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雲容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的清晨。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透過白色的床幔,看見床頭的矮桌上,一支玉瓶內插著幾根修剪過的竹枝。屋內處處纖塵不染,卻隻有綠、白兩種顏色。才要動,一陣巨痛讓她忍不住輕哼了一聲。“醒了?”雲容順著聲音尋去,正看到白曦宸端著一碗藥向她走來。她微微皺眉,這裏莫不是周府的禁地——雅園?“來,該喝藥了!”少年的聲音就像這間屋子給人的感覺一樣,清涼安靜,有著透人心骨的空沁。她怎麽會在這?雲容抿著嘴角,不解的看著白曦宸。然後掙紮著就要下床。“你的頭受了傷,不要亂動。”這麽近的距離,男子幹淨清爽的氣息縈繞在鼻尖,讓她臉上一熱,心如鹿撞。“你怎麽這麽傻?為了一些下人連命都不要了……”白曦宸盯著她的眼睛,臉上帶著幾分譏諷。雲容略微愣了一下,掙紮了兩下,最後由白曦宸扶著,坐了起來。忍著頭暈,低聲道:“他們若是死了,必定會有至親骨肉,為他們痛不欲生。既然我無牽無掛孑然一身,橫豎都要死,如果能用我的命換那麽多人的平安,也是一件好事。”看著白曦宸不解的表情,雲容將頭無力的靠在床頭,撇撇嘴,鼻尖湧上一股酸意:“幾個月前我失憶了,就連母親也沒有印象。這裏的人……都很陌生……也許因為太寂寞了,那日聽到了笛聲,才會不顧一切的跑進了雅園,我不知道,這裏麵還住著人,他們當時跟我說‘禁地’的時候,我還以為裏麵鬧鬼呢,每天晚上都害怕得睡不著覺。”白曦宸啞然失笑,再次迎上女子澄澈明淨的目光,隨即他的心中好像有什麽要淺淺地浮了上來。但是他的神情依舊看似平和,任心中的無形之手微微翻轉,將那種感覺壓了下去。從沒見過這樣一個女子,能將自己的寂寞在一個男人麵前說得如此坦白無邪。而他自己這十八年來生活,又何嚐不是與她一樣寂寞。不同的是,她記不起以前的事情了,也許她丟失的記憶裏,會有愛。可他,並未失憶,所有的一切,都記得如此的清晰。可是那裏麵是什麽,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安靜的挨著床沿坐下,將桌上的藥碗重新端在手裏。白皙而修長的手指,用瓷勺舀起藥汁在嘴邊輕輕的吹了吹。一勺一勺輕輕送到她的口中。“我也沒有親人,以後若是煩悶,我們便一起說說話。”白曦宸的眼睛清澈坦然得象條小溪,可仔細望進去,又如深潭。彩光流逸的瞳內,又好像藏了千言萬語。雲容怔了怔,心中浮上一股暖意,不自覺的點點頭:“好。”喝過藥,她又混混沉沉的睡去了。睜開眼睛已是傍晚時分,不見白曦宸的人影。雲容掙紮著自己下床來,頭居然不暈了。探著頭,輕喚了兩聲:“有人嗎?”許久未見迴音。她不禁疑惑起來,這偌大的雅園內,真是隻有他一個人居住?想起白曦宸說,他也沒有親人,便有一種同命相連的感覺湧上心頭。這方圓之內,一直孤單的並不是隻有她,雅園與沁芳齋遙遙相望,原來裏麵各自住著兩個同樣寂寞的人。床的右側,一個大書架子占滿了整麵牆。旁邊放著一張桌案,上麵放著文房四寶和燭台,還有兩幅卷軸。雲容不覺有些奇怪,另一麵牆上也掛著幾幅畫卷,或山或水,形態逼真,栩栩如生。從題款上看,應該是出自白曦宸之手。而這兩幅,沒有掛起,卻擺在桌上,似乎是經常有人展開去看。畫軸被她徐徐展開,這一幅,畫的是兩個人。先是一個男子的側影,立於梅樹之下。寥寥數筆,一個驚才絕傲的公子便躍然於紙上。清目薄唇,無情卻似有情,讓人忍不住想看清他的全部麵目。而梅樹的近前,一個女子巧笑嫣然,一雙明媚的眼睛,讓人過目不忘。這個女子太美了,即便雲容是女子,也忍不住憐愛起她的美好來。尤其是這傾國傾城的容顏之外,嘴角泛起的笑容,天真無邪,如同墜落凡間的仙子一般。這女子手中拿著折下的一支梅花,欲向那個公子跑去。看到這裏,雲容不知為何,心中一痛。那種感覺就好像有無數隻蟲蟻,在噬咬著她的五髒六腑。往下看去,這幅畫竟沒有落款。深唿一口氣,再展開另一幅畫卷。裏麵畫的也是一個女子,這個女子似乎已經不在年輕,但是眉目之間風韻猶存,依稀可以看得出當年的絕色容顏。而她的膝下,正有一個七、八歲的孩童,跪於她的腳邊。“看什麽呢?”白曦宸的聲音在不遠處揚起,雲容心中一陣發慌,雙手也隨之一顫。怎麽這個人走路是沒有聲音的嗎?在他的目光下,有點做賊似的心虛,“我……我,隨便看看。”“誰讓你亂動的?”白曦宸大步走過來,抬手就要將她展開的那幅畫卷拿走。可是,一見畫中的情形,他的手又僵在那,怔怔的看著畫中的兩個人。雲容好像立刻明白了什麽,小心的問道:“這畫裏的孩子,是你嗎?”白曦宸並未抬頭,好象是不願意讓她看到他的神情,可是手卻不自控的微微抖動:“畫裏是我的母親,這個孩子就是我。她告訴我無論如何都要迴到我父親的身邊。”雲容有些詫異:“你不是說已經沒有親人了嗎?”他輕輕一笑,將畫軸卷起:“現在已經沒有了。”“那你找到你的父親了嗎?”白曦宸又恢複了平時溫和的笑意,可是雲容怎麽看都無法從他的眼底找到一絲溫暖。“在你昏迷前,剛剛找到。”“那恭喜你很快就要和你的父親團聚了。”和這個白曦宸到今天也不過是第三次見麵。可是說完了這句話,雲容的心裏一時有些空落落的。看來,在日後漫長的日子裏,這方圓之內,又要剩下她一個人了。白曦宸將手中的畫擺放整齊,看到她落寂的神情,淺笑道:“你剛剛與父親團聚想必也很高興吧?”“沒有,一點也沒有。”雲容想起周老爺那張陌生的臉,毫不猶豫的將頭,搖了又搖。兩個人同時笑了起來。白曦宸轉過身,他麵對著雲容說:“我還要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以後有什麽事情可以隨時來找我。”他手上的確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手下已經查到,那日白梓軒的傷勢很重,至今還留在淮南養傷,這是除掉他的絕好機會。而這個絕好的機會,竟然是眼前這個小女子,替他製造的。“我可再也不敢闖這個禁地了。”雲容一口迴絕:“不如你有空的的時候,便吹柳笛告訴我,我若無事,便去竹林尋你。”白曦宸想告訴他,自從那夜接旨之後,雅園便再也不是周府的禁地了。可話到了嘴邊,他最終沒有說出來。隻是默默的將另一幅畫軸收好。雲容一個人迴到了沁芳齋。啞女燕兒,伺候她沐浴,換了衣裳,便有侍女來請。原來周老爺及一幹人,已經在出事後的第二天便迴到了周府。而今日,周府的大少爺與大小姐也從京城迴來了。侍女奉周老爺之命,讓雲容過去見禮。經過了那夜被丟棄在周府的事情,雲容對周家所謂的親情,看得更淡了。隻是有些不明白,好歹她也是周家的女兒,為何在一個男子的居所內住了這麽久,周家的人竟然也不過問呢?隨著侍女行至前院。所遇的侍女,仆人無不對雲容恭敬行禮。正廳之內,周慈恩夫婦坐於正位,除了二小姐周雲嫣之外,還有一男一女,分別坐在周慈恩的身旁。才一進去,周雲嫣便向她投來了一記殺人的目光。雲容並不理會,走上前去與周氏夫婦行禮。“見過你大哥!”隨著周老爺手指的方向望去,雲容對上了這個男子的目光。他一身家常的袍子,鳳眼薄唇,倒是十分英俊,眉目之間一絲不羈之色,想必是個不拘小節之人。“大哥。”那人哈哈大笑道:“這就是我那個讓白公子都上了心的小妹妹?”正坐上的周慈恩將手中的酒杯,重重的放下,怒斥道:“放肆。”周老爺一聲斷喝,臉上一副風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令廳內所有人幾乎同時都屏住了唿吸。“好好好,就當我什麽也沒說,這家裏什麽都可以說,就是不能說實話。”他轉過頭,笑著對著雲容道:“我叫周瑾瑜,若是喊不慣我大哥,日後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好了。”雲容被他逗樂了,才要迴話,就聽周老爺似是忍無可忍,對周瑾瑜道:“孽障,還不出去。”周瑾瑜似乎早就習慣了,臉上依然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起身便要走人。可他身旁的那位女子卻一把將他拉住那女子一身藕荷色的長裙,容貌秀麗端莊,頭上一隻八寶攢絲的鳳頭金釵,隨著她的笑意,輕輕擺動,舉手投足間,大方得體。“瑾瑜,小妹與我們剛剛團聚,你這樣走了,豈不讓她尷尬?”。這時,周夫人也將茶盞遞到周老爺的手邊勸慰道:“老爺,雲芳說得沒錯,一家人難得團聚,就不要生氣了。”周老爺長歎一聲,周雲芳見狀趕忙將周瑾瑜按迴椅子上。旁邊有人指著方才的女子向雲容引薦道:“這是大小姐。”旁邊侍女引著她坐到了周雲芳的身邊,才坐穩,便見周雲芳仔細端詳著她說:“我看妹妹一臉貴相,幼時雖受了苦,將來必定是有福之人。”雲容也笑了:“福氣不敢,雲容隻是一向命大而已。”周夫人的麵色立刻有些不好看,加上之前周瑾瑜與周老爺之間的不快,這頓晚飯吃得格外沉悶。—飯後雲容早早告退,領著燕兒一路向沁芳齋走去。又到了竹林之前,雲容讓燕兒先迴去,自己向著林內踱去。晚間的翠竹被染上一層墨色,連月亮也變成了宣紙之上的一抹昏黃。雲容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透過竹林看見四周的院牆,而這之外再有兩層院牆,才是周府之外的天地。一定要離開這裏!前方不遠處傳來一陣異樣的聲音,饒是嚇了雲容一跳。細細辯去,似乎是一個女子喘息吟哦之聲。她站起身,微微皺眉,這裏除了她和燕兒之外,隻有雅園內的白曦宸,這女子會是誰呢?循著聲音向前走去,在一塊巨大的假山石後麵尋到了聲音的出處。輕輕地撥開山石空隙間的竹葉,偷偷望去,裏麵的情形,頓時讓雲容幾乎要尖叫出聲。“不要這樣。”晚風吹來,長發飄揚,黑與白的色彩宛若一副最簡潔的水墨之畫。男子的手臂微微的抖動,抓住那雙柔荑,一用力,將女子緊緊的擁在懷中。女子亦癡纏的迴抱著他,恨不得要將自己融入他的骨血之中。“我知道礙著身份,我們今後不能在一起。但我從來沒有後悔過。這次爹爹讓大哥送我去京城,我已經見過了宰相一家人。方才父親告訴我,下個月初十,便是我與那人的婚期。到時,你我雖然同在京城,可若要見上一麵,恐怕要比登天還難。”月色之下,女子帶著竹影慢慢靠近,柔軟的指尖輕輕的掠過男子的眉眼,鼻翼,最後落在他的唇上。夜風吹來,一片淺淡的月雲浮過,遮住了當空的皓月,天地之間頓時暗了下來。“芳兒……”一直無法看到兩個人的麵容。可這個芳兒,除了周家的大小姐周雲芳之外,那這個白衣男子一定是白曦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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