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昭帝將一本奏折遞給了童千鶴,這兒在場的大臣沒有朝堂上的老古董,因而也沒人對明昭帝此舉提出異議。


    童千鶴尋了個位子坐在一旁,矮桌上放了些軟糯糕點,她還未用早膳便來了,此時覺著有些個餓意,一邊安靜地聽著他們幾人商議,一邊看著手中奏折的內容,捏了塊糕點塞進嘴裏。


    “皇上,這封奏折是前兩日先派去蘇陽的暗衛昨日送來的,想必其中內容應當是確切的。”蔣牧迪道。


    “正因是如此,朕才覺得心寒,蘇陽郡守乃是先帝十分看重的老臣,甚至還親筆題字清正廉潔。”


    聽著他們的話,童千鶴細細看下來手中奏折的內容。


    “蘇陽之地繁榮富饒,人稠物穰,然百姓行色匆匆,街邊店鋪卻物價奇高,詢問店內掌櫃竟說是蘇陽規矩如此,郡守府內守衛森嚴,尤其是多處上鎖院落。蘇陽城內缺水,河道原有的水日漸減少,河床已是淺露,且據說喝了河內剩下的水會生重病,因而百姓用水需得每日排隊交錢才能限量領用……”


    奏折足足寫了五頁有餘,看完後童千鶴嘖嘖驚異,對這蘇陽郡守她也有是點印象的,在朝臣裏名聲原來也是不錯的。


    “蘇陽城內狀況竟是如此嚴重……”


    明昭帝點了點頭,眯了眯眼,道:“昨日收到這奏折後,關於物價之事,朕和愛卿們商議後,已經先派了暗衛去京城查江盛,此事非同小可,江盛不可能不曉得風聲。”


    江盛是戶部尚書,主管大昭戶籍、田畝、物價、賦稅之類,蘇陽郡守竟然敢這麽在一城之內修改物價,背後沒人是決計不可能的,估計這裏頭的水深得很……


    童千鶴點了點頭,這點她也覺得是這樣,江盛此人同這事肯定是脫不開關係的,隻是這個江盛若是有如此魄力,現下的尚書統領當該是要換人了,要知道蘇陽離京城也就那麽點距離,東窗事發是早晚的事,不知道背後主事的人是誰。


    “那缺水又是為何?河道內的水怎會無緣無故便減少,蘇陽此地百年來從未出現過這種狀況的,可看過上遊情況了?”童千鶴奇怪地問道。


    “這點我也覺得很是奇怪,那蘇陽郡守還能將城裏的河道、水井都給抽幹了不成?”常冀附和道。


    “少珵,你如何看?”


    “皇上,臣以為,蘇陽郡守將河道、水井抽幹是不可能的,況且近日也沒有大旱的跡象,應當是郡守府派人做出的假象,具體是如何做讓水減少的,還要去看看狀況。”林少珵緩緩道出自己的看法。


    明昭帝左手托著下腮,思忖著林少珵方才所說的話。


    蔣牧迪出聲道:“皇上,臣以為,蘇陽郡守定有什麽不可曝之於眾的秘密,說不定是為了貪汙,上鎖的院落內指不定還藏著當初朝廷發放的銀兩。”


    童千鶴不置可否,她覺得貪汙隻是其中一道問題,而並不是最主要的,她忽然想起來當初先帝給蘇陽郡守題字時她也站在桌案旁。


    先帝曾說:“蘇陽郡守心性廉潔,大昭郡守裏他若是稱的第二清貧,是無人可稱第一的,綏華,你要記住,如若這類原本正直純良之人,日後做了什麽有害大昭之事,切要小心背後有小人的陰謀。”


    她相信父皇是不會看錯人的,隻不過人心難測,一切還是要等晚時到了蘇陽再下定論。


    ……


    龍船東側的正中臥房內


    “可去給蘇丹平傳過消息了?”嘉太後站在臥房內,朝著某個角落壓低了聲音道。


    “是,屬下傳過了,確認蘇陽郡守收到消息了。”謝青的聲音不知從何出響起,隻聽得其聲,卻見不著人影。


    “嗯……蘇陽的事你看著幾分,隻是沒想到皇上竟先去了蘇陽,”嘉太後輕重不一地敲著塗著鮮豔豆蔻的指甲,想著當下的情況,“看來哀家得想個法子慢些到蘇陽。”


    “太後,還有江盛那處可要去提點一下?”謝青隱隱有些擔心地問道。


    “嗬,江盛就不必了,也不過是個趨炎附勢的東西,他是有求於哀家,在沒達成目的之前他決計不會蠢得把自己暴露出來,若是他敢說半個字,你直接去將他做了便是。”嘉太後麵色猙獰,陰毒狠辣,完全看不出是個心生向佛之人。


    “是。”


    ……


    眾人在船二層內就奏折上的其他問題商討了對策,童千鶴聽完他們的話後偶爾提出自己的見解,如何將對策更加完善。


    在用過膳食後,天色漸晚,船隊已經入了運河的蘇陽分支,河麵平穩,天際不斷變幻的粉藍色晚光賞心悅目,似隨季流轉的蘇陽繡球花色,美不勝收。


    “皇上,皇上,太後娘娘似是犯了暈船症,吃不下飯,反胃了好幾次,皇上您去看看吧……”


    嘉太後那派來的小宮女一臉慌張地進門,朝明昭帝做了禮後急急道。


    明昭帝攏了眉,奇怪道:“怎麽今早還沒事的,這會突然犯暈了?可叫了太醫了?”


    “迴皇上的話,雖是叫了太醫了,可太後並不大願意讓太醫看病……”


    “胡鬧!”明昭帝對小宮女所說之事顯然很不滿,“你帶路去看看太後。”


    “是。”


    小宮女垂著腦袋,帶著眾人前去嘉太後的臥房,童千鶴跟在最後麵,有些出神地低著眉眼看著自己的手指甲蓋,嘉太後前一日還好好的,怎麽這會突然犯了船暈,這個女人心思手段多的很,向來不會多做沒用的事情,不知將皇兄叫去,是意欲何為……


    一行人被帶到臥房門口的時候,曹姑姑在門外焦急地左右來迴踱步,看到明昭帝後像見到救星一樣,猛地上前跪下,磕著頭哭喊道:“求皇上救救太後娘娘吧,皇上救救太後娘娘吧!”


    見曹姑姑如此驚慌失色,明昭帝心下一沉,加大了步伐邁入臥房內去。


    因為有朝臣不得入後宮的規矩,幾位大臣便都駐足停步在臥房門外。童千鶴一時不察,直直撞上了林少珵的後背,那個被撞的人倒是跟個鐵柱一般紋絲不動,反而是她連著倒退了幾步。


    “嘶……”


    前麵的人轉過身來看童千鶴,童千鶴的鼻尖有些紅,一手吃痛地緊捂著,凝著秀眉杏眸瞪了他一眼,像極了一隻被踩了尾巴跳腳的波斯貓。


    林少珵抿了抿嘴唇,正欲說些什麽以示關切,童千鶴就頭也不迴地繞過了他,徑直走進臥房去了。


    雖然鼻子被撞的生疼,但還是看嘉太後到底要耍什麽把戲更重要些。等她進去的時候,隻見嘉太後臉色慘白,看起來確實是一幅暈船的痛苦模樣,李玉和也站在裏頭,她正給嘉太後殷勤地揉著額角的穴位。


    “孫太醫,太後狀況如何?怎麽原本不暈船的突然暈了?”明昭帝朝旁邊的太醫問道。


    “迴…迴皇上的話,”孫太醫垂著頭,“太後娘娘鳳體欠安,脈象細弱沉重,氣血虧虛,又是長時間在船上,一時間受不住,便犯了船暈。”


    “那可有何良藥能緩解太後現下狀況?”


    孫太醫看了眼嘉太後,咬了牙說道,“皇上,緩解之藥是有的,隻是再好的藥也不及及早下船。”


    此時嘉太後也難受得顧不得儀態,攀著床沿犯惡心,任誰看了這模樣都覺得淒慘。


    明昭帝聞言有些犯難,到蘇陽還要兩三個時辰,若是此時就靠岸下船,意味著他們接下來的路就要用馬車趕,尚不說馬車慢且還繞了遠路,比起水路要多大半日的路程,而且馬車趕路時顛簸起來不見得比坐船好受,倒不如快些到了蘇陽再好生安養。


    “朕知曉了,你且先去將藥配來給太後服下。”明昭帝沉思後道。


    童千鶴在旁邊觀察了嘉太後半晌,看不出她是真暈假暈,隻是她同明昭帝想到了一處去,這話明昭帝不大好說出口,嘉太後都做出一副這麽難受得模樣,還要叫人再忍受兩三時辰,實在與大昭孝行為先相悖,但是若用馬車多花上一日,且不說嘉太後中間又會整出什麽事來,再者若是被有心人傳了信,等他們到那蘇陽郡時的狀況,怕是就截然不同了。


    於是她眯著杏眸朝嘉太後道:“太後,我們此行是為巡遊,隻需得再過兩個時辰便能到蘇陽了,太後若是難受的厲害,綏華叫人開得慢些便是。若是就此停船改坐馬車,不光是路途更遠讓太後你更難受,更於巡遊不利,若是慢了一步錯失了抓住大昭蛀蟲的機會……”


    童千鶴邊說邊搖了搖頭,明昭帝讚賞地看了她一眼,不愧是他的皇妹,深知他的用意。


    嘉太後閉著眸躺在床頭,臉色一僵,童千鶴說出這樣的話,若是她再執意堅持停船,倒顯得她分不清輕重,為了自己不顧大昭朝政了,這麽做反而失了皇帝的信任,得不償失。


    “哀家無妨,這兩三個時辰還是能受得住的,”嘉太後做出一副戚戚之態,麵色蒼白,引得明昭帝心中一陣愧疚,“好了,你們都先出去吧,有玉和陪著哀家就好了。”


    明昭帝點了點頭,朝玉和道:“玉和,且好好照顧太後。”


    “兒臣知曉。”李玉和應了聲。


    待明昭帝和童千鶴走後,謝青的身影隱現在太後臥房角落。


    “謝青。”嘉太後收起方才在人前那脆弱之態,朝一角喊道。


    “太後。”


    謝青忽然出現在臥房內,嚇了李玉和一跳,腦中隱約想到了什麽,不敢深思,她輕屏著唿吸,不敢主動做聲問。


    在大昭,除了皇上之外的任何人私養暗衛都是犯法的,一經發現,俱是要定死罪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娘子荷包請收好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岑青執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岑青執並收藏娘子荷包請收好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