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絢爛,美人如畫。


    沈媛覺得這真是楚菱昔最美的一夜。


    她長得並非絕色,然而這一夜不論是魏星兒還是沈媛都無法媲美楚菱昔的嫵媚。


    沈媛跑到前麵大殿,正看到楚菱昔驚鴻一舞。


    因是皇上邀約了帝姬,滿宮皆知,所以也未有人阻攔。


    沈媛直接邁進堂內。


    廳堂內絲竹聲聲,樂鼓慶慶,甚為悠揚。


    賓客滿堂,君臣怡然。


    沈媛堂而皇之的進去,伴著門口的小太監尖細的嗓音報,“昌怡公主到!”


    沈媛這才知道,原來自己還曾有個封號,為昌怡。


    想來是取“繁榮昌盛,民心喜樂”之意。


    真是諷刺。


    一聲“昌怡公主到”,絲竹之聲未斷,在座的眾老家夥們卻紛紛都眯起了眼。


    這就是昌怡公主啊!


    一朝天子一朝臣,當年熟悉昌怡的人已經寥寥。


    程輔之不動聲色。


    三朝元老,早已經修煉得百變不驚。何況早就已經聽說帝姬迴宮。


    哦,現下要叫公主。


    許是帝姬中有一個帝字,現在的君上避諱……遂登基後就將帝姬這一稱號改為公主“。其實都是一個意思。


    沈媛施施然的進去,既然絲樂未停,舞亦未停,她很是慶幸宴會並未因自己的闖入而打斷。


    自然有小太監引了她去相應的位置。


    落座之後,沈媛向在座之人望去。並不是偷看,既然來了,索性大大方方將眾人打量個遍。


    權文田出乎意料的英俊瀟灑、倜儻風流。


    再看坐在上麵的皇上。


    二人舉手抬足之間,竟然沈媛想都了某站流行的某些小說……


    搖搖頭,暗笑自己真是想多了。


    左下首坐著宰相程輔之,右下首是魏化渠。


    文官順著程輔之一應坐在左側,右麵是武將。


    宦官在幕後。


    然而今日的主題是中間的那個女人。


    現下,或許變成了兩個女人。


    三撥男人如此興師動眾的處理女人,其實也並不是頭一遭,沒什麽稀奇的。


    隻不過本來今夜主題隻有一個女人,現在突然冒出來一個更棘手的。


    眾人一邊同時也打量沈媛,一邊心中盤算著。


    然後不約而同的認為,既然後一個如此棘手,倒是不好處理。


    一動不如一靜。


    倒是眼前這站在中間的女人,比較好料理。


    還是集中精力料理這一個,也好為第二個女人自己其實沒什麽主意大大掩護。


    楚菱昔或許已經預料到自己的命運,就如沈媛猜到的一樣,這一晚,眾人皆是為她而來。


    殺,或是不殺。


    一舞驚鴻,絢麗無比。


    真是好看。


    沈媛端起酒杯一邊飲酒一邊觀賞。賞心悅目。


    這兩年不見,楚菱昔的舞著實有長進。


    一個人不管原來如何,如今身為貴妃,氣度這個東西,其實都是後天修養的。


    彩衣翩翩,很是養眼。


    “啪!”一聲翠響。


    嚇得沈媛喝酒的手一頓。


    她雖然是來看熱鬧的,但也沒想到如此刺激。


    宴堂之上,魏化渠將酒杯摔了。


    前方的金吾衛紋絲未動!


    有趣……


    權文田臉色已經變了。


    魏化渠:“老子今日就是替三軍討個說法,如此迷惑君上的女子,留不得在宮中。”


    權文田:……


    還未來得及說話,禦史監陳殳“咣!”的一聲,把酒杯往桌子上狠狠的一放。


    震得眾人不由得向他看去。


    禦史監於是清了清嗓子。


    沈媛不得不佩服這二位古人行事。


    那武將軍魏化渠摔得是一隻白玉酒杯,扔在地上瓶身四分五裂那一刻聲音實在清脆響亮。


    這文官禦史監陳殳墩的是一隻青鐵杯盞,磕在桌麵上那也是咣咣作響。


    就聽禦史監嗬道,“此處雖非朝堂,但聖駕君前,豈容你這番無理,理應……”


    程輔之突然端起酒杯,伸手打斷陳殳。


    誰都知道若是任由禦史監嘮叨,恐怕天亮了也未必能嘮叨完……


    況且,程輔之手裏的杯子,無論是摔在地上還是墩在桌子上,都夠在座的半數以上官員抖三抖。


    沈媛偷瞄自己這位皇帝叔叔的臉色,皇帝木然坐在上麵,看不出息怒。


    權文田臉色還是很難看。


    程輔之:“嶺南軍雖占據湛江,但有魏大將軍在,收複失地並非難事。然而,老臣覺得,真正難收複的,其實是人心……”


    “人心傷了呀……實在難挽迴。總要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魏化渠心中暗道,“這其實不是和老子我一個意思?隻是這些文人說得清楚明白,漂亮些。”


    又聽程輔之道,“隻是,魏大人,這後宮嬪妃實乃宮闈之事,還是讓權大人拿個主意為好。不可僭越,不可越舉……”


    權文田心中直罵程輔之祖宗。


    反正是要死的,不然他也不會哄著皇上搞這個宴會。也不會讓貴妃如此驚豔亮相,為的還不是皇上,想著以後人去了,也不至於太過於悲傷。想起這一晚,總還有個念想……也算是對得起菱貴妃了。


    這原是權文田對皇上的一份苦心。


    他們這些朝臣將軍,隻想著天下,有誰真正為陛下想過,想著他會不會難傷心難過?


    “陛下,拿個主意吧。”權文田顫顫跪下。


    其實也已經沒有第二條路。


    “可惜了……今夜這場舞,還未跳完。”皇上起身擺擺手,打算離去了。


    瀲妃忙起身上前攙扶。


    “皇上多慮了,聽聞昌怡公主最善歌舞,當年菱貴妃能入選進宮,還是得了她的點撥。”魏星兒聲音一向清脆。


    “想來是不管身在何處,一家人心意相通,才能讓菱妃如此得陛下的意。”


    “哦?”皇上頓住腳,迴身看向沈媛。


    小小的人兒坐在那裏,他們周家的人其實都是這樣,臉色太過蒼白。本來就昌怡聲得算明豔,如今卻也和自己一樣,看起來羸弱得很。


    一會兒可能會有血腥。那個場麵不好看。


    皇帝想到此衝沈媛招招手,“阿媛,跟朕走吧。這裏一會兒不好看。”


    沈媛微怔。


    隨即明白了這位皇帝叔叔的意思,靦腆一笑,“瀲妃說得沒錯,菱貴妃的確是本宮的一位故人,本宮送她一送。”


    楚菱昔早已經癱坐在地上,血色全無。


    聽了沈媛這句話,更是再無轉機。


    她竟然真的沒有為自己求情,莫非當年自己對蕭家做下的那些事她知道了?


    或許也不是知道了,她自己都是軟禁被囚於宮中,自然是身不由己,也不敢說話。


    楚菱昔心中暗自飛快盤算。


    權文田一直到目送皇帝由瀲妃扶著上了車攆,一隊人浩浩蕩蕩消失在行宮之中,才收迴目光。


    隨意的對著魏化渠揮揮手,“人你拿去吧。也算是給百姓一個交代。”


    楚菱昔狠狠的看向權文田!


    權文田卻連看她都沒有再看一眼。


    楚屏東死了,她早就已經沒用了,不但沒用,還是一個隨時可能被人掣肘的壞棋子。


    她之所以還能活著從京都來到安陽,是他在乎她嗎?


    還不是因為顧慮皇上。


    殺了她,那是傷了皇上的心,更是傷了皇上的顏麵。


    如今隻要把她交給三軍,如了魏化渠的意,也堵住了嶺南軍北上的理由。她也算死得其所。


    魏化渠揮揮手,後麵的副將上來一把抓住楚菱昔的頭發,直接拎著頭發將人拉倒在地上就要拖出去。


    楚菱昔驚唿。


    難道不是賜死!不是白綾、毒酒,或者匕首嗎?


    皇上最後死的這點顏麵都不肯給自己?!


    沈媛上前。


    魏化渠略微驚異。他對這位帝姬其實並不熟悉,也無甚瓜葛。


    朝野間那些聽聞之事,本就是能為我所用則拚命也要捕風捉影,不能為所用則就當做什麽都沒有。


    不過是一帝姬。


    魏化渠輕輕一叩首。


    “本宮確實與她是故交,能否容本宮和她說幾句話。”沈媛道。


    魏化渠猶豫。


    “望公主見諒,我與菱妃並非有個人恩怨。實在是……大勢所迫。”


    沈媛點點頭。


    大勢竟然迫使得這些男人解決不了問題,要靠犧牲一個女人來解決。


    “本宮曉得。將軍不必多慮。”沈媛神色清冷,聲音寡淡,帶著一位帝姬的倔強堅持。


    魏化渠隻得道,“帝姬要與她敘舊倒是無妨,末將並非一而再阻攔,隻是唯恐她一時自盡,跟天下不好交代。”


    沈媛點點頭,“死要死得其所。沒什麽不對,將軍不必擔心,我就在這裏跟她說話。煩勞將軍派人再此看著。將軍若是喜歡在這裏,也可。因為我要問她的,也不過是和蕭家有關。”


    蕭家。哦,聽聞這位帝姬當年是藏匿於蕭府。


    竟然是……魏化渠不敢想。他和蕭遠山甚為交好,然則竟從未聽他提過,想來蕭遠山恐怕也未知。


    這蕭家當年大禍臨頭,竟是如此的……


    “魏將軍,如此可好?我不會避諱你們的。”沈媛問道。


    此時堂內眾人早已散去。隻留下魏化渠一幹人等再次,等著押解楚菱昔出宮,明日三軍將士跟前,殺此女以告慰天下。


    魏化渠點點頭。


    沈媛於是來到楚菱昔跟前。


    楚菱昔一臉木然。


    她一出現,就是高高在上的帝姬。


    而自己,則淪為階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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