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以為善良,就可以普渡眾生,那不是仁聖,更不是人生。】


    柳望舒和陸離一前一後的往皇宮的方向走著,半晌都沒有言語,獨留那耳邊的冷風唿嘯。


    柳望舒倒是滿不在乎,走的很是悠閑,不是看看賣的那些小玩意,就是瞅瞅街頭的小吃,頗有幾分歲月悠長的意味。陸離認命般跟在這位帝姬的身後,眼角眉梢都帶著笑。


    幾分霞光灑在在兩個人兒身上,從後看去,仿佛有那麽一絲溫情蔓延。


    眼看著快到宮門了,陸離終是無奈的笑著開口:“帝姬的耐性,果然很好。”


    “丞相也不差。”柳望舒堪堪停住,調侃道。這丞相總算開口了,不然自己不是白耗功夫陪他了?


    “帝姬以後,還是少飲些酒好,畢竟,這太傷身。還有,皇上若是得知,勢必會不快。”陸離不知為何,就是見不得她這一身白衣我見猶憐的樣子,一想到木羲和與她小酌,心中不自察添了幾分怒氣。


    “丞相大人,你這一身酒氣勸本宮少飲酒,不知當不當得真?”柳望舒看著那人一臉認真說少喝酒,隻覺好笑。


    陸離聽聞,也忍不住笑了,“自是可以當真。”


    “哦。”柳望舒著實沒有想到那陸離隻是為了和她說少喝酒,心下有些疑惑,“那丞相大人還有何指教?”


    “帝姬該是有自己的思量。本相自知不足以讓帝姬信任,但一句忠告獻給帝姬,那木羲和絕不是個好相與之人,還望帝姬謹慎些。”陸離隻能說這些,說多了反而更惹這位帝姬懷疑。可若不說這句話,他實在是不放心,畢竟,他還沒有摸清木羲和的底細,萬一,那帝姬……


    果然,這才是他真正想說的。“多謝丞相了。”柳望舒心中的確是有自己的思量,但她清楚的知道,陸離,並沒有惡意。可她柳望舒不會全信於人,畢竟,那不是把匕首交給對方嗎?


    “還有,”陸離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紙包,有些窘迫的撓了撓頭,“剛剛路過那兒的時候,見帝姬多看了兩眼,臣就買了幾塊芙蓉糕,女兒家吃點糕點就好。”


    柳望舒有些哭笑不得的伸手去接,指尖無意劃過那人的掌心。


    “今日是帝姬生辰,臣一時不察,下次相見自會將賀禮補上,此次就算先欠著了。”陸離也不知怎的就說出了這話,許是在那條街上這帝姬望向那街頭一家人的眼神太讓人心疼了吧。


    柳望舒眼睛有些發酸,她有多久沒聽到過生辰這個詞了。這是一道她絕口不提的傷疤,從不願置於人前,可不管過多久,那裏都還會隱隱作痛。


    柳望舒倔強的抬頭看向那人,好對抗那沒出息的眼淚。若因外人的一句話哭鼻子,那她也太沒麵子吧。


    那男子負手而立,一襲藍衫剪破身後的暮光,說不出的姿容風流。好像,也沒有那麽討厭。珺姨說他風華無雙,大抵是真的。


    “本宮多謝大人的一番好意了。”柳望舒故作輕鬆的出聲,“那本宮走了啊!”


    陸離看著那女子故作堅強的樣子,心底有說不出的酸澀。


    “對了,大人今日才算有個丞相的樣子。”那白衣女子忽的轉過身來說道,隨後又走遠了。


    什麽呀?是說本相之前不穩重嗎!陸離看著那女子的背影走進宮門,才迴身往府裏走去。


    柳望舒剛踏進永寧宮,珺姨便迎了上來,“今日外出沒有碰上什麽麻煩吧?”


    “珺姨放心,沒事的。”說著,拆開一個紙包,拿出一塊芙蓉糕送到珺姨嘴邊,“珺姨嚐嚐。”


    珺姨笑著咬下一塊,“今日出去,可見著了什麽人?”


    “嗯,集市上是有很多人。”柳望舒避重就輕。


    “你呀,不說便罷了。”珺姨伸手點了點柳望舒的眉心。


    “珺姨,我會處理好的。”柳望舒用頭蹭了蹭珺姨的肩膀。


    “不過,今日你是有些不一樣。你這個年紀,也該多走走。以往受掣,如今可以四處走動就不要老悶著。”珺姨撫著柳望舒的發說道。


    “嗯。”


    亥時三刻,窗外風起,肆虐著飄零殘葉,柳望舒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好。


    柳望舒終是起身點燃了燭燈,白皙修長的手從白日那襲素白衣衫裏翻出了一個精巧的小黑匣子,燭光下,纖纖素手正快速撥弄著匣子裏的暗格。


    不久,一聲響動,匣子裏所盛的東西展現在了眼前。柳望舒有幾分猶豫的拿起其中卷在竹筒裏的紙,緩慢展開,“經仵作查證,先皇後白姝寧,乃因毒發而亡。”柳望舒隻覺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久久不能迴神。“木羲和,你到底知道什麽?”


    今日未時一刻,柳望舒剛從永清街那場糾紛抽出身來,就有一隨從模樣的人攔住了她,“昭懿帝姬,我家主子有請。”


    會是誰要找她?柳望舒倒是沒什麽可怕的,現下有白羽在暗處護著她,再說了,別人總不至於真的對一個毫無威脅的帝姬動手。略一思索,便開口道:“有勞帶路了。”


    清茗一盞,飄散淡淡茶香。


    對麵那人執著酒杯笑道:“臣怕帝姬喝不慣酒水,故為帝姬換上了茶,帝姬不會怪臣獨占美酒吧?”


    “本宮以為,這酒,本宮也是喝得的。”柳望舒直視那人的眼睛。


    “是臣思慮不周了。”木羲和很是歉意的笑笑,為柳望舒也添上一杯酒,“帝姬,請。”


    木羲和先前讓祈風查這位帝姬,卻是什麽重要的事情都沒有查到,怕是她身後有人保護她,就是不知,那人是不是那剛迴來的老狐狸了?


    柳望舒一杯酒下肚,嗓子是真的有點不舒服,皺了皺眉,“不知世子殿下,有何貴幹?”


    “帝姬以為,太子殿下如何?”木羲和飲下一杯酒道。


    雖說不知道這帝姬究竟有什麽秘密,但想來她母後的死會是她的心病。


    “還望世子慎言。”柳望舒看不透這木羲和究竟想幹什麽。


    “繼後安氏,帝姬又以為如何?”木羲和不為所動,毫不在意自己所言有可能招致殺身之禍。“依臣看,太子柳聿晟終日聲色犬馬、毫無作為,繼後舒氏假仁假義、表裏不一。臣很是同意帝姬剛才在永清街上的那番言論,自以為善良,就可以普渡眾生,那不是仁聖,更不是人生。”


    柳望舒眼神忽閃。他是有意跟蹤她,還是無意撞見?


    “臣很高興,帝姬是個看得很明白的人。臣也很樂意與帝姬分一杯羹。就是不知帝姬意下如何?”木羲和又為柳望舒添滿了酒杯。


    “世子是想和本宮談條件了?相互利用,世子為何以為本宮一定會答應呢?”柳望舒把玩著手裏的酒杯,酒水沒有灑出一分。


    “臣以為,這叫各取所需。”木羲和將一個精致的手掌大的小黑匣子從桌麵推了過來。“這裏麵,是帝姬曾查閱無果的東西,算是臣的一點心意。”


    柳望舒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將那個小黑匣子接了過來。伸手欲開,匣子卻是紋絲不動,不由得抬頭望向對麵那人。


    木羲和看著她有些迷茫的眼神,難得笑笑,起身走了過來。“臣忘記告知帝姬了,這匣子可是暗藏玄機的。”


    柳望舒不禁麵色沉了沉,在淥水軒那十五年,珺姨是竭盡所能教她,兵法棋藝她都有所涉及,可這機關術,的確沒有人教過。


    木羲和身子向前探了探,骨節分明的手伸向柳望舒掌中的黑匣子,“帝姬可要看清楚了。”


    距離一下拉近,柳望舒不禁有些晃神,隻是呆呆的看向那近在身前的人。


    木羲和抬頭就撞上了柳望舒的視線,有些好笑道:“帝姬,臣叫你看匣子,不是看臣。”


    柳望舒一陣赧赧,“本宮沒有看你。”說罷有些心虛的低下頭,看那人如何搗鼓。


    “嗯,帝姬說沒有便是沒有。”木羲和加快手下的動作,一聲機括響動,隻見匣子當中的暗格展開又滑向兩側,一個小竹筒顯在眼前。


    “這是?”柳望舒心下有些慌,到底是什麽樣的籌碼,讓木羲和以為自己一定會答應呢?


    “文昌三年,良月廿五,先皇後白姝寧早產,不幸血崩,薨。”木羲和輕聲說道,語調有些上揚,“帝姬不會以為,先皇後之死是天災而非人為吧?”


    柳望舒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很是難看。那小黑匣子從手中滑落。


    木羲和伸手接住,“帝姬還是小心些,這可是臣費盡心思拿到的呢!”


    柳望舒竭力穩住自己的聲音,“母後之死,本宮自是會查個明白,就不勞世子費心了。”但細細聽來,還是蓋不住那聲音裏的顫抖。


    柳望舒說罷慌不擇路的衝出屋子,腦子裏是一團亂。母後之死或許真的另有原因,僅憑一己之力也很難查明,雖說她對這木羲和不甚熟悉,但單憑上次望月閣所見,和今日醉霄樓所聞,她清楚的知道,她絕不能為此人所掌控,不然,那就是除不盡的隱患。


    “帝姬走得這麽急,倒是把有的東西落下了。”木羲和幾步走上前來,一把將柳望舒拉向身前。


    “世子還請自重。”柳望舒現下氣急,竟有些紅了眼。


    木羲和一個轉身,將柳望舒禁錮在自己與牆麵之間,“臣隻不過是提醒帝姬,勿要忘了先皇後之死。”說著握住了柳望舒的柔夷,將那個小黑匣子送了過去,“帝姬心思靈巧,該是記住了吧。”


    隨後,二人實在是沒想到竟會在此處遇見陸離一行人。木羲和與柳望舒在聽見沈星河那一聲“陸大人”後,都有些僵住了。


    木羲和微微迴神,衝著柳望舒耳語:“帝姬不必擔心他人誤會,左右,你我也不是同路人。不過,想到能和帝姬暫時共進退,臣倒是很想見識一下帝姬的手段。”


    木羲和鬆開了手,緩緩起身,“對了,臣以為,帝姬還是身著紅色好看,雖說,臣委實不喜那種張揚的顏色。”


    柳望舒剛想說什麽,木羲和便轉過身去,自然的理了理衣袍,朝陸離那邊望去,“丞相大人。”


    一陣冷風吹過,燭光明滅不定,柳望舒喃喃自語:“木羲和,安姽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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