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關大勝已經過了三天了,但是十裏坡狂歡的氣氛還是沒有消減多少,最明顯的表現便是這間客棧生意好了很多。


    不僅是十裏坡的鄰居們多來喝酒慶祝,還有千裏迢迢想要趕往邊關戰線的遊俠武者們,他們是為了支援邊關來的。


    就連運河上每一日都至少有一艘船來往,它們是為了運送貨物來的,運送什麽貨物,二狗不懂,隻知道是為了邊關而來的。


    二狗望著客棧外來來往往熙熙攘攘的人流,他們都是在向著邊關進發,每一個人臉上都帶著汗水疲憊,也帶著興奮的笑容,他們口中說著許多話,言語中都表現出對大周的信任,對草原的鄙夷痛恨,也有不少人表示自己要在戰場上將蠻子打得屁滾尿流的願望想法。


    然而在這些麵容興奮喜悅的人群中,在這一群向著邊關而去的人群中,卻是有一個人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


    他穿著一身灰白的布衣背著一個長長的包裹,麵無表情雙目無神地你逆著人流走過,他好似醉漢一樣逆著人群走著,與這熙熙攘攘的人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忽地,他停下了腳步緩緩轉過了身無神的雙眼微抬看著上麵那寫有‘這間客棧’的門匾微微沉默了一會。


    “客官,來喝酒嗎?”客棧中走出了一位穿著麻衣搭白布的麵色精神的小二正看著他笑道。


    他看著那小二神色怔了怔,良久才嘶啞著嗓子說道,“好。”


    良久,客棧外雖然依舊人來人往但客棧內也隻剩下那麽幾位客人,其中一位便是那神色憔悴的男人。


    “客官,要不要再來一壺酒啊?”二狗端著酒壺就坐在了他的對麵問道。


    那男人小小翻了個白眼吃了一片牛肉說道,“你都拿過來了,我不要可以嗎?”


    “哈哈哈哈,客官你這話說的,當然可以不要了啊。”二狗大笑一聲將酒壺往桌上一放,“不過我忙了一天也是挺累了,想找個人喝喝酒不知道客官肯不肯陪我一下?”


    “免費喝酒的事,我怎麽會不願呢。”他輕笑一聲,渾濁的眼中浮現些許的清明後麻利地給自己倒了杯酒。


    “二狗啊那麽久不見你怎麽變得那麽殷勤了啊,我現在可是沒帶多少銀兩啊,你要是想從我這坑銀子那可就不好意思了啊。”男人輕笑一聲說道。


    “誒,老嶽我們都幾年交情了,我在你眼裏就是個坑蒙拐騙的壞小子嗎?”二狗滿臉失望地看著老嶽問道。


    “嗬,你不是壞小子,因為那不足以形容你的壞。”男人搖了搖頭麵無表情地說道,“要形容你那起碼得是十惡不赦啊。”


    “嘶,你這話我可就不愛聽了啊,我看你失魂落魄的模樣好心想陪陪你,你怎麽這樣說我呢?”二狗捂著自己的心髒一臉傷心的說道。


    “我為了你可是連工作都不顧了,要是我家掌櫃的知道我上班的時候不好好工作而是陪人喝酒,她最輕也要罰我幾個月工錢啊,就這樣,你還說我壞,真的是太傷我的心了啊!”


    二狗越說越是難過到最後都垂下了頭肩膀也是一抖一抖的,好似隨時都要哭出來一般。


    “哦,你說要罰幾個月的銀子啊?”一個淡淡的聲音問道。


    “起碼得三個月啊!你不知道我們掌櫃的可兇了啊!”聽到問話的二狗抬起頭來神情悲憤地就要和對麵那人數起了掌櫃的罪狀。


    “我們掌櫃的身高八尺腰圍八尺,生的兇神惡煞,一雙銅鈴大小的眼隻是隨意一瞥便是能讓人心驚膽戰兩股顫顫魂不守舍屁滾尿流!”


    二狗一邊喝著酒一邊數道,“而且我們掌櫃人不隻長得兇人更是兇,你就說昨日,我們碼頭那有一艘船隻是不肯多便宜她一文錢,她便是一拳打在人船上啊!差不多兩個長的漁船啊,被她一拳就打穿了啊!你說可怕不可怕?”


    “真有那麽可怕?”男人眨了眨眼問道。


    “不止嘞!我家掌櫃不止如此,我跟你講啊!”二狗又是悶了一口酒,神情激動地還想要說些什麽,可是他眼睛隨意一瞥便是看到了那男人眼中倒影這一個人影。


    二狗唿吸忽然一滯,嘴巴一哆嗦便是勉強一笑,“咳咳,我剛剛都是跟你開玩笑的,我看你神色苦悶想來最近過得不是很好便是想開點玩笑逗逗你開心,其實我們家掌櫃人長得可俊了,不僅長得俊人也好得很勒!”


    “身高八尺腰圍八尺,也是長得俊?”男人眼帶笑意問道。


    “胡說!射高八尺腰圍八尺那是一堵牆啊,怎麽可能是我們掌櫃呢!我們掌櫃小家碧玉小巧玲瓏閉月羞花沉魚落雁傾國傾城,論長相比得過亂商的妲己捧心的西子,論氣質比得過李清照賽德過猛張飛!”


    二狗拍板叫道。


    “.....賽過張飛,我想哪個女人都不願吧。”男人無語地說道。


    “隻是之末細節不足掛齒。”二狗揮了揮手麵色淡然地說完後便是不經意地迴過頭看著站在其身後的掌櫃神色一變,好像是剛見到掌櫃似的驚訝大叫。


    “呀,掌櫃的你怎麽來了啊!快快,請坐,我剛剛還想和我一位朋友好好介紹你,我跟他說你生的如何如何好看,長得如何如何有氣質他就是不相信,現在你來了,快讓他看看,讓他知道自己是多麽的見識淺薄,目光短淺既然敢質疑我們掌櫃的容顏!”


    二狗狗腿子一般地就要扶著掌櫃的坐下,卻沒想到掌櫃的卻是一彈手指彈在二狗的額頭上,便是聽到二狗啊的一聲整個人直接往後院方向飛去。


    “這位客官實在對不住了,我們店裏的小二有些不懂事,麻煩你稍微等下,我調教一下便是迴來。”掌櫃的對著男人輕輕一笑。


    掌櫃的這一笑好似春天初至萬物複蘇那般的美好,這一笑便是容納了世間的美好。


    即使是走過大周遍地見識過無數大周美女風情乃至外域風情的男子也是不由感到一怔,看著掌櫃的背影,他忽地一笑,“雖然二狗這個人謊話連篇,但是剛剛那一番話還是說的沒錯,這掌櫃的確是傾國傾城。”


    他說完便是哈哈一笑抄起了酒壺便是直接對嘴喝著,喝著喝著臉上便是沾滿了水漬,那一雙本就渾濁的雙眼更是添上了不少的憂傷。


    良久,等到掌櫃的神色輕鬆地扶著渾身是傷腦子好似有些混沌的二狗走出來時,便是看到那個男人躺在桌上已經昏昏地睡了過去。


    掌櫃挑了挑眉語氣平淡地說道,“看來你這個朋友心中憂愁不小啊,隻是那麽一壺酒就喝的如此醉。”


    “你就不興許是他酒量差,喝一點酒就醉?“二狗雖然臉上紅一塊紫一塊,雙眼更是腫的看不清原來模樣,可是說話還是挺利索的,隻不過聽起來底氣有些不足而已。


    “喝醉的人和醉酒的人是不一樣的,喝醉的人隻是喝酒喝醉了,醉酒的人可能不喝酒就醉。”掌櫃搖了搖頭。


    “說的真玄乎.....”二狗歎氣道,“好家夥,這小子一倒,到時候又是我給他掏錢了。”


    “他不是你朋友嗎,幫朋友買個單也是正常的。”掌櫃輕描淡寫道。


    “嘖,誰敢和他是朋友啊!這家夥就是掃把星轉世,誰碰誰死,我見到他的那一年他便是被他父親趕出來的。”二狗掙開掌櫃的手後,一拐一拐的走到男人的身邊將他扛起。


    看著二狗扛著那麽重的傷也要將麵前這人扶起,掌櫃的也不是不管不顧隻是眉間帶著些許憂傷的說道,“哪有世間的父親會因為這種莫須有的想法就將自己孩子拋棄的。”


    “這世間狠心的人多得是,不差那麽一個兩個。”二狗扛著那個男人,臉上好似因為用力過猛而更紅了。


    掌櫃的看著二狗這副模樣輕皺了下眉頭,“要不我叫大壯來幫你吧,你身上還有傷呢。”


    “不用,這家夥怕生,要是不認識的人碰了他就會耍酒瘋。”二狗搖了搖頭後嘟囔一聲說道,“而且我身上這傷到底是誰打傷的,難道你一點13數都沒嗎....”


    “嗯?你說什麽?”


    “沒沒,我剛剛隻是在想樓上還有沒有空房給他睡覺。”


    “最裏麵那劍還是空著的,你把它帶過去吧。”


    “好嘞,謝謝掌櫃。”


    “謝什麽掌櫃,都是自家人。”掌櫃的輕輕一笑,“洛佳,幫我記下賬,二狗後麵三個月的工資沒了。”


    “???????”


    等到那個男人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客棧外十裏坡裏也是一片靜謐,就連吃過晚飯在外聊天的老人也是沒有幾個。


    那個男人恍惚地撐起身子看著這陌生的房間,神色疑惑地低聲道,“這裏是哪啊?我剛剛不是在喝酒嗎.....”


    似乎是聽到了他的聲音,房間門嘭的一下被人撞開了。


    二狗舉著水桶迴到了房間裏,看著還在床上一臉懵逼的男人抱怨道,“你還在那幹嘛!既然醒了就趕緊洗洗臉,我先下樓看看還有啥吃的給你!”


    說罷,便是出了房間,男人想要將他攔下都來不及。


    “這家夥還是和以前一樣.......”男人無奈地歎氣一聲便是起身簡單的洗漱了一下換上了自己的衣服。


    他還沒將腰帶紮好的時候,門又開了,來人還是二狗,隻不過這一次二狗手中拿著托盤,盤中一碟碟還冒著熱氣的菜。


    二狗隨意地瞥了他一眼之後便是將飯菜放到桌上後,語氣平淡說道,“算你運氣好,大壯剛剛在廚房給自己加餐,我也就順手從他拿了一些。”


    男人將腰帶紮好之後神色淡然地坐在一旁,拿起碗筷語氣熟稔地好似家人一般問道,“大壯是誰啊?”


    “我們客棧的廚子。”二狗看著對方好似幾日沒吃過飽飯的模樣撇了撇嘴說道,“我說你還真是不客氣,連句謝謝都沒說就吃起來了。”


    “嘖,我們兩還用得著那麽講究嗎?再說了,你前些年坑我的錢難道還抵不上這頓飯?”男人翻了翻白眼說道。


    “誒,那照你這麽說,我之前欠你的錢是不是可以不用還了?”二狗眼睛一亮問道。


    “別想了,不可能的。”男人冷笑地迴道。


    “沒意思。”二狗翻了個白眼也不在說話,男人也是樂得如此自顧自地吃著自己的飯。


    很快桌上的飯菜便是被一掃而空了,男人也是滿臉舒服的放下了碗筷打了個飽嗝,“舒服,好久沒吃過那麽痛快的飯了。”


    “嘖,瞧你這話說的,要是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你老人家以前過的什麽艱苦生活呢?”二狗鄙夷地看著那男人說道。


    “你還別說,這幾天過的的確是艱苦日子。”男人本是開玩笑的迴了一句,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麽傷心往事,臉上原本展開的笑容漸漸地收斂了起來化作了淡淡的苦悶。


    “說的也是啊,之前的戰事我都在報紙上看了,其他的消息我也聽林綾說過的,不得不說你這一次幹的挺漂亮的。”二狗看著男人臉上那微末的憂傷沉默了一會便是笑道。


    “得了,我隻是個傀儡,四天前那一戰換個人結果也差不多,就連死的人也是差不多。”男人語氣帶著淡淡的嘲諷說道,“這一切從開始便是注定了結果地戰鬥,誰來都是如此。”


    “我知道你心裏想些什麽,不過不管怎麽說,那兩千位白馬軍士兵也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用自己的性命扞衛了百姓的安危,他們這一輩子值了。”二狗輕聲說道。


    “值了......是值了啊。”男人眼前忽地浮現出許多許多的畫麵。


    有的畫麵裏熟悉的士兵們帶著笑臉跟他問好;有的畫麵裏大家喝著酒圍著篝火唱著歌;有的畫麵裏他們一起訓練;有的畫麵裏他們有說有笑;有的畫麵.......


    一幅幅畫麵一個個迴憶好似雨點一般打在他的心中,他呆滯地看著天上的月亮,雙眼不知何時流下了淚。


    耳邊似乎還在迴蕩著,那一日,兩千零一騎大唿,“大風!大風!大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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