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讓舉目望著滿山雲霧,隻道,「這隱翠峰之上有座清心庵,清心庵中的夢參師太,曾指點過本候一二迷津。如今許久未來參拜,便趁著今日賦閑在府中,攜夫人來拜望一番。」


    顧熙言沒想到蕭讓還是個信佛之人,聽他講了這段淵源,又看他神色肅穆,當即不疑有他。


    沿著山間的青石板路,向山上複行數百步,便來到一處幽深靜謐的禪院之前。


    「篤篤——」


    侍衛流雲上前,在那朱漆色的半月門上輕叩了兩下,眾人稍等片刻,便聽到門院裏頭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朱漆色的半月門打開,從門裏探出一個穿著僧袍僧帽的小尼姑。


    那小尼姑略略一掃來人,當即滿麵喜意,雙手合十道,「侯爺快快裏麵請。」


    禪院裏頭古樹參天,腳下的青石板上雕著蓮花寶相,影壁的地方隻立著一塊斑駁的奇石,裏頭有二三灑掃尼姑,皆是麵如止水,垂垂入定。


    顧熙言聽著耳畔傳來的朗朗疏鍾,看著眼前之景撲麵而來的禪意,不禁從頭到腳一陣飄逸出塵之感。


    禪院中遍植古木,一行人行了數十步,邊看到不遠處那棵高大的枇杷樹下,靜靜站著一位穿著石青色僧袍的尼姑,手裏正撚著一串白檀香的珠子,遠遠地衝兩人微微一笑。


    蕭讓遠遠見了,步伐不自覺的快了幾分。


    隻見他拉著顧熙言上前,深深一拜,「見過……師太。」


    夢參師太看了看蕭讓,又看了看顧熙言,神色和藹,雙手合十道:「見過兩位施主。」


    這位師太生的端莊大方,臉上布著淡淡細紋,看模樣已是中年。石青色的僧帽下壓著一頭鴉青色的鬢發——竟是帶發修行之人。


    顧熙言盯著這位夢參師傅看了好一會兒,覺得她的長相無比眼熟,卻又記不起來在何處見過。


    一行人兩廂見過了禮,那夢參師太身旁的小尼姑便引著眾人向禪房走去。


    今日,是顧熙言第一次見這位夢參師太。方才在院子裏,顧熙言見蕭讓對她頗為恭敬,怕自己言語之間失了分寸,索性坐在那裏喝這香茶,靜靜聽著兩人攀談。


    隻聽得,蕭讓先是問了夢參師太眼見著天氣入冬,山上取暖之物夠不夠,接著又問陳年的咳疾是否好轉。


    顧熙言靜靜聽了一會兒,心中不禁盛滿了疑問。


    兩人成親這些日子,顧熙言對蕭讓的印象頗為改觀。上一世,顧熙言一直覺得蕭讓是個粗糙的武夫之流,這一世,她漸漸發覺,此人無論是言行之間,亦或是骨子裏,都沉澱著一股子揮之不去的貴氣。


    可是……此時蕭讓和這夢參師太攀談的時候,言語間極盡關懷之意,嘴上更是連「本候」都不曾自稱過!


    每每在閨房之中,蕭讓抱著顧熙言說著溫存的話,一口一個自稱「為夫」的時候,顧熙言看著眼前的俊朗男人,心裏頭都忍不住小鹿亂撞,如今看來……他對旁人竟也是這般嗎?!


    顧熙言看了眼夢參師太端莊雅致的麵容,又低頭飲了一口香茶,當即覺得喉頭一股酸澀湧了上來,真真是百味雜陳。


    幾人又說了幾句話,便有小尼姑打簾子進來,和夢參師太請辭。


    夢參師太微笑著解釋道,「伽藍寺的平安符最是靈驗。如今天寒,山路上起了霜,貧尼腿腳不便,便想著叫底下的人去替侯爺求一個來。」


    顧熙言聽了,抿了抿粉唇,當即笑著起身道,「即使如此,不如妾身和小師傅一同去,也好在佛祖麵前盡些心意,為侯爺求個平安。」


    蕭讓聽了,點了點頭,又指了兩個護衛跟著顧熙言一起去。


    等一行人消失在門兒,夢參師太屏退了左右,隻留下身邊兒的一個喚做「深檀」的姑子。


    蕭讓放下手中的茶盞,從八仙椅上起身,撩開衣袍,衝上首的夢參師太行了一個雙膝跪地的大禮,「兒子給母親請安了。」


    原來,這位夢參師太,正是對外稱已故的元寧長公主。


    蕭讓的父侯早年征戰沙場,馬革裹屍而還,薨逝的時候蕭讓年僅十四歲。兩年之後,蕭讓的母親元寧長公主也對外稱因病離世。


    天潢貴胄,戰功赫赫的平陽侯府一時間隻剩下了一個十四歲的年少世子,旁人聽了這噩耗,皆是為之唏噓涕零。


    平陽侯府發喪那天,滿朝的文武重臣之家皆沿路設了靈棚、靈帳,朱雀大街夾道兩旁,靜靜矗立著數不勝數的盛京城百姓,滿麵傷懷地目送靈柩遠去。


    年少的蕭讓身經雙親喪世之痛,整日鬱鬱不振,太後將他接到身邊安撫了幾日,也未能減輕其心中的苦痛。


    忠良之輩埋骨黃土,奸佞之輩盜名暗世,這世道從來不缺新鮮事兒。百姓傷懷過後,日子還是照樣要過。如此過了半個月,平陽侯府的喪事漸漸淡出了天下人的視野。


    那日,流雲將蕭讓帶到這隱翠峰山上的禪院門前。年少的侯爺敲開那道朱漆的半月門,隻見元寧長公主身邊兒的貼身侍女深檀從禪院裏走出來,雙手合十,看著眼前形銷骨立的年少世子,強忍著淚意引他入內。


    「起來罷。」元寧長公主抬了抬手上那串白檀香做的佛珠,淡淡笑道,「距大婚也有些時日了,府上一切可都還好?」


    蕭讓亦是麵上帶笑,起身道,「迴母親的話,平陽侯府、盛京城中,一切都好。」


    元寧長公主點點頭,「顧氏看著是個蕙質蘭心的孩子,你在軍中摸爬滾打多年,難免失了細心溫柔……平日裏,要多疼惜著你媳婦兒些。」


    蕭讓聽了這話,腦海裏突然迴想起那晚顧熙言抱著自己梨花帶雨地求「憐惜」的場麵,當即滿臉謙遜道,「母親教訓的是。」


    母子二人難得見上一麵,蕭讓又細細說了些今日京中的見聞,以及平陽侯府上的瑣事。


    元寧長公主聽了,笑著道,「有桂媽媽在你身邊,本宮……為母是十分放心的。看得出來,你對顧氏十分喜愛。不愧是你費盡心思,親自向聖上……」


    蕭讓聞言,忙訕訕打斷,「母親!」


    「竟是難得見你也有臉皮薄的時候。」元寧長公主笑了笑,又問道:「聽聞你傷在右臂,傷勢恢複的如何了?」


    蕭讓道,「叫母親記掛了。原是芳林圍獵結束那天,迴京的時候馬兒受了驚,不小心才傷到的。這幾日有熙兒衣不解帶地在旁照顧,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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