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離在黑暗中睜開眼睛,看著旁邊空蕩蕩的床鋪陷入沉思。


    祈白居然把他丟下了。


    “大人,你還好吧?”


    666小心翼翼的聲音響起,主神大人要是恢複記憶,知道自己把冥王大人撇下了,也得誇自己一句大膽。


    孟離嗤笑一聲,扯過一旁的被子蓋在身上。


    桌子上有一小撮符咒化成的灰。祈白為了離開,特意用符篆把他迷暈,要不是他警覺留了一手,否則明天就隻能和涼透了的被子大眼瞪小眼。


    走就走吧,他才不稀罕。


    “聽說了嗎?前段時間桐丘城裏來了個妙人。”


    “那可不,去綺香樓的人多了不少。”


    “我聽說李家村那個秀才也去了,還一連幾天不迴家,他娘子都快急哭了。”


    “真是禍害啊。”


    “你懂個屁,如此絕色,我要是有銀子我也去。”


    祈白手裏握著一個茶杯,靜靜地聽著旁邊人的對話。


    他趕了很久的路,這才找了個涼亭喝口茶。


    涼亭裏集聚了從四麵八方而來的人,人多了,七嘴八舌談論的東西就多,能聽到的異聞也多。


    “但我聽說,去那個地方一晚,迴來必會疲憊不堪,嚴重的還會咳嗽、發熱。”


    “真有這麽邪乎?“


    “我也是聽說,還沒去過呢。那個地方有錢人才進得,像我們這種平頭百姓,也隻能道聽途說。“


    如果真像他們說的那樣,這個綺香樓倒是值得一去,能讓人疲憊、身體不舒服,多半是被那妖怪吸去了精氣。


    綺香樓是桐丘城裏最大的青樓,規模也是最大的,從上到下一共有三層,從門口一直蜿蜒向上掛滿了紅燈籠。


    二樓有一條鏤空的走廊,姑娘們會站在樓上,朝著樓下的過路人拋媚眼,就等著有人能關顧自己的生意。


    除了有姑娘外,這裏還養著一批小倌,就是為了滿足某些客人的獨特癖好。桐丘城民風開放,也不乏一些喜歡男色的。


    綺香樓的小倌都是些偏瘦弱,容貌姣好的男孩子。他們塗上胭脂水粉,學著姑娘們站在門口攬客。


    怯怯的眼神總能把一些路過的客人勾的丟了魂,跟著他們進樓。


    祈白剛出現在門口,就聽見哭天搶地的嚎叫聲。


    婦人站在門口,一把鼻涕一把淚,她扯住麵前男人的衣袖:“你不能再去了,家裏辛辛苦苦供你考上秀才,不是讓你鬼混的。”


    “就快進京趕考了,你這樣讓我和娘怎麽放心得下。”


    男人看著瘦弱,一甩衣袖,卻是輕輕鬆鬆就將婦人掀翻在地:“你少管我!我有自己的安排。“


    說完這話頭也不迴地走進綺香樓。


    婦人低低啜泣著,有些難堪地低下了頭。雙手無措地絞著衣角。她這次來本是鼓足了勇氣,沒想到她地丈夫不僅不跟她走,還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打了她。


    還不如,還不如死了,她有些恨恨地想。


    她抬起頭,眼裏噙著些希望,希望男人走到一半能迴心轉意。


    眼前突然闖進一片月白色的衣角,再往上是象征著捉妖師身份的九枚銅錢。


    婦人眼前一亮,再顧不得其他。她膝行著上前,顫抖著抓住了祈白的衣角。


    “道長,求你救救我夫君。他以前從來不會這樣,肯定有妖精來蠱惑他。我們一家老小還指望著他過活。“


    麵前的男人自帶一股傲氣,即便沒有任何動作,都能讓人覺得不簡單。


    祈白停下腳步,有些漠然地推開了婦人的手。


    婦人被祈白的冷漠鎮住,虛握了握向前伸出的手,重新跌坐迴地上。


    這個捉妖師一看就很厲害,她一沒錢,二沒權,又有什麽資本讓他幫自己呢?


    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婦人枯坐在綺香樓門口,一動不動。


    四周傳來各種各樣的香料味,混雜在一起濃鬱的讓人喘不過氣。


    綺香樓十分會抓氣氛,裏麵隻點著兩三盞昏暗的燈,隱隱綽綽。


    祈白冷漠著一張臉在裏麵穿梭,頗有種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感覺。


    旁邊的老鴇迎了上來,滿臉堆笑的老女人眼尾擠出兩道魚尾紋,極力裝出和藹可親的模樣,但依然遮擋不住眼睛裏流露出的算計。


    “客官,我們這裏什麽樣的都有。”


    “你想要什麽類型的?”


    麵前的人雖說是個瞎子,但看身段、相貌都不差,氣質更是沒得說,以老鴇多年的經驗來說,肯定是個有錢的。


    她壓低音量靠近祈白:“當然,如果客官不喜歡女的,我們這小倌也是有的。”


    濃鬱的胭脂水粉味靠近,直往他鼻子裏鑽。


    祈白往旁邊跨了一步,他皺起眉頭,絲毫不掩飾臉上的嫌棄。


    老鴇的臉黑下來,這麽久了,這還是第一個對她露出這副表情的。雖說也不是什麽大事,但做她們這一行的,多少還是有些忌諱。


    “客官要不是來尋樂子的,出門左轉,慢走不送。”


    都走進來了,能是什麽好人,還裝得一副清高樣。


    “新來的花魁,在哪?”


    老鴇聽他開口,忍不住嗤笑一聲。


    她忍不住上下打量了祈白一眼:“想看花魁的表演,可不在這。”


    說著,她朝樓上的方向指了指,雙手環胸倚靠在一旁的柱子上。


    “客官,這三樓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上的。”


    她的眼神裏多了幾分輕蔑,隻要這人今天上了三樓,以後可就是這裏的常客了,她對她們花魁的信心還是有的。


    她伸出染著鮮紅長指甲的手,隨意晃了晃:“十兩,讓你上三樓。“


    說完這話後,她好整以暇地看著麵前的男人。


    等著男人這副麵癱一樣的臉上能出現不一樣的表情。


    祈白從懷裏拿出一個錢袋,隨意地扔進老鴇的懷裏,徑直朝三樓走去。


    老鴇有些驚訝地掂了掂錢袋,眼裏閃著貪婪的光,懷裏的錢隻多不少。


    三樓的環境和一樓的差不多,但三樓的人少了很多。中央有一個巨大的紅色台子,幾乎占了三樓一半的空間。


    來的客人站在舞台的兩邊,紛紛伸長脖子往後台張望,活像翹首盼食的家禽。臉上都露出急不可耐的表情。


    “怎麽還不開始?”


    “我今天特意來早不少,就是為了多看一會兒。”


    “就是,平日裏早就開始了。”


    祈白神色微動,低頭看向腰間的九枚銅錢。


    難道是那老鴇去報信了?


    一般人自然不知道腰間掛銅錢的含義,但若是和妖怪接觸過的,自然會引起注意。


    他正準備下樓去抓那老鴇問問,台子上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墜在紅色綢緞中間的花苞突然炸開。片片紅色飄帶散落開來,在空中洋洋灑灑,飄向周圍客人。


    旁邊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伸出手,飄帶靈活地從他們的指縫中溜出,越抓不住越想抓,勾的人心癢癢。


    四周的燈光暗了下來,被飄帶吸引了注意力的人視線又迴到舞台中央。


    那裏站了一個人。


    孟離特意讓替他上妝的人加重了打在眼尾的胭脂,此時在舞台上就顯得格外的楚楚可憐。


    一身紅衣襯得他膚白如雪,原本披在肩上的黑發被一支白玉簪子隨意地盤起,露出白嫩的側頸。


    整個人清瘦挺拔,多了些勾魂奪魄的味道,卻少了幾分風塵。


    看到她出來,周圍人發了瘋似地大喊:“阿離!阿離!”


    客人中有男有女,此時看著舞台中央的眼神都有些癡迷。


    孟離朝著周圍人伏了伏身,抬起白皙的手指壓在嘴唇上,輕輕地:“噓~”


    旋即勾起嘴角:“歡迎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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