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則載舟,水則覆舟。庶人安政,然後君子安位。得人心者,方得天下!】


    街道上甚是鬧騰,滿是人們的歡笑聲。


    待陸離和穆楓將要行至鬆風齋處,老遠就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兒站在那裏,一臉的若有所思。


    陸離長眸微閃,步子輕快的走了過去,見那人似有愣怔,不禁揚唇,低聲道:“雖說本相確是立如芝蘭玉樹,笑若朗月入懷,可帝姬這般入迷的看著,本相也是會羞赧的。”


    柳望舒抬頭望向那雙戲謔的眸子,不動聲色的將絲帕收入袖中,淺笑開口:“丞相說笑了。”


    陸離飛快一掃,將柳望舒的小動作盡是看了去,卻又側過頭看了看鬆風齋的大堂,“帝姬是出來喝茶?”


    “正是。”柳望舒黛眉微揚,望著眼前這明知故問的人,心中很是不快。


    天上不知何時又飄起了雪,有的小冰碴打著旋兒飛落下來,正巧擦過柳望舒的臉頰,沁涼不已。


    陸離眯了眯眼,嘴角微勾,“今日可是冬至,喝茶不如吃餃餌來的好。”


    “本宮向來不喜那種吃食。”柳望舒垂眸淡淡答道。餃餌那種東西,自己一個自小幽禁之人從來沒有機會嚐過,而今,也從來沒有人為自己做過。不過是人們心中的良好願景所寄托的吃食,難不成吃了以後當真能家人團聚嗎?也不盡然吧!


    “無妨,吃餃餌就圖個團圓和熱鬧,”柳望舒這話說的風輕雲淡,但陸離聽來隻覺甚是心酸,不禁抿唇垂首道,“老狐狸的宅子那裏也是熱鬧,哦,本相是說忠義侯府,不若帝姬一同去吃餃餌吧?”


    “不必,”柳望舒眼波輕閃,一雙杏眸直視著陸離,“本宮還沒有落魄到如此地步。”


    “本相並非……”陸離聽柳望舒竟如此說,剛想著解釋什麽,卻又覺得反是說多錯多、越描越黑,幹脆歎了口氣,不再開口。


    陸離難得後悔自己的快人快語,想他陸離四歲為相,和多少老匹夫鬥智鬥勇,可柳望舒偏偏就是有這樣的本事,僅一句話就能讓他啞口無言。唉,倒是自己沒注意好說話的分寸了,驕傲如柳望舒那般的人,怎會容忍別人可憐自己?她所需要的,隻是一份尊重與平等,僅此而已。


    穆楓看著難得吃癟的自家大人,不禁在一旁偷笑,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陸離循聲一個冷眼剜過來,穆楓才強忍著笑,背過身去。


    “嗤,”柳望舒將這一對主仆的動作看在眼裏,一時的怒氣忍不住消散了去,竟笑出了聲。


    陸離這才稍稍放下了心,斟酌再三開口:“本相一時失言,還望帝姬勿怪。”


    柳望舒默不作聲,兀自拂了拂衣裳上的雪花。


    陸離見柳望舒沒有開口,有些挫敗的說著,“那本相就先告辭了。”想來,那禮是送不出去了,陸離隻覺那袖中的物什似在發燙,灼的他有些心焦。


    柳望舒見平日裏吊兒郎當的陸離如此正經說話,隻覺有趣得緊,莞爾一笑,“本宮確是不喜餃餌,但本宮的確有事要與忠義侯相商,不知能否和丞相大人一程?”


    陸離隻覺一盆冷水之後又迎來了一陣暖風,有些愣的開口:“當然。”隨即止不住的低頭輕笑。


    穆楓在一旁看的直搖頭,他家大人這是被昭懿帝姬吃定了啊!想他家大人今年一十有八,都沒有和哪家王公貴族家的小姐交好,這昭懿帝姬一句話,就得讓大人跟著陪笑,可見是大事不妙啊!


    陸離此時可沒工夫想穆楓肚子裏的彎彎繞繞,而是時不時的瞥過身旁的女子。


    上次和柳望舒是一前一後的走著,雖說也是難得,卻總是有著跨不過的距離感。這次卻是並肩前行,沿途引來不少探究的目光,陸離麵上不顯,心中卻有著一絲說不出的高興。


    正走著,隻見前方有一路官員裝扮的人走來,徑直停在了陸離麵前,作揖行禮,“丞相大人。”


    柳望舒心下思量,自己該是未見過這人的,而且自己從未在重大場合露麵,別人不識得自己也是情理之中。


    陸離微微頷首,“戶部侍郎,別來無恙啊!不知今日如此興師動眾是作何?”


    那被稱作戶部侍郎的男人腦滿肥腸,一雙眼裏帶著久經世故的精明。“下官也是聽命行事,上麵的說了,既收田租,又出口賦。在下今日是特地來此征收稅賦的。”


    “哦?本相怎麽不知?”陸離微微挑眉,卻是不怒自威。


    “丞相大人,您就別為難下官了,下官也是聽命行事,您就……”那男人訕訕笑道。


    “奉誰的命?”陸離驟然打斷了那人的話,高聲開口,“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如今既無戰役,又無祭祀,難道我鳳棲國的國庫見底了,才委屈戶部侍郎在冬至這等嚴寒日子裏來征收稅賦嗎?”


    “丞相大人,下官……”那人蔫蔫應道,不知說些什麽。


    陸離接著說道,“明日本官會向皇上稟報此事,二十稅一,絕不可多征。”


    “可是下官今日……”那人越說聲音越低,臉色很是難看。


    “戶部侍郎心係於民,想必是毫無怨言,今日隻能委屈您白跑一趟了!”陸離一臉的理所當然。


    “那……那下官告辭了。”那人陰沉著臉說道,一臉的憤恨。隨後行禮後很是不痛快的轉身走去,身後的人馬也是原路返迴。


    陸離微揚下顎,臉上帶著說不出的迷惘,“這老匹夫,又要整什麽幺蛾子?”


    隨後一轉頭,便與柳望舒的視線相撞,“帝姬?”


    “本宮以為,天家旨意、世家規則、利益勾結、官官相護,高位之人最終都會變成方才那種人。”柳望舒很是認真的說道,竟倏地笑了,“丞相倒很是不一樣。”


    陸離望著女子明媚的笑顏,認真迴道:“帝姬也是與眾不同。”


    柳望舒默了默,接著往前走去。


    陸離又緊走幾步,接著和柳望舒並肩前行,時不時會和周圍的小商小販說上幾句話。


    “丞相大人,果然名不虛傳。”柳望舒眸子輕轉。


    “水則載舟,水則覆舟。馬駭輿,則君子不安輿;庶人駭政,則君子不安位。馬駭輿,則莫若靜之;庶人駭政,則莫若惠之。選賢良,舉篤敬,興孝弟,收孤寡,補貧窮,如是,則庶人安政矣。庶人安政,然後君子安位。傳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此之謂也。”陸離煞有介事答道,終是顯出幾分嚴肅。“得人心者,方得天下!”


    “丞相大人倒是恪盡職守。”柳望舒心下感歎,如此才學,少年成名,陸離絕非池中之物。


    “本相隻是相信,這世上總是有一些事需要我們去承擔的,本相常常叫它——責任。”陸離輕笑開口。


    柳望舒隻笑不言,責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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