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生打過很多場仗,流過很多次血,早年也用過很多不入流的手段,戰場上的人都喜歡說兵不厭詐,可是呀,這偷來搶來的勝仗,總覺得不是自己的呢!】


    幽州這邊臨近南疆,白日裏還算是有些熱,晚上卻是止不住地冷。


    沈星河披上一件披風,提上了兩壺熱酒,來到了軍營附近的一處城樓上。


    城樓上,有一人早早地靜立在這裏,眺望著不遠處的靈澤江。


    晚上的靈澤江,水麵灑滿了星光,沒有了平常的囂張與張揚,比白天看著要溫柔得多,仿佛一位沉睡著的妙齡女子。讓人瞬時忘了這些日子的戰爭與血腥。


    “來了。”孫紹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出聲說道。


    “嗯。”沈星河應了一聲,將一壺熱酒遞了過去,與那人並肩而立,“已經溫過了,孫將軍喝點吧!”


    “謝了。”孫紹爽朗一笑。


    接過酒以後,孫紹拍掉上麵的封土,側過身和沈星河手中的酒壇撞了一下,而後咕咚咕咚地往下灌了幾大口,一手抹了嘴邊的酒漬一把,笑著說道:“還不錯。”


    沈星河也大口喝下半壇酒,輕哈一口氣,說道:“是啊,能痛痛快快地喝酒,是挺愜意的。但是呀,這南疆的禍患一日不除,末將就心難安。雖說最近我軍屢戰屢勝,可末將總覺得這心裏不大踏實。”


    “我這一生打過很多場仗,流過很多次血,早年也用過很多不入流的手段,戰場上的人都喜歡說兵不厭詐,可是呀,這偷來搶來的勝仗,總覺得不是自己的呢!”孫紹閉上了眼睛,喟歎道。


    “孫將軍。”沈星河皺了皺眉,感覺自己剛才說錯話了。雖說自己也是不屑那些手段,但是戰場之上,賭注是數不清的人命,光明磊落便隻能被先放在旁邊了,否則,就是愚善。


    “沒事,我都活了大半輩子了,總不至於這點小事都看不開,否則,那我豈不是連你一個後生都不如?”孫紹輕笑一聲,睜開了雙眼,眼中方才的失落與憤懣早已蕩然無存,而是被堅定取代,“私下裏,就不必叫我將軍了,今日隨意聊些就好。”


    沈星河搖頭笑了笑,說道:“倒是我說錯話了,我平日就有些無趣,現在也比不得您灑脫。”


    “帝師的兒子,這麽妄自菲薄呀?”孫紹斜睨了沈星河一眼,又灌了一口酒下去。


    “算不上妄自菲薄吧,隻是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又擅長的事與陌生又不熟悉的事罷了,保家衛國,我沈星河定會毫不畏懼地衝在前頭,可這與人談心解悶,總感覺能搞得一團糟呢!”沈星河有些窘迫地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說道。


    孫紹側過身笑了笑,卻看到沈星河不知想到了什麽一個人在那邊低頭傻樂。


    孫紹心下了然,好笑地拍了一下沈星河的後腦勺,說道:“怎麽,是和哪家姑娘談心時,不懂說話呀?”


    沈星河有些茫然無措,不知道孫紹是怎麽看出來的,而後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窘迫,低聲說道:“盛大人的養女,盛淺予。”


    “哦?”孫紹驚訝之餘,又想著看帝師與那老狐狸之間會有什麽好戲,“你可想清楚了?”


    “自然。”沈星河收起臉上原先的笑,正色說道,“我知道您在擔心什麽,但無妨,我會讓父親同意的。此次戰役結束迴朝後,我就去告訴父親。”


    “好。”孫紹神色難辨地點了點頭,眼睛有些酸澀,忍不住想到了等著自己歸家接她走的夫人。


    若自己先前能多抽點時間陪自己的妻女,若自己之前對夫人能多上點兒心,夫人也不會像如今這般苦了吧!


    “您……”沈星河見孫紹變了臉色,不明所以,猶疑著開口問道。


    “沒事,隨便想到了點兒事情。恍然覺得人生不過百年,早些珍惜眼前人才是大事。”孫紹伸出一隻手拍了拍沈星河的肩膀,另一隻手碰了碰沈星河手中的酒壇,發出清脆的聲音,將剩下的酒水一飲而盡,而後笑著說道,“你小子可得好好的隨我打完這場仗,不對,該是打完這場大勝仗,到時候歸朝的時候,你好好在帝師麵前說道說道,今晚這酒喝得不夠盡興,我可等著喝你們的喜酒呢!”


    “定不負將軍重望。”沈星河也將自己酒壇裏的酒水喝了個幹淨,而後將酒壇放到城樓上的圍牆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抱拳迴答道,心底已是樂開了花


    不由地想到請旨那日,那女子心裏本就十分忐忑,還故作鎮定地望著自己,說出那世間最動聽的話來——由來君子行最長,予亦知君寄心遠。


    自己都比不得她勇敢呢!


    沈星河想到這兒又笑了笑,自己何止是不勇敢,還是有些莽撞的,連心儀之人的名字都沒搞清楚,若不是那天碰上了盛淺予,自己該是要打仗迴去才敢問人家姑娘的名字了。


    “你先別急著謝我,我又不是專門奔著你的喜酒才去打勝仗的。”孫紹調侃著開口說道。


    沈星河樂出了聲,問道:“那將軍定是為了我鳳棲國的子民,或是自己的遠大誌向了?”


    孫紹挑了挑眉,話中不自察地帶上了幾分溫情:“以前,你所說的這兩件事——保家衛國和建功立業,就是我在戰場上的全部意義。而今,卻是又多了一點原因。”


    “願聞其詳。”沈星河微微頷首。


    “我老了,有些怕死了,好像自從我的愛女孫淺逝世後,這種感覺就更強烈了。”孫紹很平靜地說著這一切,仿佛都是無關痛癢的小事。


    沈星河也是知道孫淺這件事的,畢竟,大將軍的女兒竟然慘遭歹人……實在是鬧得滿城風雨。


    也是怪了,孫紹一聲可謂是為國為民,這大將軍更是當之無愧。不知為何,女兒卻這般不幸。軍中的每個人都對這件事三緘其口,唯恐提起孫紹的傷心事。


    “我女兒的死,我有這避不開的責任。至於我的夫人,我對她也是虧欠良多。”孫紹自顧自地說著,“這次得勝迴朝後,我就辭官退隱,領著我夫人去遊離四方了,所以呀,能喝到你的喜酒,怕是在鳳都最後的記憶了。”


    “我們一定會贏,我們都會活著迴鳳都。”沈星河朗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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