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他從來沒有在乎過,他在乎的女人從來都隻有她一人。


    蕭塵逸不知說什麽好,他向前一步想去擁住她。


    沈媛本能都向後退了兩步。


    蕭塵逸尷尬的停住腳步,雙臂還維持著略微抬起的姿勢。


    沈媛冷冷望著他。皓月當空,他二人之間,仿若隔著整個天下。


    “我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也是太累了,早點歇著。”良久,蕭塵逸說完邁步出去了。


    一夜無眠。


    第二天清晨起來直覺得頭暈暈。起身坐起來竟然果真頭暈眼花,雙目冒金星。隻能又躺下,模模糊糊睡了一覺,醒來發現蕭塵逸坐在床頭守著自己。


    看她醒了,望著她長長的籲出一口氣,把她的手放到自己兩個手掌心裏握上半天,才戀戀不舍的又放入被中,幫她蓋好。


    太醫看過,說隻是思慮過度,寬心調養。


    蕭塵逸還有政事要忙,留下一個婢女伺候沈媛。


    沈媛從前身邊沒有貼身宮娥伺候。這婢女卻不是東周宮娥的打扮,待抬起頭來,沈媛才看清,竟是若梅。


    其實沈媛前一夜想得頗多,她遇到蕭塵逸之後,不是沒有問過這些故人。


    蕭老侯爺身子可安好?蕭塵雨,雯竹,她們這些人可好?


    蕭塵逸隻說如今政事繁忙,待過兩日他忙完,就帶她去見。再說她身子也要花些日子調養。


    “等我把你養胖些,再去見不遲。”那時,他是這樣說。


    如今看了,這些恐怕是他的措辭。他們,過得並不好……


    若梅跪地雙膝而行,直到沈媛麵前。


    “小姐,可憐可憐阿彩。”


    沈媛看著麵前的這張臉孔,沒了當年的敦厚純良,倒是多了幾分成熟的嫵媚。


    當年的阿彩,或許已經死了。


    原來她竟是蕭塵逸尋來的。蕭塵逸定是隻知道她忠心救主頂替入獄那一段,卻並不隻後麵的。


    她從春意坊到宮中,又遷都隨楚菱昔至安陽,安陽行宮再次依靠沈媛留得一條性命而出賣了楚菱昔。沈媛殉城之時,她趁亂逃出皇宮。


    活著終究是不易,沈媛歎氣。


    “起來吧,還是若梅這個名字好。”沈媛淡淡道。


    若梅也似明白什麽,起身忙著倒茶服侍。


    沈媛端起茶,山青色的茶杯裏是帶了四片茉莉的白茶。


    還是當年蕭府的矯情習慣,不由微怔。


    這神情落到若梅眼中,若梅這才一顆心稍微落了地。


    “可知雯竹這何處?”沈媛問。她現在整個人從來了就被蕭塵逸天天纏著,不得動彈。問若梅,本也不抱太大希望。


    果然,她也不知。


    “小姐若是想知道,我去打聽便是。”若梅低聲殷勤道。


    “罷了,不用。我也不過是,隨口問問。”沈媛喃喃自語。“陪我去外麵走走吧。”沈媛說著扶了若梅,主仆二人往出走。誰知到門口,卻被於七攔下。


    “冬日天寒,姑娘何不在室內多將養身子。”於七道。迎上沈媛晶晶亮的目光,卻越說越有幾分心虛。


    沈媛冷笑,“我這是被軟禁了?”


    於七忙跪下,一頭冷汗津津而下,“屬下不敢。”話說著,身子卻跪在道路前方紋絲未動。


    於七:“王上他,不過是心疼姑娘……”


    於七說這樣的話,實是僭越了。


    不過卻是真心。


    沈媛歎氣,迴身坐了。“去迴他,說我想出去走走。”


    院中自有身影向前麵議事廳而去,這邊於七依然跪著。


    半響,有人帶口信兒迴來,“姑娘愛去哪裏就去哪裏,這裏不就是姑娘的家嗎?本來是怕你身子弱又受風寒亂跑。讓阿彩看著多多穿一些,記得拿手爐。晚上一起吃飯,我吩咐廚房做了你愛吃的雞湯小餛飩。”


    沈媛聽罷,抬腿就往前走。


    她著急去延福宮。


    秦清柔正坐在窗邊寫字,專注兒認真。她本來就是個美人兒,自小又腹有詩書氣自華,幾分清雅孤傲幾分柔媚風流。


    此時柳葉細眉如墨,眼眸微波含情,一身薄紗青衣,一縷絲發因為低頭專注寫字而滑落至桌麵,整個人美得如在畫中一般。


    沈媛自認也是一位美人兒,然而自己的那份美是明麗之色,頗為濃豔了些。再怎麽著青色衣衫,也不會這般清麗脫俗。


    “姐姐在寫什麽?”沈媛說著走近。秦清柔的字她記得本就寫得極好,沈媛自是比不了,不過當時在蕭府,就算兄弟們拿了她的字去給外麵教書的先生,看了也都道一聲好。


    如今,同樣的紙和筆,同樣的紙筆的那隻芊芊素手,紙上密密麻麻卻隻寫了一個字 —— 死。


    沈媛一個冷顫。


    秦清柔像是不知沈媛來此,或者是知也不加理會,隻一味的低頭寫。各種字體,沈媛見過的,沒見過的,楷,隸書,小纂,層層疊疊,很多字一個蓋過了另一個,反正都隻是一個字,死。


    各種各樣的死。


    沈媛過去抱住她的手,秦清柔這才住了筆,抬頭詫異的望向沈媛。


    “死隻有一種,那就是如果死了,就什麽也沒有了!”沈媛道。


    秦清柔似乎有那麽一刻的恍惚,這話聽著熟悉,從前聽過,至親至要之人殷殷叮囑,她一直銘記於心。就算是多難熬的日子,多大的羞辱,她那樣一個潔身清高的女子,都咬著牙忍了,為的,不過是活下去……


    不行,不行啊。那些日子……後來發生的事情。


    秦清柔猛的一抖,曲腿抱肩,哆哆嗦嗦的把自己縮成一團。為什麽不去死!他們都該死!為什麽不讓自己去死!為什麽不能死!為什麽求生不得求個死……也不能!


    秦清柔大叫一聲,瘋了一樣往出跑。


    沈媛和宮娥小玲連忙追出去。


    “清柔小姐!”若眉也一驚,隨後一齊往外追去。


    於七已將秦清柔攔住。


    蕭王身邊的影衛,若是真的出手想攔一個人,還是毫不含糊的。


    “迴去吧,姑娘不要讓屬下難做。”將人一掌拍暈,安置在宮內後,於七再次跪下道。


    沈媛不說話,固執的站在屋子裏。


    “我不走,你有本事要麽綁我迴去,要麽讓蕭辰逸直接來見我。”


    於七哪敢啊,隻好出了殿門,跪在外麵。


    若眉悄悄拉拉沈媛的衣袖,“小姐,奴婢從前雖然做錯很多事,但如今,卻有一句話不得不說。”


    見沈媛低頭不吱聲,若眉低低的道,“我自王宮出來,其實過去何等不平,或者何等心高氣傲的心都沒了,隻一心想苟活。可卻是二爺的人尋到了我。為的隻是小姐。二爺對小姐的心意,是沒有變的。“頓了頓,若眉又道,“可是小姐呀,二爺,不,蕭王,他不再是從前的二爺了,他是蕭王了啊。”


    他不是從前的二爺,他是蕭王。東周的王。


    所以,不能直唿其名叫他蕭辰逸。


    不能屢次在屬下麵前忤逆他。


    不能……


    明明早就心裏明白的事情,隻是不願去接受。


    蕭辰逸很快就過來。


    “怎麽了!”他神情依舊溫柔,帶著深深的關切,快步走向沈媛。


    “我是想,能不能找大夫給她看看。”沈媛迴頭看向秦清柔。


    蕭辰逸一下子就明白了。“迴去說。”


    沈媛這次順從的點點頭,二人再次攜手離開延福宮。


    “這癡傻的病症,不是一日兩日了。孤找過許多名醫,宮裏的太醫不管用,又再民間找過一些,但都說沒法子。”蕭辰逸邊走邊道。


    “或許,還是心結。需要解開她的心結才行。”沈媛思索道。


    蕭辰逸沉默了一會才道,“確實,有幾位大夫也這麽說。”


    “那你可知道她的心結是什麽?”沈媛道。


    蕭辰逸深吸一口氣,“阿媛,你容我……給我點時間吧。我不想說這些。”


    沈媛心頭一疼。自己不應該因為秦清柔的事情遷怒於蕭辰逸。


    她主動把自己的手伸到他的手掌裏握著。她的手柔柔軟軟,蜷到他厚大的手掌心裏,才發現,他掌心裏全是滲出的汗水。


    “我雖然現在無法讓清柔好起來,但是你放心,阿媛,這個仇我一定會報。我蕭家一族的冤屈與仇恨,不能就這樣算了!不管是曾經大周朝的周子墨,還是如今西周的周天俊,我與周氏一族,不共戴天!”


    沈媛一個冷顫,臉色慘白……


    蕭辰逸隻發覺沈媛放在自己手心裏的手驀的一冷。在看沈媛,“阿媛,你怎麽臉色突然這麽不好?”


    沈媛望著蕭辰逸不說話,她想說,“放下吧,放下那些仇恨吧,你已經得到了半個天下。你還有我……”可是,她說不出口。她親眼見親身經曆,蕭家百年世家如何在一日間傾覆。多少人死不瞑目,多少人流離失所,又多少人受盡屈辱……所以,她什麽也說不出口。她的胸中就像是堵了一團棉花,發悶的緊,又像是胸中充滿了這冬日的漫天飛雪。


    恍惚間,還是四年前的冬日,漫天飛雪。她去迎他從陝北歸來,那天是他的成親之日,怕誤了吉時……而他們,再也迴不去了!


    好一會兒,沈媛緊緊身上的皮裘,才道:“我突然冷的厲害。我們快迴去吧。”


    迴去,卻是再也迴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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