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兵分兩路,一路留在夷山,追殲清掃柔然叛黨烏孫餘孽,一路不日趕迴盛京,剿滅四皇子餘黨,護太子登基。」


    淮南王出列,「本王願留在夷山善後,鏟平柔然叛黨烏孫餘孽!等本王料理完這個王八孫子,再迴盛京相助你們!」


    定國公拱手道,「那便勞煩王爺!本國公願隨侯爺趕迴盛京,全權應對四皇子起/義叛/亂之禍事!」


    眾將紛紛出列領命,忽聞帳外霹靂一聲雷響,緊接著便是一陣「嘩啦啦」的大雨傾盆而下。


    帳外的風雨聲不絕於耳,蕭讓望著淮南王沉吟片刻,終是施施然起身道,「有諸君在側,此戰必勝。」


    博山爐裏焚著一爐安神香,正升騰著嫋嫋青煙。


    內帳中,蕭讓坐在床榻邊,將顧熙言的身側的柔夷緊緊握在大掌中,然後緩緩俯身,在宛若凝脂的手背上輕輕吻了下。


    床榻上躺著的美人兒輕輕闔著美目,遠山眉舒展,一張明豔的小臉兒上眉目如畫,神色安詳恬淡——似乎是沉入美夢了一般。


    蕭讓垂眸看她許久,眼眶卻漸漸變紅了。


    大夫說,顧熙言是受到了刺激,一時間悲痛過度,難以承受,才會如此昏迷不醒。


    今日夷山之巔,顧熙言眼睜睜地看著韓燁被箭矢穿心而過,眼睜睜地看著他渾身是血的墜落山崖。排山倒海的恐懼和無力感鋪天蓋地的襲來,顧熙言悲不自勝,兩眼一黑,竟是暈了過去,險些跌下懸崖隨韓燁而去。


    千鈞一發之際,蕭讓雙目赤紅地飛身上前,一把抱住她搖搖欲墜的身軀,一路把人抱迴了大營之中。


    蕭讓閉了眼,額際緊緊貼著她的手背,心中滿是懊悔不跌。


    今日山頂之上,舊恨新仇齊齊湧上他的心頭,一腔妒火吞噬了理智,以至於他一時殺紅了眼,滿心都想著把韓燁置於死地,竟是忘了顧熙言還在旁,正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


    顧熙言打小生的嬌軟體弱,一向害怕打打殺殺,是深閨裏水做的女兒家。兩人成親之後,每日朝夕相處,好不容易放下前塵戒備和他親昵了一些,才消除了對他的一腔懼意……他的妻子是見花落淚、對月傷懷的嬌弱美人兒,他實在不該讓她親眼看見那等血腥殺戮的場麵,更不該讓她親眼看著韓燁一箭穿心、渾身是血的跌落懸崖……


    他分明可以護好她的,可是他沒有。


    蕭讓輕輕放下顧熙言的手,幫她掖好被子,俯身在她的唇瓣上蜻蜓點水地吻了一下。


    男人俊臉上神色悲慟,望著美人兒的睡顏,喉結上下動了動,輕啟薄唇道,「顧熙言,今日我不顧你的求情,執意射殺了他,乃是此生絕不後悔的決定。成王敗寇,戰場之上容不得一絲寬容和心軟。若是今日山頂的處境對調,韓燁也定然也不會對我手下留情。」


    「所以,若是你心中有恨、有怨,就快些醒過來找我算賬……別睡太久。」


    三日後,盛京。


    數日之前,盛京周邊各州郡的流軍接連舉旗起/義,一時間揭竿為旗,雲集響應,朝盛京方向泱泱而來。


    太子李琮於東宮緊急籌謀部署,派京中的將士戍衛盛京城門,拚死抵抗亂軍。奈何,此刻大燕的大半兵力都遠在夷山,不過半日的功夫,起/義軍就攻破了兵力衰微的城門,殺入京師重地。


    起/義軍出身草莽,無軍規軍紀,所到之處,皆燒殺搶掠,荼毒婦女,無惡不作。


    一時間盜竊亂賊四出,盛京城中的大街小巷屍骨滿地,餓殍紛紛,無家可歸者、死傷親友者、重傷殘廢者不計其數,坊間徹夜有人哭嚎哀歎,真真是應了「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之語。


    翌日,平陽侯、定國公等人率領大軍班師迴朝,於京郊地界和起/義軍主力相遇,經過一番血戰廝殺,三軍舉武揚威,剗惡鋤奸,將起/義軍剿滅殆盡。


    據坊間傳言,當日肅清起義軍之後,三軍劍指北鬥,高喊「並匡社稷,肅清妖孽」之語,聲震青天,叱吒風雲。


    爾後,諫議大夫沈階於金鑾殿前上表,曰「今日天子腳下,盛京城中,流民遍地,居無定所,微臣願和諸位同僚一道,貢出微薄俸祿,獻出家中米糧,廣設粥棚、居所,以安置流民,廣施仁道。」


    此倡表一出,京中的高官之家、世家大族皆紛紛於街道設立粥棚,接濟那些被叛軍毀去家宅,流離失所之人。為防止流民聚集,滋生瘟疫,太子李琮還親自下旨,令太醫於鬧市坐診,為流民、百姓義診,不取分文。


    平陽侯府。


    一行身著甲胄的將士們龍行虎步而來,為首一人金甲紅帔,生的龍章鳳姿,氣宇軒昂——正是蕭讓。


    「秉侯爺!京中各城門、坊市的布防皆已到位!」


    「秉侯爺!禁廷各宮門處戍衛之兵將皆已增加兩倍人手!」


    從演武堂出來,一路上軍報不絕於耳,說話間的功夫,眾人行至一處院子前,蕭讓微微抬手,身後眾人當即噤了聲。


    隻見高大的男人抬腳便邁入了院門之中,空留下一眾下屬麵麵相覷。


    侍衛流雲躬身道,「請諸位將軍暫迴,此處乃是主母院落。」


    自從那日顧熙言在懸崖上暈過去,已經過去了四五天了,前來診治的太醫換了一波又一波,都麵露難色地道「主母受了刺激,一時難以接受,想來是神識不願意醒來,若是強製用藥刺激,隻怕會損傷靈台,現下隻能靜觀其變」。


    數日過去了,從夷山到盛京,天下形勢大變,而她依舊躺在那裏,人事不知,生死未卜。


    蕭讓的一顆心漸漸沉了下來,凝園服侍的一眾下人也皆是麵籠愁雲。


    迴京之後,顧府曾差人來請顧熙言迴娘家小住,並問了幾次兩人和離的事,蕭讓隻道「當時生了齟齬,和離乃是一時氣話」,便悉數將其擋了迴去。


    這幾日,蕭讓全權戍衛京中乃至禁廷之中的軍事布防,白天忙的不可開交,晚上便徹夜守在顧熙言身旁。


    好幾次午夜時分,紅翡和靛玉聽見內室裏有說話聲傳來,還以為是顧熙言醒了,忙披了衣裳點燈去看,不料挑了簾子,竟看見蕭讓連身上甲胄都沒脫,正倚著床頭昏昏睡去,手裏還緊緊握著顧熙言的手,嘴裏不住地低聲喚著她的名字。


    蕭讓抬腳進了凝園,隻見院中丫鬟婆子皆是一臉喜色,手裏捧著碗碟盞盅從正房中進進出出,步履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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