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報人之誌而令人疑之,拙也;有報人之意,使人知之,殆也;事未發而先聞,危也。三者舉事之大患。】


    柳聿晟垂頭喪氣的從壽康宮踱步出來,好不落魄。行至台階處,一個晃神,險些摔倒。


    “皇兄還是小心些好。”一句溫柔的聲音傳來,很是好聽。


    柳聿晟抬頭,眯眼打量著眼前的女子。


    台階下的柳望舒笑的明媚,看著對麵走過來的那人,微微欠身行禮道:“昭懿見過皇兄。”


    柳聿晟細細想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見這個所謂的妹妹,看來倒是個美人坯子,就是可惜是白姝寧的女兒了。


    母後之前還特意派人去淥水軒打探過,隻道此人苟延殘喘、不足為患。


    沒能想到,這便宜妹妹竟有朝一日移居永寧宮,真是世事難料啊!想到自己要閉門思過一月之久,柳聿晟更是怒火中燒。


    礙於此時的麵子,柳聿晟不好發作,隻得忍耐道:“昭懿不必多禮,皇兄先前隻顧著處理一些政務了,還沒來得及恭賀皇妹,昭懿不會怪孤吧?”


    “皇兄嚴重了。”柳望舒柔聲答道,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


    “那昭懿來此,是來找父皇?”柳聿晟先前未曾注意過她,也不知她是否受父皇寵愛,但想來也不會太差,否則,父皇怎會讓她移居永寧宮?


    “非也,”柳望舒搖了搖頭,“昭懿是特來尋皇兄的,皇後娘娘千秋之壽,各位娘娘都去了,皇兄竟和父皇在此處偷閑,看來父皇很是看重皇兄呢!”柳望舒甜甜笑著,仿佛是在向兄長撒嬌的小女孩。


    柳聿晟麵色一僵,訕笑道:“昭懿說笑了。隻是皇兄今日委實有要事要迴永軒宮處理,怕是不能去了,想來,母後該會明白。”


    “這樣啊。”柳望舒有些可惜的歎了口氣,狀似思索了幾分,然後抬頭道,“也罷,不過昭懿可以和皇兄走一程,免得皇兄一人太過無趣。”


    “如此也好。”柳聿晟無奈笑笑。雖說不知這話是真是假,但此刻,他的確想要個人和他走一程,畢竟,他這太子之位有些懸,實在讓人頭疼。


    二人邁步朝永軒宮的方向走去,一路攀談,就如同尋常人家的兄妹一般。


    天氣本就寒涼,這偌大的皇城之中,更是冷風刺骨。若真有這麽一個可人的妹妹在身前,好像也不錯。倘若,你不是白姝寧的女兒就好了,否則,隻會有一個下場。柳聿晟心神微動,有些憐愛的撫了上了柳望舒的如瀑青絲,“昭懿該是去過衍慶宮了吧,那裏如何呀?”


    柳望舒邀功似的湊到柳聿晟的跟前,狡黠笑道:“熱鬧是肯定的,皇兄猜昭懿為皇後娘娘準備了什麽賀禮?”


    柳聿晟輕笑,“孤可猜不出來。”


    柳望舒纖纖素手抓住柳聿晟的衣角,壓低聲音道:“昭懿悄悄告訴皇兄啊,是昭懿聽聞皇後娘娘是謀略無雙的安氏之女,特請求淮安王世子幫昭懿尋得一靈巧的機關盒。”


    柳聿晟眼中一絲疑惑一閃過,“淮安王世子?”


    “嗯,”柳望舒乖巧的點了點頭,“昭懿那天偶然遇見淮安王世子,便請他替昭懿尋個稀奇物什,暗格之中,請他盛放了一張如意的願書,恭賀娘娘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皇後娘娘看起來很是高興呢!”


    柳聿晟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昭懿與淮安王世子很是相熟嗎?”


    “嗯……其實不是。”柳望舒一張小臉皺在了一起,好像很為難的樣子。


    “十五歲的女兒家,皺眉頭可不好。”柳聿晟撫上了柳望舒的眉間,替她把眉撫平。“不說也沒事的,還是先走吧。”


    “皇兄,”柳望舒有些急切,一把抓住了柳聿晟的胳膊,“皇兄不是生氣了吧。”說罷垂下了頭,一副委屈模樣。


    柳聿晟揉了揉她的頭,想不到,這小妮子想的還挺多。“皇兄沒有生氣,昭懿別想那麽多。”


    “皇兄,其實,”柳望舒抬頭眨了眨眼,“其實昭懿和淮安王世子並不相熟,隻是有次碰巧見父皇單獨召見淮安王世子,覺得世子肯定受父皇看重,應該能弄些討皇後娘娘歡心的寶貝來,僅此而已。”


    柳聿晟默不作聲,臉色也沉了幾分。


    “皇兄,”柳望舒又拽了拽柳聿晟的衣角,笑著補充道,“不過在昭懿心裏,皇兄才是這世間頂好的男兒。”


    柳聿晟被這一番很明顯的拍馬屁逗笑了。“為何這麽誇皇兄,你可是有什麽壞心眼?”


    “當然有啊!”柳望舒眼中有幾分狡黠,挑眉笑了笑,“昭懿一直很羨慕皇兄呢!皇兄是鳳棲國的太子、未來的君主,可以不愁吃穿、無懼風雨,還受父皇和皇後的寵愛,簡直就是昭懿做了十五年的夢呀!”柳望舒眼眶微濕,說話有些哽咽,“昭懿自知自身無望,可也想要一個如皇兄一般的兄長。”


    柳聿晟有些動容,拍了拍柳望舒的肩膀,“孤就是你的兄長。”一陣冷風吹過,柳聿晟卻覺得今年冬天好像也沒有那麽冷。


    說話間,已然到了永軒宮。柳聿晟替柳望舒緊了緊身上的大氅,目光灼灼,“昭懿今日所言,絕不可對外人提起,明白嗎?”


    “為什麽呀?”柳望舒歪著頭思考。


    “昭懿聽話。”柳聿晟抓住柳望舒的肩膀,難得的耐著性子答道,“還有,皇兄最近犯錯了,要在宮中思過,怕是不能常見昭懿了。昭懿若無事,也不要老出來逛,切記,千萬不要露鋒芒,記住了嗎?”


    “昭懿記住了。”柳望舒認真的應答,隨後輕聲開口,“要不昭懿去求求父皇,讓他不要罰皇兄。閉門思過很無趣的,昭懿在淥水軒那十五年再也不想要了。”


    柳聿晟有些愣怔,實在沒有想到對他說這種話的人竟會是柳望舒。迴神故作輕鬆道:“無礙,皇兄可有的玩,皇兄到時就找幾個小太監和皇兄玩骰子,改日皇兄教你……”說著又像想到了什麽,歎了口氣說道:“算了,女兒家還是不要知道這些的好。”


    “皇兄歡喜便好。”柳望舒看著柳聿晟展露的笑顏,也總算放下心來笑了笑。


    “嗯,時辰不早了,你還是早些迴去吧。記住皇兄給你說的話,不要給別人講。”柳聿晟難得的心軟了。


    “嗯,那昭懿拜別皇兄了。”風雪漸停,柳望舒終是往迴走去。


    柳聿晟忽然想,她若安分守己、不惹事端,說不定母後會讓她安度餘生吧!若是那樣,便當自己添了個妹妹吧!畢竟,柳容與和安姽嫿,從未給過他半分家人的感覺。一個視他為將來繼承者培養,從未有過半分溫情。一個則視他為爭寵棋子布局,從未有過半分關切。若有的選,他寧願……


    待柳望舒滿懷心事的迴到永寧宮,一杯熱茶已然備好。白羽在桌案旁靜候著。


    “白羽叔叔,舒兒突然覺得,原來太子也是個可憐人。”柳望舒輕垂眼睫,想到柳聿晟方才對自己的關切,眼中似有霧氣。


    “可是屬下不明白,帝姬為何要假意告訴太子木羲和之事?”白羽看著眼前逐漸成長的女子,沒有預想的高興,隻覺沉重。


    “無報人之誌而令人疑之,拙也;有報人之意,使人知之,殆也;事未發而先聞,危也。三者舉事之大患。”柳望舒抬頭,眼中再無方才的猶豫與不忍。


    “那帝姬為何覺得太子會信?”白羽有些不確定的詢問。


    “信任是最經不起檢驗的。隻要這棵懷疑的種子種下了,它就會不受控的長成參天大樹。那木羲和,分明是想借刀殺人,我可不會白白便宜了他。”柳望舒輕叩桌案,怎麽一想起那玄衣男子,總是會不由自主的生氣,當真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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