鄉在哪裏?不知我是否去過。”


    “我的家鄉離這裏很遠,而且如今早已變樣了。”慕容煥垂下眼簾,“我離開得太久,久得都記不清迴家的路了。”


    “姑娘的家人可還在?”知道慕容煥說的不是真話,百裏陌煦換了個問題。


    “我隻有一個哥哥,卻已是天人相隔,再也無法相見了。”想起孤兒院的哥哥,慕容煥的話語裏多了些淒涼。百裏陌煦的腦海裏自然就閃過慕容煥曾經畫的那副畫,手牽手、穿著奇裝異服的男女,畫上的那個男子應該就是她此時口中的哥哥吧。


    “對不起,邱姑娘,讓你想起不開心的事情了。”百裏陌煦凝視著慕容煥,雖然知道她為何難過,卻不能點破,“生逢亂世,國破家滅對很多人來說都是難免的事情。姑娘要多往前看,一切都會好的!雖然迴不去,可是兒時的記憶,親人的一切都會留在你心裏,不是麽?”


    “先生,謝謝你!”慕容煥抬起頭,看著百裏陌煦,總覺得這個男人似乎有一種說不出的魔力,三言兩語就能平複自己的情緒,似乎他能看穿自己的內心一樣。


    “對了,我偶然得了一個物件,覺得和姑娘你蠻配的,轉贈給姑娘,希望你不要嫌棄。”百裏陌煦說著,從袖子裏掏出了一根紫玉簪,放在慕容煥麵前。


    這紫玉簪通體晶瑩透亮,在月色下散發著瑩瑩光澤,一看就是玉中極品。更為有意思的是,這紫玉簪看上去很簡潔,隻將頂部雕刻成紫荊花的花朵樣式,但那雕工非常精細,是難得的上品。


    慕容煥隻覺眼前一亮,說不出的喜愛,可是,隨即又將簪子往百裏陌煦麵前一推,“先生,無功不受祿,這禮物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在穀泰的時候,我記得姑娘的屋外有一棵紫荊藤,所以當時一看到這簪子,頭腦裏第一反應就是送給姑娘。今日來這裏一看,園子裏又有一顆紫荊藤,想必姑娘是愛紫荊花的吧。這花與姑娘真的很配。”百裏陌煦淡淡一笑,“其實除了你,我還真不知道可以把這簪子送給誰,因為除了姑娘,我似乎從未與娘親之外的其他女子這般聊得來。姑娘若是不喜歡,就送給你的侍女吧。”


    “這如何使得?!”慕容煥搖搖頭,“我不是不喜歡,而是覺得太貴重了!”


    “這天下誰人不知逍遙門富可敵國?而姑娘你手握火玄軍團,終有一日,也能與逍遙門媲美。一根小小的玉簪,我還隻擔心入不了姑娘的眼,怎麽說的上貴重呢?”百裏陌煦老神在在,眼裏閃過一絲狡黠,“姑娘就不要拒絕了,我是真的無人可送,扔那裏也是浪費了,姑娘就當做個善事吧,正所謂物盡其用,若我是女子,我也就用來挽發了。”


    百裏陌煦這麽一說,慕容煥也樂了,伸手拿起簪子,“既然先生這麽說,那我就收下吧。多謝先生的美意!”


    “多謝姑娘成全!”百裏陌煦調皮地眨眨眼睛,抬頭看看夜空,站起身來,“夜深了,我該告辭了,姑娘早些歇息吧!”說完,他手一招,正在梁上你儂我儂的一對冰魄雪蠶順著銀絲線飛了下來。小可憐依依不舍地迴到慕容煥身上,百裏陌煦則把它的夫君放迴了儲物袋。


    “先生,我送你。”慕容煥也站了起來。兩人並肩走著,那淡淡的茉莉香飄散在夜風中,讓百裏陌煦有些醉了。不知道這樣走在一起的機會還有多少,真希望可以一直這樣走下去,希望這同行的路永無盡頭!


    次日一早,一乘軟轎到了逍遙門,不一會兒便有人來別院通傳,公主殿下來接邱姑娘了。


    慕容煥今日穿了件淡紫色的長裙,一頭青絲用那紫玉簪挽起,除了肚子微微凸起,整個人看上去顯得清爽幹練。


    綠芙提著一個花籃站在那軟轎外侯著,今日她打扮得非常樸素,仿似民間女子一般。慕容煥沒有多想,見她撩開了門簾,便坐了進去。阿明和提著花籃的小琴跟隨那綠芙走在轎子兩旁。


    慕容煥這一進去才發現,坐在軟轎裏的女子也是一身普通的衣裙,而且臉非常陌生。


    “這……”慕容煥一愣,難道長風暮雨派了別的人來接自己?


    “邱姑娘,本宮戴了麵具。”長風暮雨笑了笑,示意慕容煥坐下。她一開口,慕容煥才聽出她的聲音。隱匿的妮妮和火玄也告訴慕容煥,這的確是長風暮雨。


    “公主殿下,你這是……”不是說皇室的人有一個單獨的觀禮台麽?莫非這長風暮雨不想和皇室的人在一起,而是要和老百姓在一起?


    “邱姑娘,本宮這身打扮你沒認出來吧?”長風暮雨眼裏閃過一絲得意,“實話告訴你,本宮今日並非帶你去和皇兄他們一起觀禮,而是混入老百姓裏麵。你是不知道,老百姓雖然有些擁擠,可是他們迎水神比皇室的人有意思多了。不但可以自己親自去撒花瓣祈福,還能站在護城河邊為喜歡的龍舟呐喊助威。哪像皇室子弟,一個個坐在那裏不苟言笑,毫無趣味。”


    “原來公主殿下是要我陪你去玩個盡興,正合我意。”慕容煥直覺這長風暮雨並未說實話,她戴著麵具隱藏身份這般偷偷出宮,一定是有什麽事情要做,“不過,我如今可是個大肚子,行動多有不便,等下不知道會不會連累公主殿下啊。”


    “邱姑娘說笑了,你的身手本宮可是佩服得緊。再說了,你不是有冰魄雪蠶麽,若真的遇到擁擠或什麽突發情況,相信那冰魄雪蠶一定可以護得我們周全。”長風暮雨的笑容裏帶著幾分算計。


    “隻要公主不嫌棄,我一定陪公主好好盡興。”慕容煥並未多說,她有心看看這長風暮雨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軟轎出了逍遙門,慕容煥才發現雖然還是清晨,街上的人已經不少了,大家都打扮得漂漂亮亮,手裏提著花籃,裝著各色花瓣,向那護城河趕去。


    軟轎在離護城河還有幾百米的地方停了下來,看得出所有人到了這裏,都隻能步行了。慕容煥和長風暮雨走下轎來,隨著人流緩緩地向走去。小琴和阿明緊緊地跟在她身旁,生怕有人擠到了她。綠芙自然也走在長風暮雨身旁,不過她一路上都在東張西望,似乎在找什麽人。


    妮妮心裏有些著急,天啊,這裏簡直是人山人海,人滿為患,等下若真的發生什麽,阿爹要怎樣才能找到娘親啊?


    越靠近河邊,人越多,慕容煥漸漸覺得有些吃力了。雖說有妮妮和火玄在護著她,可是這麽多人的場合她還是第一次來,而且畢竟已經是夏天,日頭漸漸有些毒了,大著肚子的她比普通人還要怕熱。


    火玄雖然修為更高,修煉的功夫卻是純陽之氣,無法替慕容煥降溫。妮妮便一直用自己的真氣給慕容煥製造一絲陰涼的感覺。但即便是這樣,慕容煥的頭上還是泌出一層汗珠。


    突然,綠芙好像發現了什麽,將花籃往長風暮雨手裏一塞,扭身便鑽進了人堆裏。長風暮雨跺跺腳,偽裝埋怨,“這個死丫頭,看到啥了?瞎跑什麽?人這麽多,等下我們要到哪裏去找她?”


    不等慕容煥說話,長風暮雨又裝出一副無奈的表情,“邱姑娘,要不我們在這裏等等吧。我看你也熱了,正好歇口氣,擦擦汗!”


    “好的,我們就等一等綠芙吧!”慕容煥不動聲色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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