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原聞到一股肉香味的時候大概就有預感了。


    敲開寧向星的房門,果然,香味直接撲了出來。


    寧向星伸出胳膊一把將穆原拉進來,關上門。


    “人生地不熟的,弄點吃的都驚天動地的。”寧向星指了指桌上的小泥爐,上麵的瓦罐咕嘟咕嘟,老鴨脆脆菇湯,


    桌上還有蒜泥白肉、炒絲瓜藤、幾個胖墩墩的點心,兩個蓋著的飯盒。


    盤子裏六個饅頭兩個包子,看來當主食的。


    “洗個手,趕緊吃了,我今天正好知道那前台的工作人員,家就住在後邊,借了廚房做了菜,沒想到惹得好些人追著問。”


    飯盒打開,一盒子上次吃的糟缽頭,一盒子是煎豆腐。


    這麽多,足夠兩人吃了,穆原也不問食材哪兒來的,吃唄。


    吃完了身體力行迴報一下寧向星。


    至於是不是迴報,因為床不能躺,而是趴在桌上的寧向星應該很難評判這是迴報還是恩將仇報。


    好在這桌子也算結實,撞擊牆麵,隔壁也是穆原的牆。


    被穆原這麽一打岔,寧向星是次日才找到機會說王菊花攔截他的事。


    並且表示今天會去。


    穆原看他理所當然的把自己帶上的小模樣,稀罕得想把人揉到骨子裏疼愛疼愛。


    “好,我肯定當一個稱職的打手。”穆原樂嗬嗬的。


    兩人想迴北邊隨時都能迴,既然這趟出來本就是為了寧向星的私事,那就去唄。


    於是兩人都隻上了半天班,中午吃了飯才慢悠悠的去約定的地點。


    王菊花已經等了快兩個小時。


    見到寧向星來,簡直想冒火氣。


    可再一瞧穆原也在,她臉都憋青了也隻敢說一句。“你們來啦。”


    寧向星嗯了一聲:“帶路。”


    他嗓子微微不舒坦,叫也不敢叫,憋得一股氣衝擊嗓子眼,是有點不愛講話刺激喉嚨了。


    穆原摸摸鼻子。


    都怪老鴨湯太補。


    王菊花還是有點人脈在的,走了一頓路後有車拉幾人一段路,之後她幾分鍾又搞定了一輛牛車,三人倒是免了雙腿的辛勞。


    一路走一路晃,兩個小時後才到了地方,這都快出市了。


    王菊花深深的記得絨花家的地址。


    “就是那邊了。”王菊花指著一個大青磚房,隨後驚訝的看著青磚房後麵,連著一列蓋的房屋。


    清一色的青磚,儼然這個大隊的首富。


    這麽高調,竟然沒被其他人眼紅嗎?


    走近了,能聞到燉肉的氣味,裏麵似乎有不少人,王菊花進去的時候大家還猜這是誰。


    寧向星一腳踏進去,整個院子安靜了一下。


    這俊秀的樣子,不會就是這家的小孫女相看的人家吧。


    聽說還是個委會的小幹部。


    “咋了咋了,是不是成業來了。”一個精神抖擻的老太太,一雙腳不大走路卻極快,風風火火的樣子比一旁的小輩都有精氣神。。


    可等她看到寧向星的臉,還有那貴氣中帶著冷然的表情,明明走的是平地,她卻瞬間失去了力氣,搖晃兩下,砰、的一聲,狠狠跪在了地上,臉色立刻白成金紙。


    少、少、少爺?


    “娘、你怎麽了!”


    頓時,院子裏一片娘、姑奶奶、祖奶奶、太奶的聲音此起彼伏。


    多大的一個家族,多被人尊重的老祖宗。


    寧向星很多年沒見過這位所謂的外婆了,隻覺得她方才麵色紅潤更甚從前。


    臉上徹底沒有了愁苦樣貌,也沒有對著她母親時候那偶爾流露出來的小心翼翼的樣子。


    完全是一副殷實之家的當家人,眉宇間都是翻身做主人的自由和愜意。


    十分鍾後,院子裏的人都乖乖站立在外麵不敢動,這是老太太吩咐的。


    寬敞整潔的臥室,寧向星坐在主位上,那老太太執意要跪,寧向星心中有猜想,因此也顧不上什麽尊老,完全受了這一跪。


    他如果不是這人的後輩,就算有什麽老人跪小輩的習俗,那也和他無關。


    老人已經默默流淚五分鍾,臉上金白之色雖然褪去,但那愁苦又重新掛上臉。


    寧向星不想浪費太多時間,這麽難走的路,再耽擱下去,天都黑了。


    “我能找到這裏,你知道是因為什麽了吧。”寧向星掌握的信息不多,隻能這麽說。


    老太太卻覺得那就是寧向星掌握了一切,而且,他身邊這人看著就不一般。


    完全是一副軍人家庭才養出來的氣勢,怕是寧向星也聯係上了其他幾個小少爺的舊相識。


    說不定是少夫人那邊的……拿槍杆子的人!


    她麵色如土,狠狠磕頭:“主子,小主子!一切都是老奴才貪心不足蛇吞象,和家裏小輩沒有關係,求您開恩。”


    “都是新社會了,老太太別說笑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封建社會毒瘤呢。”


    “沒有沒有,我沒有這個意思!我、我是做賊心虛給您賠不是了!”


    “我時間寶貴,你說點能讓我少怪罪你的話。”


    老太太咽了一口口水。“小少爺,可否屏退這兩人。”


    穆原挑眉,站在原地不動,王菊花局促不安,外麵都是這老太太的小輩,萬一這窮鄉僻壤的,他們對自己動手咋辦,在屋子裏,她也覺得不安全。


    “你出去。”寧向星三個字的命令,讓王菊花幾乎是四肢並用跑出去。


    門被打開,露出外麵站著的一群人,又重新合上。


    寧向星把玩著手裏一個黑色的匣子,在桌上翻滾它。


    老太太見兩人完全不懼外麵那一群人,最後一點僥幸也沒了。


    她頹然道:“少夫人托我照顧小姐的那些開支,銀元金飾我用了一半,可我也是沒辦法啊,


    第一次,我家絨花得了病,因為當時給小姐買了兩條裙子,一雙皮鞋,送她上學,絨花也要,可我們家哪有錢也這麽養第二個,絨花都快死了還惦記裙子皮鞋,我隻能……隻能也給她一份。”


    哦?用別人的錢給,還挺委屈。


    “第二次、我兒子娶媳婦,眼看著就要領證了,女方母親卻摔斷了腿,那時候另外一家要花錢娶她,我兒子痛苦啊,難受啊,人都要廢了,我能怎麽辦呢,隻能再多出一倍把人順利聘迴來,


    後來、限購限量,家裏這麽多孩子根本都養不好,我早年又沒了男人,一個婦道人家,我也難……”


    零零碎碎的解釋裏,夾著一段段涕淚橫流。


    叫那些家中有長輩的人看了,得對寧向星咬牙切齒的攻訐了。


    “所以,我親外婆把我母親托付給你們的時候,沒有給報酬?你最小的兒子也應該比我大十歲八歲的吧,沒有勞動能力?”


    隻這兩個問題,徹底擊碎了她遮掩的那些自私自利。


    有給的。


    有勞動能力的。


    可是那麽多錢放在身邊,而且小姐又是個不諳世事的。


    後來更是三十不到就香消玉殞。


    這些錢,再無人過問,就連知道隻言片語的王菊花也沒能撈走一分錢。


    她、沒把持住啊。


    二十幾年來,她可是全家的寶。


    嗚嗚嗚。“嗚嗚嗚嗚、對不住您,對不住少奶奶,對不住少爺。”


    別說寧向星無動於衷,穆原都沒動容。


    這一家人都靠著寧向星母親翻身,她結婚後不但沒照料關注,還繼續用這筆錢改善自家,被找上門了不是趕緊將沒用完的還迴去再表態一下欠的那些全家人會補,而是賣慘。


    你苦,我的向星那九年就不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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