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眼疾手快地接了「承影」寶劍抱在懷中,衝數位部下低聲解釋道,「諸位大人有所不知,這‘凝園’乃是主母居住的院落。」


    眾人聽了這話,才恍然大悟,紛紛歎「侯爺和侯夫人真真是鷓鴣情深」。


    半年之前,蕭讓正在邊疆領兵,被成安帝一紙聖旨召迴盛京和顧熙言完婚。兩人成婚之後這半年的時間裏,蕭讓一直在京中任職,故而他雖為武侯,卻有整整半年的時間未曾穿過金甲了。


    如今甲胄在身,蕭讓一路行到凝園正房裏,下人們皆是紛紛行禮,驚訝而視。


    蕭讓隨意抬了手,問道,「主母午睡可醒了?」


    一名婆子恭恭敬敬道,「迴侯爺的話,主母午睡剛剛醒來,現在正在榻上醒神呢。」


    蕭讓聞言,略點了頭,抬腳便進了正房裏。


    一陣沁涼的玫瑰香氣撲鼻而來,男人撩了碧璽珠簾正準備入內,腦海中忽然想到了什麽,腳下步子一頓,輕啟了薄唇低聲問道:「夫人可是醒了?本候這便進來了。」


    顧熙言剛剛午睡醒來,正一臉茫然地被丫鬟婆子們服侍著穿衣裳,此時突然聽見男人的聲音,遲遲反應了一會兒,才嬌軟地「嗯」了一聲。


    原是蕭讓正準備入內,卻忽然想起平日裏顧熙言一向害怕打打殺殺,若是此時半夢半醒的嬌人兒猛地抬眼看見他一身甲胄,隻怕會嚇出頭疼腦熱之症,故而,方才他才會在內室外開口一問,算是給美人兒提了個醒,好叫她心裏有個準備。


    內室裏新點了一爐辟穢醒神、清冽怡人龍腦香,紗幔重重裏,靠著那座紫檀木山水屏風擺放著一尊雕著嫦娥奔月圖的冰雕,正往外散著著絲絲寒氣。


    顧熙言正半臥在床榻上,睡眼惺忪,美目半睜,一看便是剛剛睡醒還不太清醒的模樣。


    抬眼看了那一身金甲的高大男人,顧熙言不禁愣了一愣,才明白過來剛剛蕭讓在內室外的問話是何意味。


    經過這半年的耳鬢廝磨,顧熙言對蕭讓的一腔懼意消散了大半。蕭讓雖然是個武侯,可兩人成婚之後,蕭讓從來沒有做過這等沙場上真刀真槍的打扮。男人本就生的寬肩窄腰,俊朗無匹,此時一身金甲上身,更是憑白添了幾分殺氣,周身氣場駭人。


    美人兒擁著薄被半坐在床榻上,望著男人看了半晌,才瞪大了眼睛道,「侯爺穿成這樣做什麽?」


    蕭讓看著美人兒這副愣愣的、不敢和自己親近的模樣,心下慶幸「還好沒有把承影劍佩在腰間」,否則定會把顧熙言嚇的不輕。


    「本候一會兒要去沙場點兵,自然是要穿著甲胄的。」


    說罷,男人挑了眉,衝榻上美人兒伸了雙臂,「本候穿成這樣不好看嗎?」


    顧熙言望著眼前如天神一般豐神俊朗的男人,鼻頭一酸,順勢撲到男人懷裏,悶悶道,「妾身不喜歡侯爺穿上甲胄。」


    穿上甲胄便意味著要上陣殺敵,如今蕭讓一身金甲地去營地點兵,想必離真刀真槍地上陣殺敵那日也不遠了。


    身上的甲胄冰涼堅硬,蕭讓怕咯著顧熙言一身細皮嫩肉,隻輕輕摟著她,伸手在那如玉的臉頰上輕撫著,如墨般的眼眸裏盛著萬種柔情,「夫人若是不喜,此番風浪過後,本候便去禦前自請當個閑散侯爺,和夫人一起餐鬆飲澗、枕石漱流,過周遊四海、避世絕俗的生活如何?」


    顧熙言聞言,心頭一驚,滿是不可置信地看著男人。


    顧熙言幼時曾在外祖林家歸隱的山林中小住過幾年,那段時間,她和山中動物為伴,和明月清風為鄰,每日和外祖一家吃粗茶淡飯,穿尋常衣衫,采桑葉、防紙鳶……嚐遍清歡百味。顧熙言曾和蕭讓提及過這段愜意的日子,每每談起,眼中皆是流露出無盡向往和追憶。她隻是隨口一說,沒想到,蕭讓卻是聽進了心裏。


    上一世兩人成婚之後,蕭讓對她種種冷酷無情,後又為太子登基大業披肝瀝膽,故而顧熙言一直對蕭讓存著深深的偏見,認為他是個粗魯不堪的武夫,同時更是個爭權謀名之徒。


    如今,蕭讓竟是生出了釋兵權的想法!竟然還想和她一同遠離這紙醉金迷之地,歸隱避世!?


    顧熙言聞言,心中不禁大受震動。


    平陽侯府乃是百代功勳之家,自打大燕開朝以來,便是兵權在握,其「蕭家軍」的名聲更是令人聞風喪膽……一想到蕭讓一旦歸隱,這百代忠烈之名便止於兩人手中,顧熙言就不禁背後一涼——那她可真成了蕭家的罪人,紅顏禍水一般的人物了!


    蕭讓見懷中之人久久沒有迴答,便也不深問下去,而是勾了薄唇道,「本侯最近表現的可還行?不知夫人何時‘原諒’本候?」


    自打從南餘山迴來,男人每每和她溫存,都極近溫柔體貼,仿佛她成了一尊易碎的瓷娃娃,捧在手裏怕碎了,含在口裏怕化了,真真是不知該怎麽疼愛才更好。


    顧熙言感受著男人和上一世天壤地別的溫柔,心中才好過了些,隻是還存著一股子執拗,一直沒鬆口說出「原諒」二字。


    「侯爺表現的……還算勉強可以吧。」顧熙言美目含嗔,眼眶紅紅,「不過,此番風浪裏,若是侯爺帶著傷從沙場上迴來,妾身便再也不原諒侯爺了!」


    說罷,美人兒又補了一句:「侯爺身上有多少傷,妾身可是親自數過的!侯爺休想蒙騙人!」


    蕭讓聞言,不禁朗聲大笑,在美人兒發頂吻了吻,「小哭包。」


    上次芳林圍獵結束時馬車受驚,兩人被狼群圍困在山洞之中,蕭讓一人斬殺群狼,手臂上受了重傷。後來,顧熙言給蕭讓上藥,想看看男人背上是否有傷,卻被他一把攔住,當即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


    顧熙言也是個心大的,被男人話頭一轉,便忘了這檔子事兒。


    話說凝園的內室裏紗幔重重,光線朦朧,兩人每每在床榻間歡好,也大多是在看不真切的寂寂黑夜。


    直到那日兩人在演武堂裏動了情,一番情潮翻湧後,顧熙言渾身無力,依偎在男人懷裏直嚷嚷著要喝水。蕭讓當即起身去倒水,一時不察,竟是將背後一襲傷痕暴露在了顧熙言眼前。


    男人寬闊的脊背上,舊傷之上疊著新傷,說是橫縱交錯也不為過。


    顧熙言看的紅了眼眶,水也顧不上喝了,心疼的抱著男人一頓嗚咽痛哭。


    蕭讓五歲騎馬,七歲練劍,十一歲便跟著父侯上了沙場,故而小傷小痛在蕭讓眼中實在是家常便飯。可看著顧熙言為自己一背的舊傷哭得喘不過氣兒來,男人心中莫名彌漫上來些如糖似蜜的滋味來。


    那日,蕭讓使出渾身解數哄了好久,才算把泣不成聲的美人兒哄好。


    懷中美人兒眼角紅紅,埋頭在男人身上那一襲冰冷的甲胄上,一雙皓白的玉臂緊緊摟著他窄窄的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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