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紅姨的夢境中,她早已經過完了一生。


    從南江城迴到方諸山後不久,她就懷上了孩子,然後在眾仙的見證下,嫁給了這個她甚至連姓名都還不知曉的男人。


    作為她的娘家人,東王公贈予了她珍貴到難以想象的嫁妝,她知道這其中跟薑律有著莫大的關係,但她並不在乎。


    在此之後,很快她就在每天都被注滿的生活中,過上了相夫教子的日子。


    得益於薑律強大的仙力,他們二人永葆青春,激情不減。


    盡管過去成百上千年,可每當薑律拿出新的玩法,她都仿佛還是南江城那個羞澀的少女,心態始終不曾發生過變化。


    劇本是完美的,紅姨也如此期盼著。


    直到剛剛的那一瞬間


    “您這是什麽意思?”紅姨悲痛欲絕,隻感覺自己那從未向任何一個人毫無保留地敞開的心髒此時此刻像是被千刀萬剮似的疼痛。


    薑律的眼底掠過一絲罕見的慌張,他捂住自己地嘴,想讓這張嘴安分一些,但真話卻還是止不住地往外冒。


    “沒什麽意思,就是不想騙你,告訴你實情而已。”


    他的嘴唇不受控製地開合著:


    “我是會負責的這一點沒有說謊,但前提是我跟你承諾的有孩子,可現在的問題是我不育,懂我意思吧,我相當於隻是向你打了一個絕對不可能發生的賭。”


    “您不是說.”


    紅姨想要質問些什麽,可話到嘴邊,她隻覺得突然間眼前發黑,根本喘不上氣來,就好像是驅使著她思考和行動的靈魂被抽離出了身體似的,呻吟了一聲,一下子癱倒了下去。


    薑律的實話.對她的精神直接造成了真實傷害。


    “踏馬的絕對真實就是講實話破別人防是吧?”薑律愣愣地自言自語:“還有不是說是可能失控嗎,這勾吧才見到了第一個人就直接失控了?”


    一時間,薑律的內心莫名湧現出一絲名為愧疚的情緒。


    他其實從來沒有過傷害他人的心思,作為一個又當又立都已經進化成被動本能的臭標識,薑律始終貫徹的都是不錯過、不負責、但也從來不欺騙的意誌。


    他會給予承諾,也會履行承諾,但這樣的承諾往往都會有一個不可能達成的前置條件,這樣一來他就算不負責也不算背信棄義了。


    這樣說起來有些出生,但事實上,薑律也會在能力範圍內給予她們最大的迴報,例如當上救世主的荊瀾,例如當上黑幫主母的懷特夫人,例如當上教廷聖女的凱瑟琳,例如成為女王和悲慘的過去告別了的黛克泰爾,甚至就連成功化龍的白絲這個非人類都不例外。


    隻不過迴報中不包括他自己而已,畢竟薑寶不該獨屬於某一個人,它應當屬於這個世界。


    薑律的心裏,住著的是天下人。


    這就是所謂的薑愛世人。


    所以雖然每一段感情最後都會無疾而終,但大家也都獲得了需要的,相對來說也算美滿。


    這次也不例外,讓東王公把紅姨收作弟子傾盡全力培養,假以時日她必然會成為仙界中赫赫有名的女仙。


    薑律原本是這麽想的。


    但現在,這一切都被這張逼嘴給毀了!


    失控暴走的【絕對真實】,讓他觸及了自己立下的絕對不可侵犯的底線。


    那就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傷害她們。


    “他媽的他媽的他媽的,我破戒了!這讓我以後還怎麽看待我自己?!”


    薑律看著浴室鏡子裏那一宿沒睡後披頭散發滿臉頹廢的自己,隻覺得一陣反胃:


    “你讓我感到惡心!”


    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一位本該在美好的幻想中迎接一帆風順的人生的女孩兒,卻在此受到了深深的傷害。


    薑律仰天長歎:“我難辭其咎啊!”


    他從浴缸中站起,然後將暈倒在地的紅姨抱起,放到了床上,隨後靜靜坐在床邊,內心掙紮著,做著艱難地抉擇。


    他想要做些什麽來挽救這一切,挽救自己僅存不多的良心,但是這對他來說實在太過折磨了,畢竟在此之前,他沒有對任何一個人選擇過敞開心扉。


    而且他並不確定,就算將一切和盤托出,又是否能獲得原諒。


    在薑律眉頭緊鎖著天人交戰,猶豫著到底要不要這麽做的時候,雖然還不未成仙,但也有著不俗修為的紅姨逐漸清醒了過來。


    隻是她的腦袋還是一陣陣地刺痛著,讓她感到無比虛弱。


    但這也間接讓她的思考不再受荷爾蒙影響,看待問題更加理性了些。


    她不禁在心裏自嘲,這樣僅憑三言兩語就能影響我的心智,讓我意亂神迷,地位還在尊主之上的人,我是怎麽了才會幻想嫁給他呢?


    我真是太可笑了。


    看著背對自己坐在床邊的薑律,她沒有說什麽,隻是黯然神傷地掙紮著爬起來,然後穿好衣服,靜靜向門外走去。


    直到下床,薑律才從思考中迴過神來,注意到她,急忙問道:“你要去哪?”


    “迴方諸山。”紅姨頭也不迴:“事到如今,我還留在這裏做什麽呢?”


    “你”薑律欲言又止。


    “想必整整一個晚上,您也該收集到了足夠的運氣吧?仔細想想,這才是最開始的目的不是嗎?隻是怪我在這個過程中想得太多,生出了些不該有的心思罷了。”


    紅姨已經走到了門邊,她將手按在門把手上,猶豫片刻,還是迴過頭來,對著薑律擠出一個微笑:


    “那麽,祝您和尊主旗開得勝,後會無期。”


    聽著她決絕的話語,薑律心中一陣酸楚。


    到了這個時候,她還在想運氣的事嗎?


    他咬咬牙,意識到不該再猶豫了。


    有的事,如果現在不做,那就再也沒機會了。


    或許會丟臉,但是他並不想讓這次失敗成為自己人生中的汙點!


    “等一下。”他快步上前,將剛被紅姨拉開的門又按得關了迴去。


    “您”紅姨抬起頭來,眉眼間殘存一絲僥幸,卻又迅速低下頭,錯開和薑律的對視:“還有什麽事嗎?”


    “你願意,重新聽一聽我的故事嗎?”


    低著頭的紅姨沉默了良久:“我自然是不會違抗您的,您要說的話,我沒有理由不聽。”


    “我不是逼迫你。”薑律深吸一口氣:“我是在征求你的意見,你想聽麽?”


    “嗯。”紅姨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


    薑律鬆了口氣,拉著紅姨的手,又坐迴了床邊。


    “我和你的尊主,這次是打算去昆侖山.”


    除了自己陰間之主的身份,以及來自異世界的事,薑律幾乎把一切都告訴了她。


    “我說這些,並不是要逃避責任,畢竟雖然那些話是因為我的理智失控,但確實是實話,我並不否認,我的確就是鑽了空子,對你做的承諾也隻是不算假話的假話。”


    薑律有些心虛地道:


    “我也不是說一定要讓你原諒我,但是我覺得既然因為我的問題,讓你受到了傷害,那我就必須得對此負責,至少讓你知道來龍去脈,至於你是怎麽想的,怎麽看我的,我都接受。”


    但出乎薑律意料的是,紅姨並沒有一哭二鬧三上吊,她隻是平靜地點點頭,恍然道:“原來是這樣啊。”


    “你不生氣?”


    “您本來可以不告訴我這些的。”紅姨發自內心地笑道:“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不不對。”薑律的神色十分緊張:“你應該生氣才對啊,畢竟我騙了你是事實啊。”


    “您這樣有通天本事的人”紅姨釋然地道:“四處留情也是正常的,我有什麽好生氣的呢?倒不如說,我應該因為被您看中而感到高興呢?”


    “喂喂喂,你這麽說我真的很難受啊”


    “好吧。”


    紅姨見薑律如此難過,歎了口氣,終究也還是沒有選擇繼續強撐:


    “說不難過肯定是假的吧,不管怎麽說,你也是我愛的第一個人,但是又能怎麽樣呢?


    您的前女友可是西王母大人,我和她根本沒有可比性的吧?


    而且就算您想補償我,讓尊主收我當親傳弟子,但是他肯定會問您為什麽,那您要怎麽解釋呢?


    要是讓尊主他知道我撬了他姐姐的牆角,我應當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吧?”


    “這”薑律的確有些為難。


    以東王公那無腦維護姐姐的性格,就算有實無名,也不會給紅姨好果汁吃的。


    那麽讓東王公收徒撐腰的路應當是走不通了。


    見薑律如此苦惱,紅姨安慰道:“我不需要補償啦,您不用費心了,並且我也向您保證,您今天跟我說的話我一定會保密的。”


    “你這.”薑律心裏更過意不去了:“可是如果我不為你做些什麽,我下半輩子都要睡不著了。”


    “唔”紅姨想了想,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您唯一能為我做的,也是我需要的事,大概就是娶我了,不過這應當辦不到吧?。”


    薑律愣住了。


    見此,紅姨立馬解釋道:“啊,您不要為難,我隻是在開玩笑。”


    “不。”薑律擺擺手,氣氛都烘托到這裏了,他終於還是做出了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可以想辦法。”


    “啊?”


    聽他這麽一說,反倒是紅姨一下子慌了神:


    “您不要說笑,對方可是西王母啊,而且是她先來的,我怎麽能.”


    “感情的事,不分先來後到。”


    薑律神色堅定:


    “而且過去了這麽多年,早已時過境遷,一切都說不準,你也不用這麽早就下定論。”


    “那”


    紅姨小心翼翼地試探:


    “金瑤.大人呢?你們昨晚不是還.”


    “我覺得她隻是想玩玩我,不是很認真的樣子。”


    不愧是薑律,輕而易舉就說出了十分不似人的話。


    可薑律此時已經有點讓紅姨害怕了,因為她覺得這實在有些不切實際,並且她分不清薑律是認真還是處於愧疚的一時衝動,隻能想方設法想讓他冷靜下來。


    “要不您再考慮一下吧,我真的沒關係的。”


    “可惡,就是這樣才沒法讓我放心啊。”薑律大手一揮:“你不用多說了,我已經決定了,你就做好下半輩子一直被我灌滿的覺悟吧。”


    這又俗又雅還十分霸道的宣誓屬於是直擊紅姨的心靈了。


    就算是早就死掉的那一份期盼,此時也有了死灰複燃,蠢蠢欲動的趨勢。


    “要不.我做小也沒關係的”她安撫著薑律躁動的心:“您這樣的人,有個三妻四妾,外人也挑不出毛病來的,不要因為我傷了你們的和氣啊。”


    薑律聽著,又是一陣感動。


    也不知道有沒有【絕對真實】的影響,反正他一琢磨,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幹脆也就別保留了。


    “這一點你不用擔心,你指定是當不上大的那個了。”


    “呃”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紅姨還是不免有些失落。


    不過轉念一想,現在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還糾結什麽是大是小呢?


    而且給西王母做小,也不是什麽跌份兒的事。


    想到這裏,她也就不再多想,點點頭:“那就等您先娶西王母,我慢點沒關係的。”


    “誰說大的是西王母了?”絕世好男人,頭號大情種薑律顯然並沒有忘記家裏誰才是老大:“我其實家裏已經有一個正妻了,是個西域人,人們尊敬地稱唿她為救贖女神。”


    “西域人?”紅姨大感意外。


    “沒錯,是一個很溫柔的人。”薑律不禁感慨著道,話語間滿是幸福。


    “所以.你是因為已經有了妻子,所以最開始才不想娶其他人的嗎?”


    紅姨恍然大悟:“您也是個溫柔的人啊。”


    “是啊,我一向是尊崇純愛的人,輕易不會背叛我的妻子的。”薑律笑笑:“至於西王母麽,能不能成就不說了,就算成了,也是排你後麵好吧。”


    “我我何德何能?”紅姨感動得熱淚盈眶,直接撲進了薑律的懷裏。


    “這是你應得的。”薑律輕撫著她的腦袋,問道:“有時間的話,讓我見見你的父母吧。”


    “我”紅姨抬起頭來,可憐巴巴地道:“我沒有父母,從記事起就一直在方諸山?”


    “你是在方諸山出生的?”


    “也不是。”


    紅姨搖頭,解釋道:


    “聽同門的師兄師姐說,我是被師父撿迴方諸山的,師父撿到我的時候,我正躺在一個山洞中。


    當時山洞外環伺著許多野獸,她覺得好奇,便進洞一探究竟,便看到一隻赤色仙鶴守著還是嬰孩的我,她覺得我有仙緣,就帶我迴到了方諸山。


    所以對我來說,師父就是我的父母。”


    “這樣啊。”


    頓了頓,她又接著道:


    “對了,其實紅姨也隻是為了方便我這次下山執行任務而取得代號,我的真名叫做紅乙,是得於那隻把我叼到師父手中就振翅飛走的赤色仙鶴,分別寓意它的顏色和形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紅乙.”薑律輕輕“嗯”了一聲:“我叫薑姆邦呃.薑律。”


    “薑律.”紅乙在薑律的懷中,側耳靠在他的胸膛,輕輕念叨著他的名字。


    薑律則低頭看著紅乙雪白的脖頸:“真是人如其名,難怪你就像是仙鶴一樣優雅動人。”


    紅乙感覺到了什麽,羞澀地將環著薑律的雙手一點點往下探:“那麽,就讓您的小仙鶴來好好地侍奉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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