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淮南王不在京中,王府中隻剩下老弱婦孺,吳氏陡然發難,存心散播流言,妖言惑眾。那日宮宴上,吳皇後當著一眾貴婦的麵兒給暉如公主臉色看,顧熙言便心存擔憂。誰知果然一語成讖,暉如公主剛剛生產過,連月子還沒出,便被吳氏召入宮中,竟是在中宮皇後殿中撞柱辭世了。


    淮南老王妃知道了暉如公主的死訊,當即昏過去整整兩天才醒。這吳氏和暉如公主的死無論如何是脫不了幹係的。淮南王能掩下心中悲慟,將吳氏一族連根拔起,永世不得翻身,也算是為暉如公主報了仇。


    紅翡繡著手裏頭的帕子,歎了口氣道,「王妃去的突然,隻留下一個尚在繈褓中的孩子,光是小姐知道了王妃薨逝的消息,都哭了好幾天,更別提王爺突逢喪妻之痛,該有多難過了。」


    愛是什麽呢?是做好失去一切的準備,也不願讓你被傷害一絲一毫。


    暉如公主愛的壯烈,如飛蛾撲火,向死而生。


    顧熙言神色傷懷至極,「王妃生性灑脫爽朗,待人真心誠意。我和她交情頗深,雖是隔著異域風土人情,卻也情同姐妹。如今她年紀輕輕便香消玉殞,先我而去,我又怎能不悲痛。」


    紅翡停了手中繡活兒,苦著臉勸道,「小姐莫要過於傷懷。」


    那廂,靛玉剝好了一碟鬆子,放到顧熙言麵前道,「李太醫迴迴叮囑,說是孕婦吃些堅果,能使胎兒以後身子骨更強健些。小姐今日隻吃了兩個核桃,是萬萬不夠的。」


    顧熙言看著那疊鬆子仁,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方才剛吃了晚飯,顧熙言覺得腹中又撐又脹,隻好起了身,擺擺手道,「剛用完晚膳,這會子有些吃不下,我且站一站,消消食,一會兒再吃也不遲。」


    這些日子她整日用著補品,除了每日必須的安胎藥之外,每過半個時辰,就要被身邊兒的丫鬟婆子提醒著吃水果、堅果、燕窩、喝補湯,不過一個月的功夫,整個人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豐腴了一圈。


    顧熙言抱怨了幾次,貼身的丫鬟婆子安慰道「夫人身子比原來強健了不少」,就連蕭讓也道「豐滿些好,往日那般瘦骨伶仃的,腰肢仿佛用力一掐就要斷了」再問就是「哪裏胖了?夫人生的骨纖肉豐,明明剛剛好——熙兒無論怎麽樣,在為夫眼中都是最美的女子」……這一筐筐的情話跟不要錢似的,直聽得顧熙言翻白眼。


    顧熙言正繞著桌子走來走去,外頭傳來一陣隱隱喧鬧聲,那廂,桂媽媽匆忙打簾子進來道,「秉主母,侯爺迴來了。」


    這幾日,蕭讓為了淮南王扳道吳氏的事情取證,每日早出晚歸,忙的脫不開身。今日一早和顧熙言說了,晚上要和淮南王、定國公幾人一起吃酒,叫顧熙言先行用飯,不必等他。


    向來是淮南王逢喪妻之痛,酒入愁腸皆化作相思淚,連帶著蕭讓、定國公等人也陪著喝的多了些。


    顧熙言停下腳步,扶著小腹道,「迴來就迴來了唄。」


    不料桂媽媽躊躇片刻,麵露難色,「侯爺……侯爺喝醉了!」


    顧熙言一愣,忙隨著桂媽媽打簾子出去看。


    那廂,流雲、流火兩人已經攙扶著蕭讓走到了門口,隻見男人一身銀灰色長袍,金冠束發,微垂著頭看不清神色,看這樣子,竟是喝的爛醉,連路都走不穩了。


    丫鬟婆子見狀,忙挑了簾子將三人迎了進來,流雲、流火攙著蕭讓行到了內室之中,這才躬身告退。


    身高馬大的男人躺在床榻上,一雙眸子微微闔著,鼻梁高挺,薄唇緊抿。


    蕭讓一向老成持重,無論何時都及其有分寸,自製能力極強,從不在外人麵前輕易放下防備。就拿喝酒這件事兒來說,自打兩人成親以來,顧熙言就沒見他喝醉過,就算是喝得過了頭,在人前也是清醒如常,看不出來異樣的。


    今日醉成這般爛泥模樣,該是喝了多少!


    顧熙言歎了口氣,從桌上端了一碗醒酒湯,邁著蓮步朝床榻走了過去。誰知她坐到床沿兒上,男人身形一歪,竟是從床下滑到了地上。


    顧熙言:……


    隻見男人察覺到身下地麵的冰涼,微微皺了皺眉,兩隻臂膀摸索這環上身側美人兒的小腿,枕在她的膝頭,音色喑啞又低沉,「熙兒……唔……我的心肝兒……」


    顧熙言聽著無意識的呢喃,心中一片柔軟,明明在人前那樣的冷峻沉穩,在她麵前卻總是粘著她不放。


    顧熙言微微伸手,把一碗醒酒湯送到男人的薄唇邊,男人眯了眯眼,聽話的把整碗湯喝了下去。


    喂完醒酒湯,顧熙言看著抱著自己小腿坐在地下不起來的男人,發了愁。


    蕭讓身量頗高,又是練家子,一身肌肉可不是白長的,顧熙言本就單薄,如今又懷著孩子,定是扶不動他的。


    顧熙言沉吟片刻,正準備揚聲叫下人進來,幫著把蕭讓扶上床,不料,男人竟是摸著她搭在床沿兒的小手,一個翻身便上了床。


    顧熙言一愣,旋即鬆了一口氣,不料她還沒迴過神兒來,滿身酒氣的男人便撐在她身子兩側,俯身下來,罩下一片陰影。


    蕭讓雖是醉的不省人事,卻還殘存著一絲理智,隻見他的雙臂虛虛環著顧熙言的腰身,俊臉輕輕貼在她隆起的小腹上,並沒有用力氣壓到她。


    男人就這麽半闔著深邃的眼眸,對著她的小腹不知道在嘟囔什麽。


    顧熙言細細聽了一會兒,才發現男人嘴裏嘟囔的是「孩兒」、「父侯」之類的。


    「父侯對不住你……頭兩個月沒有保護好你……父侯有錯……」


    「要每日乖乖的……不許折磨你娘親……叫你娘親舒坦些……」


    男人濃眉微皺,俊眼修眉英朗無雙,嘴裏吐出的話卻教顧熙言聽得哭笑不得。


    蕭讓正說得起勁兒,不料肚皮突然一動。


    太醫來診脈時便說過,懷胎四月之後便會出現胎動,乃是胎兒在腹中伸展腿腳,不必驚慌。


    顧熙言隻覺得無比奇妙,鼻子微酸,一手撫摸著小腹,粉唇綻開一個喜悅的笑來。


    蕭讓也仿佛愣了,仍是不甚清醒地伸了大掌覆在她的柔夷上,點了點那處小腹,道,「還未出世……便踢你娘親?嗯?等你出來……看父侯怎麽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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