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仲裁法第四十七條第二項規定,聲請法院裁定承認外國仲裁判斷……」


    法庭上,對手律師仍在引述條款爭辯,嶽潁皙卻早已勝券在握,一臉淡定地等待宣判。幾分鍾後,判決結果出爐,他為委托人贏得勝訴,神情依舊淡然,畢竟一切早在他預料之中,沒有失敗的可能。


    「嶽律師,真的太感謝你了!」


    一身名牌黑西裝的中年富商聽完判決笑嗬嗬,一出法庭外便熱情地握住嶽潁皙的手猛搖。


    「大家都說我這場官司輸麵大過贏麵,連兩審都敗訴,果然還是你有辦法!」富商熟稔地拍拍他臂膀。


    「晚上我要辦場慶祝宴,你一定要來啊!順便談談委任你擔任我們公司法律顧問的事。」


    「謝謝彭董,我一定會到。」嶽潁皙牽唇笑笑,說得客氣,應酬式的笑容任誰都看得出來。


    不過彭董一點也不以為意,畢竟這年輕人傲慢不是沒有道理。才三十歲已經是業界知名的冷血律師,專門受理有爭議或不被看好的難打官司,厲害的是他還真是如有神助,每每能找出反敗為勝的關鍵證據或法條漏洞,硬是跌破眾人眼鏡贏取勝利。


    今天在法庭上看他與對方律師的攻防激辯更是精采,對方律師原本一副篤定勝訴的囂張氣勢,卻在嶽潁皙的連番攻勢下自亂陣腳,幾次冒火詰問反遭法官出言訓斥,頓時成了鬥敗的公雞,臉色有夠難看,他在一旁樂得都想鼓掌喝采,不得不服氣這姓嶽的律師舌粲蓮花的功力驚人,他服氣!


    話說迴來,即使以他身為男人的眼光來看,這小子也真是長得有夠玉樹臨風、氣宇軒昂。


    那張輪廓端正的帥氣臉龐不隻是好看而已,彎刀眉、銳菱唇,笑起來夠迷人、垮下來夠嚇人,就連沒表情盯著人看都可以令對方打從心底發寒,睥睨一切的氣勢要是生在古代,肯定是個王!


    「那就這麽說定了。正好我小女兒剛從法國學成歸國,可以介紹你們認識,大家交個朋友。」


    彭董越看越欣賞他,靈機一動,打著順利的話,或許能將這人才拐來當乘龍快婿的如意算盤。


    「能和彭小姐認識是我的榮幸。」


    嶽潁皙當然明白對方的用意。彭董身家約莫二十億左右,膝下隻有兩位千金,隻要對方模樣別長得太不堪入目,脾氣不至於太嬌縱,對他而言倒不失為可以交往看看的好對象。


    反正女人嘛!關起燈來,對他而言都差不多。


    身家背景,才是他決定未來伴侶的第一要件。


    「嗬嗬~~那就晚上見嘍!」縱橫商場多年,彭董看得出他不是敷衍,而是真有興趣。


    即便擺明是看在他這個做父親的身家條件也沒關係,在他們這階層的兒女婚姻,有誰不是基於各取所需?他看好這孩子終有一天能站上律師界的首席王位,人脈也會比他更廣。


    人生在世,有時無形的勢力遠勝過有形資產能給的助力,這可是他在商場打滾多年的真切領悟。


    「彭董看你的眼神,好像巴不得立刻叫他女兒跟你去登記結婚似的。」


    彭董一群人前腳才離開,嶽潁皙的助理黃亞述便忍不住嘀咕,還皺起鼻子猛搖頭。


    「如果他女兒長得像他,我一定啃不下去。」黃亞述推推垂落鼻梁上的厚黑鏡框,考慮一下又改口。


    「不過,要是附上彭董一半家產當嫁妝,那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要不要『犧牲成仁』。」


    「你還真看得起自己。」


    嶽潁皙懶得理會超自戀的男助理,先行下樓。


    說實話,能當他的助理超過兩年,肯定具備過人才幹,還得超級耐操,黃亞述這人腦袋聰明,工作能力更是完全沒話說。


    但他那張尊容就像被卡車來迴輾過,每每看到那唯一圓凸的鼻頭,都教人手癢得好想往那上頭掛串鑰匙,虧他還有這份驚人自信去嫌棄別人長相。


    「嶽潁皙,你這個混蛋!」


    才走出法院大門,敗訴的另一方事主氣唿唿地高嚷著他的名字,作勢要衝過來找他算帳,走在後頭的黃亞述立刻轉身去找熟識的法警幫忙。


    「阿爸,不要這樣!」事主的兒子一邊攔著父親,一邊狠瞪嶽潁皙。「像他那種專門替為富不仁的家夥打官司的走狗,隻要有錢賺就可以昧著良心說話,你罵他混蛋還汙辱了蛋!」


    「汙辱了蛋沒關係,汙辱了我比較麻煩。」嶽潁皙似笑非笑地摸摸自己西裝口袋。「我有個習慣,走出法庭立刻打開錄音筆。剛剛你們父子對我所做的人身攻擊已經錄音存證,你們是要立即向我道歉,還是下迴法院見?」


    「你——」


    「不準在這裏鬧事!」


    事主兒子急怒地朝他衝去的當下,法警剛好趕至,立刻快步上前攔阻,避免衝突發生。


    「放開我!」對方不斷試圖攻擊,法警隻好使出巧勁將人壓製在地。


    「做什麽?放開我當事人!」


    慢一步下樓的對方辯護律師,一出來就瞧見自己的委托人被法警壓製在地,連忙跑過來了解狀況。


    「現在是什麽情況?」頭發花白的老律師不問自己的委托人,直接向嶽潁皙詢問。


    「您的當事人輸了官司想揍我出氣,如此而已。」嶽潁皙的語調淡然沒有任何起伏,彷佛現場混亂完全與他無關。「看在大舅您的分上,剛剛他們父子倆出言侮辱我的事,就暫且當作沒發生,我先走了。」


    「什麽?你是那混蛋的舅舅?!難怪我們會輸得一敗塗地,根本是請鬼開藥單!」


    「劉董,你聽我解釋,我跟他已經十幾年沒連絡,加上他又改名,我也是接案之後才知道……」


    嶽潁皙可沒那個閑工夫理會大舅與對方的爭執,反正對他而言,「大舅」隻不過是個稱謂。


    有血緣關係又如何?當年母親在世,對方也沒把他當親人看待,所謂的大舅在他眼中和路人甲沒什麽不同。


    任何人的死活全與他無關,大家各憑本事求生存,同情弱者隻會讓他自取滅亡,這便是他在業界的生存之道。


    畢竟能讓他記在腦裏、擱在心裏的,這世上僅有一個人,隻要能供給她最好的生活,就算與全世界為敵也無所謂!


    晚上九點多,夜市裏人聲鼎沸,魏思誼光找停車位就在附近繞了快半小時,要不是為了做善事,真的很想打道迴府。


    「魏小姐,停這裏。」


    別說她沒耐性,就連跟著她的阿飄都受不了,居然將一輛違停在機車格內的汽車直接「咻」地橫空移至道路另一旁的泥濘空地裏,催著她停進去。


    「白姨,以後千萬別這樣。」她緊張地環顧周遭。


    「幸好這裏位置偏僻沒有監視器,附近也剛好沒人,要不然有心髒病的人看見會活活嚇死!」


    「好啦、好啦!」被魏思誼喚作「白姨」的中年女鬼點點頭。「快點去找我老公,遲了就來不及了。」


    「放心,我人都到這裏了,肯定來得及。」魏思誼停好車,邊脫安全帽邊安撫她。


    「欸,早知道就不藏什麽私房錢!才和我老公決定賣舊屋換新屋,新房還在裝潢我就走了,連一晚都沒住上。最糟的是那七十幾萬的私房錢和金飾全藏在我老公找不到的地方,要是讓別人拿去,我真的會死不瞑目!」


    不是「會」,而是已經死不瞑目。


    魏思誼在心裏附和著,平常聽人家說「死要錢」,眼前這位白姨就是這樣。


    人走了還牢牢記著私房錢沒向家人交代清楚,無法超生,偏偏幾次托夢又進不去她老公夢裏,才輾轉找上她幫忙。


    糟的是新屋主看準了時辰,明天一早就要請人來打掉房裏所有裝潢、重新整修,要是不通知她老公在開工之前將那筆私房錢取出,將來想討迴恐怕隻能看對方良心了。


    不過錢拿不迴來不是重點,可怕的是白姨執念要拿迴那筆錢,怎樣都不肯去輪迴轉世,萬一真成了孤魂野鬼,那才麻煩!她身邊已經有了一個艾大姊,絕對不需要再多一位白姨來湊熱鬧。


    「白姨,你放心,我已經跟你老公約好,隻要他今晚準時赴約,一定可以拿迴你的私房錢,讓你安心離開……」魏思誼邊走邊安撫她,反正戴著口罩也沒人瞧見她嘴巴在那裏講個不停。


    隻不過她講了半天都沒得到半句迴應,納悶迴首,才發現白姨停在離自己五步遠的地方,不知道看什麽看到出神。


    「白姨,你想吃烤玉米啊?我待會兒買一支『燒』給你。」魏思誼往迴走,發現對方的眼光似乎盯在那攤上,非常大方地允諾。


    「不是啦!」白姨有些害臊地指向烤玉米攤旁排隊等待的長長人龍。「看見那個穿西裝、打條銀色領帶的男人沒有?跟我老公年輕時長得真像!是不是很帥?」


    魏思誼依著白姨的指示看過去,的確有一位來逛夜市卻穿著一身鐵灰色的筆挺西裝、亮到能反光的皮鞋,還拎著方正褐色公事包的男人,與周遭氛圍格格不入地站在那兒。


    因為怪,所以怪得引人注目;因為引人注目,更讓人發現那張沒有特別表情的冷凝俊顏真好看。


    如果他笑起來,神情不再如此嚴肅,雙眼帶點迷蒙地微眯、薄唇往上一勾——嗯,肯定迷死人!


    「帥。」魏思誼老實附和。


    就外貌而論,這個高帥挺拔的男人正是她的「菜」,可惜他那淡漠神情看來有些倨傲,給人一種難以親近的疏離感。


    說真的,將來自己要是能拐來一個有這樣的長相、但是性格溫柔體貼的老公,真的是半夜作夢都會笑。


    「當年我老公真的就長這樣帥,我可是對他一見鍾情,過五關斬六將才從一堆情敵之中勝出,跟他一起走在路上不知道多有麵子。」白姨依依不舍地望著那男人迴想當年。「欸,可惜啊……」


    「可惜什麽?」


    「你待會兒看見我老公就知道了。」


    白姨說完便逕自往前飄去,魏思誼忍不住多望了望那男人一眼,才跟著快步追上。


    然後,她來到了白姨家門前,見到了白姨老公,感覺自己像是遇上了詐騙集團……


    「白姨,你吹牛未免也吹太大了吧?你老公跟剛剛那個型男長得像?除了身高之外,我還真是找不到一丁點相像之處。」


    趁著跟白姨老公說完「藏寶處」,對方正在尋找時,魏思誼非常不給麵子地戳破事實。


    白姨的老公約莫五十多歲,四肢看起來不胖,卻挺著一顆又圓又大的啤酒肚。頭發正麵看來不少,從頂上看來卻是「中空」,眼角下垂,連嘴角也下垂,眼袋更是厚厚一層,還一口黃板牙,比同齡男人至少老上十歲,要說他年輕時是帥哥,她真的難以想像。


    「我沒騙你,他年輕時真的很帥,結婚後我才知道他愛喝酒,每天工作完一定要來幾瓶啤酒,還特別愛吃肥滋滋的豬肉,加上遺傳到我公公的頂上禿,兩年前又一次小中風,所以才變成這樣。」


    白姨頓了頓,接著說:「不過就算他變成這樣,還是我最愛的男人。我偷存那些私房錢也不是為了自己,我知道他一直想把開了十八年的車換掉,打算等搬進新家那天給他驚喜,把錢拿出來供他買輛新車,誰知道睡個覺再醒過來就成了這樣……」


    魏思誼看白姨望著老公的背影仍舊充滿愛意,彷佛在她眼裏的丈夫,依舊是當年讓她一見傾心的俊帥型男,什麽叫做「情人眼裏出西施」,她似乎有點懂了。


    愛到刻骨銘心時,無論對方外貌如何改變,在自己眼裏仍舊是無人可取代的天下第一人吧?


    原以為白姨是「錢鬼」,結果她不是貪財,而是牢記著要完成丈夫換車的心願,都老夫老妻了還死了都要愛,雖然有點肉麻,但還真是令人羨慕。


    欸,能擁有這樣無論生死都牽掛著自己的另一半,白姨的丈夫真是三生修來的福氣呀!


    「真的找到了!」


    白姨老公的驚喜唿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談,在聽魏思誼轉述自己老婆記掛著要拿這些私房錢為他換新車的事,五十多歲的歐吉桑更頓時哭得像個小男孩,不斷對著看不見的妻子亡魂訴說思念之情,甚至問能不能跟她走?深厚的夫妻之情感動得魏思誼也跟著眼泛淚光……


    「唿!任務達成,這下我功德圓滿了吧?」


    在目送白姨老公先行離開之後,魏思誼擱在心裏的小石頭又少了一塊。


    「白姨,你也別再留戀人世,快點去你該去的地方,我也要迴家了。」


    「魏小姐,真的很感謝你。」白姨感激地朝她深深一鞠躬。「你幫我完成心願,我應該要報恩——」


    「不用、不用!」報恩還得找機會,那還要被跟多久啊?「真要報恩的話,就請你早點升天。」


    魏思誼婉轉地拜托白姨好心一點,人鬼殊途,她不怕鬼不代表喜歡身邊群鬼飄飄,時不時地跑出來跟她打招唿啊!


    「那好吧,我走了。」白姨語氣裏帶有幾分不舍,戀戀地望著丈夫離開的方向。


    「啊,那個帥哥皮夾快被扒了!」


    白姨身影漸漸化為透明時,忽然手指著魏思誼身後緊張嚷嚷。


    魏思誼一迴頭,方才被她們倆評頭論足的型男還站在烤玉米攤前,經過他身旁的一名少年,正神不知鬼不覺地抽走他放在褲袋裏的皮夾——


    「有扒手!」


    連一秒的思索都沒有,魏思誼聽見自己大喊的同時,兩條腿也已經朝著扒手飛奔而去。


    嶽潁皙當然也聽見了那聲大喊,隻是不為所動。


    閑事勿理是他奉行的準則,沒必要為了不相幹的人浪費時間、以身涉險,他的性命可是十分寶貴,時間更是分秒珍貴,要不是那個唯一讓他掛心的人兒嚷著要吃烤玉米,他才不會浪費時間在這裏排隊——


    「你的皮夾被扒了!」


    一記又猛又重的巴掌拍在嶽潁皙左臂上,他皺著眉才轉頭,出聲的女人已經像風一樣忽地掠過他身後。


    他手往褲袋一摸,皮夾真沒了,這才驚覺被扒的原來是自己,而那個素昧平生的女子正奮力想為他追迴失物。


    「給我站住!」


    魏思誼腦袋裏什麽都沒多想,一心隻想逮住那個可惡的扒手。


    她拿出小時候追著頑皮弟弟滿街跑所練就出的飛毛腿功夫,不一會兒便追上扒手,加上院方前不久才請人教導他們醫護人員簡單的擒拿術,此時正好派上用場!隻見她伸腳往對方膝蓋後方猛力一踢,扒手便當場單腳酸麻撲地。


    「啊!」


    魏思誼見對方趴下,其他見義勇為的人也快要圍上,一時輕忽伸手要取迴皮夾,卻被扒手突然拔出美工刀在手臂內側劃下長長一道血口,頓時縮手痛喊。


    「臭女人!」


    扒手怒啐一聲,順勢起身,意欲挾持她來當逃脫的肉票,亮晃晃的刀片筆直往魏思誼脖子上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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