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夜傾顏有沒有收到她的死訊,也不知道他們此時此刻會不會『亂』成一團。


    床上已經躺不下去,她聽到開門聲後又一次坐了起來,迴到椅子上。


    九歌托腮思考著。


    她的頭很疼,那天晚上的事情根本不願意再一次的迴想起來。


    明明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一天,除去顧難依舊的吵鬧,和把她壓在薄雪中的兩次親吻,她沒有感覺到哪裏特別不正常。


    但是很顯然,最後的判斷出了錯。


    可能所有人都是正常的,也可能所有人都是不正常的。


    雪無影,到底是最不正常的那個。


    九歌想,她一直認為顧難在鬧著玩兒,小孩子氣的擠兌雪無影,連他一次又一次的提醒都沒有真正的放在過心上。


    顧難說過,雪無影不正常,她不聽,認為顧難是討厭雪無影,顧難說,雪無影可能會武功,她也僅僅是懷疑了一下而已。


    當短刀貼著她脖頸帶來冰寒之時,她才知道自己錯的離譜。


    他想從她這裏得到什麽,九歌不知道,也覺得自己不可能知道了。


    雪無影說的那個“你”絕對是哄著她玩兒的。


    沒道理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剛在顧難身上一閃而逝後就走一個人中招。


    不幸中的萬幸,王府最後也就隻剩下這麽幾個熊孩子。


    “雪無影。”九歌迴眸望去,和那雙波瀾不驚的眸子對上,“這是哪裏?”


    山中風雪縹緲,屋內卻帶著溫暖氣息,她在鴻棲經曆了初春臨夏時節,在山中經曆了薄雪未化的初冬,忽然之間,睜開眼睛,外麵是淩冽寒風,皚皚白雪……


    這感覺不是一般的刺激。


    “域。”雪無影淡然開口,像是根本不在乎她能不能知道這是哪裏,又能不能離開一般。


    九歌嗤笑一聲,又一次轉身不再理會他。


    域……


    這裏是域……


    那個三季風雪一季花的域……


    怪不得這裏風雪凜然……


    九歌一想到自己處境,就忍不住的想,如果當時她不是對顧難的話一笑而過,而是仔細的去詢問和雪無影一起離開後,發生了什麽,是不是就不會落到如此境地。


    可惜,沒有什麽如果可以再讓她去選擇。


    九歌搖了搖頭。


    “這裏好冷。”九歌道,“你怎麽會想到來這裏?”


    “很冷?那我們離開。”雪無影道。


    “春天已經過完了,鴻棲已經進入了夏天,這裏景『色』很美,但是,卻不是本王喜歡的。”九歌道,“離開?去哪裏?迴鴻棲?”


    “不,你不能離開。”雪無影道,涼涼的聲音中帶著偏執,“你喜歡什麽景『色』,我都可以帶你去,除了迴鴻棲。”


    “那就算了,本王喜歡的,你可給不了。”九歌搖頭。


    “不,隻要你喜歡,我什麽都可以給你,除了顧難。”雪無影道。


    他的聲音穩穩的,輕輕慢慢卻擲地有聲。


    九歌啞然失笑,這種除了什麽什麽,他倒是會說,直接一句話把她的路賭全了。


    除了顧難。


    除了顧難……


    他也要給得起才是啊!


    三分笑意蔓延到嘴角,九歌問:“這是第幾天?”


    雪無影沉默了一下:“很多天。”


    九歌『摸』了『摸』光滑如初的脖頸,她知道,如果不是雪無影的那些『藥』膏起了作用,就是她已經逗留了很久。


    茫茫風雪,縱然有碎金般跳躍的陽光,依舊隻會讓人感覺到寒冷。


    九歌遺憾的掃了眼窗戶。


    “你會武功?”九歌問。


    “會。”雪無影終於邁開了腳步,從剛進門一直站立的地方,從容不迫的走向九歌。


    而九歌更是在他過來之後,手指頭點在桌子上,眯起了眼睛。


    “之前偽裝的挺好。”九歌心想,她曾經不知道顧難拚死拚活的試探著夜傾城底線是為了什麽,而今,她依舊不知道雪無影受苦受難這麽久為了什麽。


    “我從來沒有說過,我不會武功。”雪無影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淡然依舊,帶上了幾分認真。


    九歌啞然。


    確實,他確實沒有說過,真正說起來,欺騙這個詞,也算不到他身上。


    隻不過先入為主的觀念讓她完全相信了夜傾城的記憶,也完全相信了淡然處世的雪無影。


    在九歌嘲諷自己的時候,雪無影又靠近了一些。


    若有若無的蓮香夾雜著冰雪氣息肆意的包圍住了九歌,曾經讓她安心到可以放任和她共眠的人,此時此刻卻如同藏鋒利劍一般,讓她寢食難安。


    到底是她瞎了瞎了還是瞎了?


    她怎麽會相信他,還相信這麽久呢?


    鴻棲國第一美人兒,淡漠,清雅,手無縛雞之力,全他媽的放狗屁!


    九歌狠狠地抓了一把自己長發,揪了揪,卻不想,蓮香味兒更濃鬱了一些。


    雪無影抓住她的手,輕柔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讓她不得不鬆開自虐般的舉止。


    冷笑帶進了眼睛:“本王現在連手腳都不能動了?”


    雪無影道:“抓頭發會疼。”


    “對,疼,抹脖子不疼。”九歌點頭,煞有介事的道,引來一陣沉默。


    越是沉默,九歌越是煩躁,此時此刻她更想雪無影如同顧難那般,蠻不講理,思維詭測,會和她爭辯,會撒謊,會和她吵架。


    如此一來,她便能順理成章的把心口的鬱結之氣散發出去。


    但是他是雪無影,他不是顧難。


    他不會和顧難一般,讓她隨意發火,亦或是輕巧的幾句撒嬌無賴的話就化解她心中火氣。


    九歌又一次把手抬起揪了揪頭發,煩躁不安瞬間減淡,不想,雪無影故技重施,想再一次迫使她鬆開手。


    即使很疼,九歌也依舊僵持著不肯把頭發放下來。


    不知是不是內力又一次消失的原因,九歌感覺到了自己手心的溫度,也感覺到了雪無影手上的寒意。


    和曾經的她體溫不相上下。


    她的手固執的放在一縷黑發上,手背上青筋已經出現,昭示著她的用力和不情願,柔柔順順的頭發第一次被她如此嫌棄,無論怎麽抓都抓不住的樣子讓她很是煩躁。


    壓在她手上的那隻手白皙的仿佛剛剛飄落下來還未融化的新雪,不帶一絲溫度卻又幹淨到了極致。


    “放開。”九歌瞪過去,“你若是真心疼本王,就不會拿著刀劃本王脖子上。”


    雪無影手上輕柔的動作不變,低頭靠近她時黑發垂落,糾纏在一起。


    九歌以為他會不說話繼續當個小啞巴,但是,那道聲音卻悠然傳到她耳朵裏,略微有些低沉,仿佛帶著悠長的歎息。


    他說,如果你介意,我還可以還迴來。


    “還迴來?可以啊。”九歌淡笑,“來來來,看看本王這麽久沒有殺人,手法有沒有生疏。”


    熟悉的一把短刃被遞到九歌手中時,她是茫然的。


    她以為世界上隻有一個夜傾城會不顧『性』命時,出現了一個顧難,當她以為隻會有顧難一人時,又出現了一個雪無影。


    把『性』命交付到她手上,自斷後路的人,居然讓她碰到了這麽多。


    九歌想,到底是他們太傻,還是她太傻呢?


    端詳了好一陣手中的短刃,九歌鬆開了手,清脆的聲音從地上傳來,帶起寒意萬千。


    九歌踢了它一腳,把它踹到了遠處,她歎息:“品質不錯,可惜本王還是喜歡念九殿那一把剝皮用的匕首,血腥味兒經久不散,比之鮮亮又幹淨的短刃,用起來不知舒服多少倍。”


    雪無影道:“它也可以是染上血腥的。”


    “不一樣。”九歌想,怎麽會一樣呢?


    那雙幹淨仿佛新雪的手,看起來也不像是會染上血味兒的,但是很可惜,她知道,那並不是真正的幹淨。


    它帶著血腥味兒,從她脖頸處汨汨流出的鮮紅血『液』,帶著短刃的鐵腥味兒和冰涼,帶著溫熱和甜味兒,帶著月光的薄涼和霧氣的縹緲,一並融在了一起,覆在了它上麵。


    “我會補償你。”雪無影道。


    認真又幼稚的話讓九歌啞然失笑,“雪無影,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的傷害都可以被補償的。”


    如同太上皇對夜傾城的傷害,如同夜傾城對他們的傷害,如同後宮妃子對夜傾九的傷害,如同她……


    不知道顧難會不會難過。


    “但總有一些是可以被補償的。”雪無影此刻,偏執又固執,仿佛等待著她的點頭,仿佛她隻要說一句她願意接受補償,他就會把全世界奉送一般。


    可惜,九歌不接受。


    她太疼了。


    她死過一次,沒有人會比她更知道死亡的含義和死亡的感覺。


    墓室中滴滴答答落下的鮮紅,『迷』霧中旋轉的紅『色』字體,空氣抽離的窒息,心口處的疼痛和灼灼盛開的桃花,短刃的冰涼……都讓她很疼。


    她受不了這種疼痛,在一個瞬間,被全世界拋棄,隻身墜入地獄的感覺沒有人會懂,可是她懂。


    雪無影讓她經曆了她最厭惡與害怕的事情,這讓她沒有辦法坦然接受,甚至她不想對他說,好,我們兩清了。


    她太痛苦了,痛苦到開始自私,她甚至在想,夜傾城給雪無影的苦難,她不需要為之承擔什麽,而雪無影帶給她的一切,她不願意去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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