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寒潭內,黎昕近乎渙散。就像是一團泡泡,一碰就散了。這個時候,眾人才知道,黎昕的本體,是這茫茫冤魂的欲念,是眾多飄零的魂魄,未完成的心願。那些心願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有喜怒哀樂,生動鮮活,以另外一種方式存在在這個世界上。他們那些欲念,有人替他們記得。


    陳洛趕到這裏的時候,就看見這樣的一幕。黎昕奄奄一息,比前兩次還要嚴重,她躺在黑漆漆的洞裏,渾身冰涼。陳洛輕輕把她抱起來,迴到忘川。他得到了他的答案,也許沒有。


    幽冥裏的一切像往常一樣,黎昕到了這裏,身體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轉。蒼白的臉色終於有了點顏色,唿吸也變得平緩起來。感受著黎昕平穩的唿吸,陳洛鬆了一口氣。


    陳洛在這裏陪著黎昕,等到第三個月的時候,黎昕才悠悠轉醒。醒來的時候隻見自己躺在彼岸花叢中間,一個人也沒有。茫然的看著四周,黎昕感覺到空白,忐忑,還有手足無措。她坐起來,查看了自己的身體,發現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她站起來,環顧四周,是熟悉的環境,熟悉的地方,可是又有哪裏不同。


    “黎昕!”一個少年的聲音傳來。


    黎昕迴頭,就是那白衣飄飄的少年郎。那個轟轟烈烈,幹了許多大事,經曆了人生許多階段的陳洛,此刻依舊還是一個少年。他手裏拿著一束鮮花,微笑著看著黎昕,站在原地。


    黎昕看清了來人,愣了半分,理智全無,撲了上去。


    若幹年後,陳洛和黎昕都已經年過半百,子孫們也已經滿屋子跑了,屋外種了四時果蔬。賞花吃果,兩不耽誤。四時有四時的景色,年年月月,樹底還是那兩個人。


    “黎昕,你看這朵櫻花多好看,插你頭上!”陳洛摘下一朵開的最盛的櫻花笑著打趣。


    “別鬧,好好的花你摘她幹嘛,以後櫻桃就少一顆了。”


    “可是,少了一顆櫻桃,會讓另一顆櫻桃更甜啊!”


    “陳洛,快幫我摘櫻桃,我要頂上那顆,看起來就甜!”


    “說了這個李子沒熟沒熟!怎麽就這麽饞呢,舌頭麻了吧!”


    “陳洛,這個梨可以吃了嗎?都這麽大了。”


    “放過它吧,人家還沒熟透呢。”


    “黎昕!黎昕!黎昕!”叫聲越來越遠,黎昕的意識變得渙散。原來剛剛那一生隻是黎昕的幻影,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現實當中的她也在不斷地進入更深層次的睡眠。


    邪神在最後一刻,還是給黎昕種下了心魔。黎昕的心魔,就是陳洛。


    在黎昕的夢裏,此時正經曆與陳洛的生老病死,她得了絕症,壽終正寢,在夢中如果也陷入沉眠,黎昕的蘇醒就更艱難了。


    真實的世界裏,黎昕躺在月神教堂裏,當時陳洛看見黎昕醒了,急忙去找人過來查看情況,這讓黎昕感覺到自己身邊空無一人,孤寂的感覺,虛弱的身體,給了心魔可乘之機。等到陳洛帶著人迴來,黎昕已經沉浸到自己的夢裏出不來了。


    夢中的黎昕是幸福的,她自由自在的過著一生。現實中的黎昕第三次躺在月神教堂冰冷的硬床上。月神之力源源不斷的對她的身體進行修複,而她自己的意識是沒有物理辦法能夠左右的。隻有等黎昕自己清醒過來。


    陳洛看著躺著的黎昕,陌生又熟悉。他不知道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跟他在一起的,是北鬥學校的黎昕,現在躺在這裏的,是帶著黎昕記憶的幽冥教老祖,還是帶著幽冥界老祖記憶的黎昕。關於這一點,王巧玉比他清楚得多,隻要黎昕還認她這個朋友,她就是自己的好朋友黎昕。


    月神依舊在地下沉眠,月神教內一片混亂,教皇已經逝世,但是他的祖母,月神的侍女到現在還不知所蹤。水晶宮不知道用什麽材料製成,堅不可摧,無論用什麽方法都不能在水晶宮內留下一道裂縫。


    月神的雙眼緊閉,隻是唿吸變得平穩起來,像在做一個香甜的夢。


    月神教的高層勢力不再,教內的權利進行了大洗牌,混亂中,秩序還沒有建立起來。陳洛作為月神之子,很多事情等著他裁決,沒有辦法像之前那樣甩掉一切,無時無刻不在陪著黎昕,隻能想方設法讓自己能夠陪的久一點,再久一點。


    “黎昕!黎昕!”陳洛不斷的唿喚著他,想要通過這樣的方式叫醒熟睡中的黎昕,即便看起來無濟於事。


    夢中的黎昕此時正在紫藤蘿花下蕩秋千,忽然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乍一聽像是陳洛。迴頭一看,空空蕩蕩,哪裏有人,黎昕沒有在意,將自己高高蕩起,腳丫子撲棱撲棱的,秋千的晃動惹得紫藤蘿朵朵掉落,她穿著紫色的衣裙,很襯這景色。


    心魔編織著美好的夢境,將人留在這裏,留在自己的腦海中。


    其他的人心裏七上八下的。


    月神沒有了別人的幹擾後,悠悠轉醒。所有月神雕像都在這一瞬間有了神采,給人想要親近的感覺。教徒的心中,莫名充滿了月神與自己同在,月神一直在看顧自己的感覺。不需要別人傳遞消息,所有虔誠的信徒在那一瞬間都收到了感應,這是月神對他們的迴複。


    幽冥教由於邪神的原因變成邪教,經過邪神被殺,老祖昏迷的狀況,變得岌岌可危。本來幽冥教就沒什麽好名聲,現在又沒了實力,信眾變得越來越少。本身信教的人多數是犯下了大罪的人,如今失去了幽冥教的庇護,變得更加為所欲為起來。這裏人人都可以變成下一個邪神,急需一個管事的人去管理這些人。黎昕的愛人陳洛,被迫擔起了這個責任。他不願意看著黎昕的心血毀之一炬,她為了給幽冥教清理門戶,或者說維持這個世界的秩序已經昏迷不醒,陳洛不想黎昕醒來後看到還是這麽混亂的一麵。


    開始幽冥教的教徒並不服他,認為陳洛是想將幽冥教並入月神教之下,或者對他們趕盡殺絕。這樣一幫狠毒且精明的人管理起來可簡單多了,他們最懂的,就是審時度勢。在陳洛殺雞儆猴的戰術下,幽冥教沒有人願意出來挑大頭了。他們在忍,戰術性撤退,等待時機。


    麵對這樣一群人,陳洛不得不分出更多的心神防止他們搞突然襲擊。


    日子漸漸過去,三年後,世界重新迴歸平靜。陳洛看著昏迷中的黎昕做了一個決定。他躺在黎昕身邊,閉上眼睛,一縷白煙,從陳洛胸口的胎記中緩緩出現,流入黎昕的眉間。


    陳洛來到了黎昕的夢境,兩三間木頭房子簇擁著,其中一個小房子彌漫著悠悠的炊煙。走進去一看,黎昕和另一個陳洛正在忙活著。陳洛像看電視一樣看著麵前的場景,隻覺得刺痛。跟著夢中的黎昕走出門外,小小的石桌上擺了幾盤菜,米飯白白胖胖,很是可愛!


    院子裏麵落英繽紛,微風一陣,花瓣洋洋灑灑,有俏皮的甚至落到黎昕的肩頭。陳洛也想接住花瓣,張開手心,花瓣卻直接穿過了他的手,這隻是幻影。


    陳洛心念一動,陷入更深的夢境。這個時候他不能被夢境所左右,必須牢牢記住夢境和現實的區別,否則隻會和黎昕一起被困在夢境裏麵。


    黎昕對麵的陳洛突然活了過來,原本木訥空洞的眼神鮮活了起來。黎昕一見到他,就愣住了。現實中的黎昕悠悠轉醒,睜開了眼睛,陳洛也隨即脫離了夢境,醒了過來。


    看著熟悉的環境,黎昕心中了然。她坐起來調息,峨眉輕蹙。一股靈力在她的身上流動,黎昕的表情變得扭曲,好像在極力忍耐著什麽。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噗!”黎昕震驚的睜開眼睛,一股味道從下到上蔓延。不等黎昕反應過來,“噗噗噗噗噗噗噗!”一連串的屁已經脫肛而出。


    黎昕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麽,整個房間已經彌漫了不可描述的味道。黎昕的臉騰的漲紅了。更讓她尷尬的是,她發現,在她身後,站著陳洛。


    “你……剛剛……我……你……”


    ……


    “你什麽時候來的?”黎昕的眼神中帶著一絲祈求。


    “我一直在。”陳洛迴答。


    這麽溫馨的場麵好像和這個環境格格不入。黎昕跑過去打開窗戶,吸了一口新鮮空氣,不敢去看後麵的陳洛。


    “黎昕。”陳洛走到黎昕身後叫她。黎昕低低得垂著她的小腦袋瓜子不說話。這也太尷尬了。


    陳洛把她掰過來,親了一下她的額頭,然後毫不客氣的哈哈大笑。


    黎昕臉上的紅暈漫到全身,她狠狠地打了陳洛一下。又覺得不解氣,小拳拳唰唰的就往外輸出,追著陳洛打。


    “痛!啊!你輕點!啊!哈哈哈哈哈哈”


    黎昕追著陳洛滿屋子跑,陳洛躲閃不及,跑出屋外,黎昕追的氣喘籲籲。


    一年後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室宜家……”這是陳洛送給黎昕的婚書。陳洛拿路邊的野花編成一個小花環戴到黎昕的手指上。


    一年後


    “黎昕,你不想吐嗎?嘔~”陳洛痛苦的茶飯不思。


    “不想啊!”黎昕一邊幫陳洛拍打背部,一邊坦然的迴答陳洛的問題。


    “嘔~為什麽是我吐,好難受~嘔~”


    “孕吐嘛,很正常的,別人都是這樣過來的,你矯情個什麽勁。”黎昕笑著調侃陳洛。


    “我還治不了你了是吧!嘔~你別跑!”陳洛暈得七葷八素的。


    半年後


    “陳洛!陳洛!啊~”黎昕捂著肚子痛苦的在床上打滾。


    “怎麽了?這這這怎麽迴事?”


    黎昕為了自己的胎兒能夠健健康康的成長,封了自己的靈力,以一個普通人的肉身去淮這個孩子,用自己的母體,給這個未出生的孩子提供營養。靈力有可能會反噬到胎兒身上,她不想自己的孩子有什麽特殊性,隻想他平平凡凡,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長大。


    陳洛此時也沒了法子,運氣不管用,月神教堂那邊也總是治標不治本,後來還是教堂那邊提建議,讓陳洛他們去找醫生。陳洛恍然大悟,自己修行多年,倒是忘記了最原始的治病救人的人。一個大夫走進了陳洛的家門,配了一副方子。


    原來,是濕氣太重。也算是有驚無險。方子吃下後好轉很多,以後飯桌上經常出現一道小菜,薑苗。


    不久後,孩子如願平平安安的誕生了,是個男孩,叫做陳舊安。幾年後又喜添愛女,陳夢還。陳家大院裏麵添了許許多多個奔跑著的孫輩。陳國平和奶奶笑盈盈的看著這一切,看著小小的人長大,成家,又有新的小小的人兒出現,加入這個大家庭。自然是滿眼滿心的喜歡。陳家大院裏,陳洛的那間房子前,種了一株紫藤蘿,如今已經茂盛無比,陳洛和黎昕的女兒在紫藤蘿的支架下麵蕩秋千。這一次,陳洛不僅能夠接住花瓣,還能夠接住花瓣裏的人。隻是這夏天的蚊蟲實在難搞,迴迴都要用魔法隔離空間。否則坐在架子下麵的時候,漱漱掉落的,可能不是花瓣,而是蚊子。


    有的時候陳洛就在感歎,蚊子這種東西生命力可真是頑強啊,不管有沒有魔法,不管什麽溫度濕度,總是少不了這種東西的存在。一個小小的包在陳洛的手上出現,好癢。陳洛抓了抓,瞳孔驟然收縮。他看了看忙碌的黎昕,用袖子遮住那個包。他走過去抱住黎昕:“老婆~”手上的包一瞬間消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


    從陳家大院往外,是邊城,再往外,是白茫茫的空白。


    沒有錯,陳洛和黎昕依舊被困在夢境裏,真實且自然。黎昕的心魔已經具現,像根係一樣,從心髒的位置開始向四處蔓延,其中很大一部分,蔓延到了陳洛身上。黑色的根係密密麻麻在兩個人的身上出現,看著就十分駭人。


    夢中,陳洛抱著黎昕,輕輕抵著她的額頭:“黎昕,跟我走吧。”


    “走?去哪裏?”


    “離開這裏,去過我們真正的生活!”


    藤蔓卯足了勁兒要攻略陳洛的心髒,連月神之戒都被密密麻麻的糾纏住了。


    白光大現,陳洛和黎昕齊齊從夢中醒來,虛弱的身體讓她們感覺自己的身體被掏空。藤蔓散去,邊變成一團團黑氣。而他們經曆的這一生,在真實世界不過就是三天而已。


    他們緊緊握住對方的手。夢裏的一切,就是他們未來的心之所願。擁抱,親吻,念你千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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