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除夕,街上行人稀少,雪花淅淅。


    沈媛忍不住停住腳。


    她身上沒有吃的,於是伸手拽靳山。


    “拿來。”


    “什麽?”


    “銀子,銀子。”


    靳山掏出幾個銅錢。


    沈媛瞪他:“你那麽多錢!而且都是我的錢!”


    靳山跟她翻了個白眼,“你是白癡啊,他是個乞丐,你給他那麽多銀子,你是幫他啊,還是給他招禍呢!”


    沈媛一愣,原來是因為這個。倒是自己想的不周到了,“那你把散碎銀子再拿出來些。”


    說著自己伸向靳山口袋。


    “搶啊!”靳山咧嘴。


    又給了乞丐兩塊散碎銀子,二人才又向前走去。


    靳山:“戰事一起,窮人無數,你幫不過來。”


    沈媛:“那就不要有戰事。”


    靳山嗤笑,“說的輕巧,那仗是你說不打就不打的嗎?”


    又道,“外,西岐國虎視眈眈;內,嶺南王野心勃勃,就算沒這些,魯王擁兵自重,還有那魏化渠竟……”


    沈媛:“魏化渠怎麽了?”


    靳山突然咳嗽兩聲,“沒怎麽。”


    沈媛悄悄眯起了眼睛。莫非靳山來涿州,和魏化渠有關?


    魏化渠十八萬大軍駐紮京城,而他本人,帶著兩萬人馬,竟失蹤了……


    其實靳山來涿州是受命來探魯王動向,同時兼尋探魏化渠動向。


    現在看來魯王依舊會按兵不動,靳山本就該迴去了。但靳山一直沒有走,表麵上好像是因為他被沈媛磨的心軟。


    整日帶著一位長得絕色的佳人,誰還沒有個心軟的時候呢?


    這也說得通。


    不過實際上,他自己也想不明白。總覺得涿州城怪怪的,哪裏怪也說不上來。


    或許,是一種本能的直覺。


    總覺得要有什麽事發生。


    因為除夕,街上開著的店鋪不多,行人也很少,卻總能看到幾個乞討的。


    大過年的,也沒地方去。


    沈媛拿了塊銀子去把一個小商販的一籠屜白饅頭都買了下來。


    換了幾吊錢,去給乞丐們發。


    每人一個饅頭,一吊錢。


    很快就聚集過來一堆。


    靳山由著她去,遠遠的看著。


    沈媛:排隊,都排隊。不排隊者無,插隊者無。


    於是這些乞丐、逃荒難民竟然真的慢慢也有了秩序。


    一個一個的排隊領。


    這些乞丐和難民其實很容易就變成亂民,對待施恩者其實也經常是不客氣的。哄搶一番的也有,搶不到的進而怨恨施恩者的也有。


    可是這些人對沈媛卻很是聽話,也是奇怪了。


    這個小姑娘身上天生就有一種讓人信賴,且安心的感覺。


    靳山就這麽看著沈媛有條不紊的把手裏的饅頭和錢都發完了。


    沈媛拍拍手,“沒有了,大家散了吧。也算過個好年。迴頭總會有法子的,春天就好了。”沈媛道。


    乞丐們雖然不信,卻也不忍心為難這個好心的姑娘。


    沈媛卻是先拍拍手笑了,“你們不信?”


    眾人吃著手裏的饅頭笑而不語,不忍心對著善良的女子道破。


    有年輕的道,“過完年就去巫溪城,雖然不近,不過聽說若是能逃到那裏,就能過上神仙一般的日子。保太平,保吃飽穿暖有活幹。”


    另一個道,“咱們有力氣,不怕做工。隻求一家老小好好的活著。”


    “哦,這樣啊!巫溪城已經這樣有名了嗎?”沈媛搖搖頭。“路遠,戰亂不太平。我不建議你們去,而且那巫溪城勢單力薄,若有一日真的戰亂到此,那裏未必有這齊魯之地安享太平啊。”


    “姑娘不知,那巫溪城又神仙小姐坐陣,萬事不怕,一人可敵萬人大軍。”說話的竟是那乞丐老人。


    沈媛噎住。哦!已經這麽有名了嗎?


    卻還是道,“涿州這裏地廣人稠,物資豐富,何愁不能安家?”


    沈媛是真心知道,那巫溪城如海市蜃樓一般,吹彈可破。孤掌難鳴,隻那麽千裏戰事中的一小孤島,實在不值得前去投奔。


    何況人越多,越惹眼。若再成兵家必爭之地,那巫溪城一城百姓可就又慘了。


    所以還是留在齊魯之地的好。尤其是涿州,看著不錯啊。


    誰知現場卻無人再說話,搖搖頭,歎口氣,人也就散了。


    沈媛把自己的打毛披風解下來送給了那乞丐老人。


    “過個好年吧。”


    那老人穿的單薄,一件毛大衣,等於抱住了過冬的命。


    然後就看沈媛哆哆嗦嗦小跑到靳山跟前。


    靳山直瞪眼:“凍死你!”


    沈媛嘻嘻一笑,一直前麵的綢緞莊,“你看這家店還沒打烊,趁著沒關,我趕緊去買件成衣還來得及,再說今天除夕,最後一天他們的成衣一定打折大促銷。”


    靳山就沉默著跟她進去挑衣服。


    果然成衣都有優惠。


    沈媛身材纖細高挑,又不挑衣服。結果買了好幾件。


    狐狸領的銀白色薄披風,紅色大貂絨的厚棉鬥篷。


    藕粉的棉裙,乳白色的襖。湖藍色的一套,粉紫色的一套。


    人長得好,又正是穿什麽都好看的年紀。


    逼得靳山身上銀子已經不夠,從懷裏掏出張銀票遞給老板。


    老板開心的還贈給沈媛兩套護手,一套白色一套粉色,料子都是可以搭這幾套衣服的。


    靳山:“你聽過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嗎?”


    沈媛:……


    你不是殺手嗎?殺手需要這麽有文化有情懷嗎?


    “我從來都是一個會對自己很好很好的人。我對自己好,不代表我就對別人不好。我也不會要求自己對別人比對自己好。對自己好過對別人,也不是罪過。”


    靳山:“那你對別人的好,就是分幾個饅頭?對自己就是十件衣服的買?”


    沈媛:“幾個饅頭也是好,至少能填飽一頓肚子。這不是好是什麽?可是如果真的對百姓好,就應該盡快結束戰事。”


    靳山:“剛剛說過,那麽多方勢力,群雄四起,盡快結束戰事?那是天方夜譚。哪方都不會肯讓的。”


    沈媛:“很簡單啊。盡快的打敗他們就好了。”


    靳山:“你說什麽?”


    沈媛:“我說盡快的打敗這些……所謂的群雄,什麽群雄,我看都是奸雄吧。”


    靳山失笑,“奸雄?你這口吻,我都要懷疑你是我們的自己人了。”


    沈媛也笑,“你怎麽就知道我不是呢?”


    靳山搖搖頭。她和權文田……有的地方確實很像,可是又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


    “盡快打敗,說的輕巧。如何個盡快法……遭殃的不過是老百姓罷了。”


    然而並沒有過太久之後,靳山就明白沈媛說這句的意思了。


    武力上的絕對碾壓,的確是解決戰事的好辦法。


    而他也在後來終於明白,她不是不能,而是不願。


    是不忍心。


    若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用這種法子。


    後來有一次,二人喝酒,沈媛曾經說,救人其實不應該用這種法子……以暴治暴,終非良策。


    “殺四十九人而救五十一人……孤這裏……這裏痛。”那次她醉了。


    醒來之後依舊是那個殺伐果斷的女子。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而此時,二人拎著花花綠綠的大包小包從綢緞鋪走出來。女子神采飛揚,男的眉目含情,二人臉上都帶著笑。


    好像男子略微抱怨女子買的衣服太多。


    女子輕輕撒嬌嗲聲說著什麽……


    除夕之日,飄雪下,二人看起來宛如一般過日子的夫妻無異。


    ……


    京城。


    除夕宮裏依然要守歲。


    今年辦的格外盛大而隆重。


    用高公公的話說,要去去晦氣。權文田無所謂,既然皇上喜歡,那就讓高公公和彩公公幾個得力的老人,領頭去放手操辦。


    於是辦的空前絕後的大。


    比往年,家眷中更是帶來了很多年輕貌美的女子。


    因著皇帝說,太子也到了該選妃的年紀。


    於是就著今年的除夕夜宴,各路閨秀都露露臉。


    彩公公的意思,皇上也正當壯年,充實後宮和太子選妃,可以一起來。


    沒人敢覺得荒唐。


    權文田的心思不在此。就算在他也不會反對,大家辛辛苦苦,臥薪嚐膽,現在也兢兢業業,不就是為了圖活的舒心嗎?


    這種事情,無傷大雅。


    於是除夕之夜,當真是鶯鶯燕燕,環肥燕瘦。


    灩嬪最是年紀小活潑好動,又趕上頭一迴在宮裏過年,興奮好奇的很。


    倒是皇貴妃楚菱昔,近日身體抱恙,卻又強撐著掌管六宮事宜,年底一忙,憔悴了不少。


    皇上倒並沒有因為灩嬪冷落了皇貴妃,各種賞賜流水一般,有灩嬪的,就有皇貴妃的。


    隻不過人卻在皇貴妃這裏少了,多留戀在灩嬪這兒,整日嬉戲玩鬧。


    今日夜宴,皇上左邊下首第一位就是皇貴妃,按照分位,灩嬪明明應該排在很遠的地方。卻見皇帝一招手,“星兒過來,坐這兒。”皇帝拍拍自己的身邊。


    眾嬪妃皆變色,卻無人言語。


    這灩嬪,就是那魏化渠的義妹,魏星兒。


    聖寵無人能及。


    此時開場歌舞也已上場。


    眾人便專心看歌舞。


    皇帝摟著星兒一會摸摸身上,一會兒又按著喝了兩口酒,逼著星兒讓她指,下麵舞姬誰好看,她指誰,誰就今夜留下來受寵……


    正胡鬧著,突然見權文田急急彎腰過來。


    一臉凝重跪在跟前。


    皇帝連忙推開星兒,“愛卿,怎麽了這是?”


    權文田:“湛江一帶遭瘟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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